宋小河露出疑惑的表情，將自己沾滿泥的雙手又往沈溪山面前舉了舉，擺了擺，“我的手呢？”

    沈溪山?jīng)_著靈泉輕抬下巴，“去那洗。”

    宋小河不樂意，“太麻煩了，我還得趴著?！?/br>
    沈溪山道：“你也可以進(jìn)去?！?/br>
    宋小河看了他一會兒，琢磨出他的意思了，于是站起來說：“不必，我這樣也挺好，泥巴干了我搓一搓就下來了?！?/br>
    說完她就往白玉階上跑，剛上了沒幾層，腰身猛然一緊，身體驟然騰空，竟是直接被沈溪山從身后給抱起來。

    宋小河驚叫出聲，撲騰著掙扎，沈溪山道：“洗洗，換身新衣裳。”

    而后，他抱著宋小河往下一跳，在宋小河的驚叫聲中，壓著她掉進(jìn)了靈泉之中。

    第92章 繁星墜落小河辭別師父（四）

    靈泉中蘊(yùn)含了大量地脈靈氣, 宋小河在掙扎中落水，瞬間就被溫?zé)岬娜o包圍，將她的身上每一處都浸透, 衣袍也吸滿了水。

    宋小河撲騰了兩下, 就感覺臉上貼了個什么東西, 溫溫軟軟的。

    她趕忙睜眼, 正瞧見沈溪山從她臉前晃過, 一雙黑眸盯著她。

    沈溪山在水中看起來倒是極其自在的模樣, 漆黑順滑的長發(fā)在水中漂浮起來, 在她面前飄蕩著。

    他卡住宋小河的雙腰，一下就將她從水中舉起來，兩人一同浮出了水面。

    這靈泉澄澈, 看上去清淺, 實(shí)則深度到了宋小河的頸子處，在她的鎖骨上下浮動著。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睜開濕潤的雙眼，怒視沈溪山。

    兩人隔了一臂遠(yuǎn)的距離, 蒸騰的白霧稍微模糊了視線, 宋小河看他的面容就覺得有些不真切, 連帶著一雙眼眸也晦暗不明。

    宋小河生氣地拍了一下水，濺起的水甩在沈溪山的臉上, 他微微偏頭。

    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滴, 沈溪山就笑了, 往前一滑，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宋小河方十七歲, 儼然還是小姑娘的模樣，平日里穿的衣袍也稍微偏大, 并不修身，眼下被水一泡，便稍微顯了點(diǎn)窈窕身段的樣子了。

    沈溪山抬手，將她貼在臉邊的碎發(fā)拂到耳后去，柔軟的指腹在她耳廓上刮了一下。

    隨手手指往下落，沈溪山將她的四條小辮一一解開，丸子發(fā)髻也散了，他將銅板握在手中，說：“衣服我給你放在池邊的桌子上，你洗完之后換上。洗完后你喚我的名字，在此之前我不會進(jìn)來。”

    說罷，他抬手一晃，金光在指尖流轉(zhuǎn)而出，在空中展開一個半圓的光罩，將池子籠罩起來。

    宋小河還沒開口，沈溪山的身形就在池子中消失了。

    她在泉中轉(zhuǎn)了一圈，見大殿中就剩她一人，泛著金色光芒的屏障仿佛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宋小河泡了一會兒，然后開始動手，將衣袍解開，隨后整個人沉入了池子中。

    溫?zé)岬娜锾N(yùn)含著濃郁的靈氣，梳理著宋小河全身的毛孔，只讓她覺得渾身無比輕松舒適，忍不住閉上眼睛養(yǎng)神。

    靈泉殿較之滄海峰的廣袤山野，就像是一個窄小的牢籠。

    但宋小河在其中卻并沒有覺得被拘束了自由。

    正相反，這里的寧靜與沈溪山的陪伴，卻讓她有一種能夠暫時忘卻痛苦，得以喘息的感覺。

    宋小河泡在靈泉中，對此生出了貪戀。

    這種貪戀，讓她不至于那么急迫地入夢，去尋師父。

    日頭完全下落，天黑下來，晚風(fēng)清涼。

    沈溪山躺在靈泉殿外面的高樹上，稀疏的樹葉遮不住月光，大片的銀白灑在他的身上。

    他枕著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捏著從宋小河發(fā)上摘下的銅板，對著月亮看。

    銅板是外圓內(nèi)方，透過中間的方向，剛好能看見皎潔的月。

    他發(fā)現(xiàn)這銅板也頗為奇特，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質(zhì)所制，平日里看著與凡間所用的銅板沒什么兩樣，就是小了一號，但是此刻放在月亮下，銅板卻變成了黑色。

    越是對著月亮，這銅板就黑得濃重。

    沈溪山覺得頗有意思。

    他在樹上躺了許久，直到里面?zhèn)鱽硭涡『訂舅穆曇?，才跳下樹走了進(jìn)去。

    宋小河已經(jīng)換上了桌子上的新衣，站在白玉蓮花臺上，居高臨下地與沈溪山對視。

    雪白的衣裙映著燈盞的光華，衣上的銀絲繡紋隱隱散發(fā)著光芒，墨黑的長發(fā)披在身上，襯的兩色極是分明，宋小河渾身上下就剩下這兩種顏色，卻依舊讓沈溪山在剎那間晃神。

    沈溪山的眼中從來都沒有美丑之分，他只以強(qiáng)弱辨別劃分身邊的人。

    但不知道自什么時候開始，宋小河的臉落進(jìn)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嫩生生的漂亮，一顰一笑都極為勾人心動。

    他踩著階梯一步步走上去，見宋小河的發(fā)還是濕的，抬手用手指勾了一縷，金光在發(fā)間蔓延，她的濕發(fā)瞬間就干了。

    宋小河被溫?zé)岬娜莸媚w色雪嫩，臉頰泛著紅，仰臉問沈溪山，“我的銅板呢？”

    沈溪山?jīng)]說話，攤開手掌，銅板就在他的掌心里。

    宋小河抬手想拿，卻見他手心又握住，她道：“還給我呀?！?/br>
    沈溪山就說：“你坐下來，我給你綰發(fā)。”

    宋小河有些驚訝，但很快拒絕，“不用了，你不會。”

    “我會?！鄙蛳讲挥煞终f地牽起她的手，將她往床榻邊上帶，讓她坐在上面，輕笑著說：“你六歲那年在山中迷路，頭發(fā)亂糟糟的，不就是我給你綰的發(fā)嗎？”

    宋小河聽聞，猛然不可置信地抬頭，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潤黑的眼眸晃動著，“你，你記得？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呢，先前我提起你我之約，你……你沒有回應(yīng)我，我以為就只有我還記得。”

    沈溪山心尖被她這熾熱純粹的眼眸燙得發(fā)麻。

    宋小河一直都記得六歲那年的相遇，卻從未跟他提起，她分明不是那種把事往心里藏的性子。

    他彎腰，朝她湊近，指尖在她的臉頰上滑過，輕聲說：“宋小河，不是我忘記了，是那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此事?！?/br>
    “什么？”宋小河的目光充滿迷茫，道：“我聽不懂，你說得明白點(diǎn)?！?/br>
    沈溪山當(dāng)然可以跟她解釋，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如若解釋此事，則必須提起日晷神儀，而宋小河所有不開心的記憶，都源于這個神器，此時提起，無異于讓宋小河想起那些傷心事。

    于是他拿出一把梳子，挑起宋小河的發(fā)梳著，說道：“解釋起來有些麻煩，日后再與你說，眼下酉時就要到了，你不想睡覺？”

    宋小河一聽，立馬就做出選擇，“那便下次再說，你動作快點(diǎn)。”

    沈溪山偏偏就不快，他上了榻，坐在宋小河的身后，慢悠悠地梳著如瀑的墨發(fā)，長發(fā)光滑而柔順，像上好的綢緞，摸起來也極其舒服。

    宋小河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著，任他擺弄著自己的頭發(fā)，心里也生出一些奇異的情緒。

    一直以來，都是師父給她綰發(fā)，只是幼年時師父的手法并不好，經(jīng)常給她隨意地扎一下，也不結(jié)實(shí)，宋小河玩著玩著發(fā)髻就散了，像個野孩子一樣。

    六歲那年，她就是頂著一頭亂發(fā)坐在樹下，遇到了提燈從夜色走來的沈溪山。

    他將宋小河攏在懷中，給宋小河綰了個干凈漂亮的發(fā)髻，回去后好幾日，宋小河都不讓師父碰她的頭發(fā)。

    她還直言不諱，說師父綰發(fā)太丑，因此被梁檀打了屁股。

    那是宋小河頭一次被人將頭發(fā)綰的整齊漂亮，對她來說意義終究不同。

    如今沈溪山再一次給她綰發(fā)，手法一點(diǎn)沒變。

    他將頭發(fā)攏到耳后，溫軟的手指蹭著宋小河的耳朵，難免讓她的耳朵尖上染上了緋色，耳廓處有一圈極其細(xì)小的絨毛，看起來極其惹人憐愛。

    沈溪山看著，就想湊上去咬一口。

    宋小河簡直跟六歲的時候一樣乖，沈溪山滿心的喜歡，手指將她的長發(fā)揉了又揉，在她無法看見的身后，他低下頭，在她發(fā)上落了個輕輕的吻。

    宋小河毫無察覺，摳著手指頭，說：“沈溪山，我餓了。”

    他道：“頭發(fā)綰好后就給你吃飯?！?/br>
    宋小河就催促，“那你快點(diǎn)?！?/br>
    沈溪山嗯了一聲，將她的頭發(fā)先從當(dāng)間分了左右兩邊，然后又分上下兩股，上方的頭發(fā)綰起來，系上素白的發(fā)帶，下面的發(fā)則分別編了四條小辮子。

    他低著頭認(rèn)真編發(fā)，宋小河就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窺見沈溪山的神色中有著纏綿的溫柔。

    那是鮮少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神色。

    宋小河心頭一蕩，僅僅在一個瞬間，仿佛察覺到了沈溪山對她的喜愛。

    她喚道：“沈溪山?！?/br>
    沈溪山也沒有抬頭，仔細(xì)將銅板綁上她的發(fā)尾，應(yīng)聲：“嗯？”

    宋小河問：“你究竟為何將我?guī)磉@里？”

    沈溪山綁好了銅板，抬頭對上她的目光，眉尾一揚(yáng)，反問：“你覺得是為何？”

    宋小河認(rèn)真想了一下，而后笑了，她扭過身來，跪坐在床榻上，說話時將手按在沈溪山的手背上，有點(diǎn)得意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先前騙我，心中愧疚難當(dāng)，想以此來博取我的原諒！”

    沈溪山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笑顏，嘴角一牽，也露出個輕淺的笑，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現(xiàn)在可以原諒我了沒？”

    宋小河輕哼一聲，說：“哪有這么輕易？我餓了，快讓我吃飯，吃完我要睡覺。”

    沈溪山說話算數(shù)，拿出飯讓宋小河吃了，再仔細(xì)給她嘴巴清理干凈，然后抽出她眉心的金光，讓她睡了。

    宋小河剛閉上眼睛，她手上的戒指就散發(fā)出微微光芒，一陣青煙飄出，幻化成濯雪的模樣。

    濯雪踩在柔軟的被褥上，圍繞著宋小河轉(zhuǎn)了一圈，抬頭，用藍(lán)色的眼睛看著沈溪山。

    沈溪山偏了偏頭，道：“下去?！?/br>
    濯雪倒也乖巧聽話，當(dāng)即就幾步跑到床榻邊，跳了下去，臥在旁邊。

    沈溪山坐在邊上盯著宋小河的睡眼看了許久，想著今日也看了一日的書，是該休息了。

    于是在她身邊躺下來，自然而然地伸手將她抱在懷中，聽著她的呼吸深而后閉目養(yǎng)神。

    宋小河許是被他的動作驚動，意識半醒，本能地伸出雙手，去貼近身前的人。

    她的手沿著沈溪山的雙肩往上，去摟他的脖子。

    沈溪山一時被她黏糊的動作晃了心神，忘記后脖子上的禁咒，待想起來想要阻止她的手時，已經(jīng)晚了。

    宋小河的手毫無防備貼了上去，瞬間，像是灼燒的烙鐵按在她的掌心，無比guntang的疼痛傳來，一下就將宋小河從夢中完全驚醒。

    她發(fā)出一聲痛叫，猛然將手縮回來，睜開眼睛正要看，手卻被沈溪山一把給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