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嚇得倒吸冷氣，小正子、小圓子都在乾清宮當(dāng)值，距離養(yǎng)心殿不遠，說是傳言，大抵已經(jīng)坐實了。

    顯然是廢太子再次失敗，連帶著楚公公去守皇陵。

    周易眼睛精光閃爍：“楚公公沒了，那么多空位置，正哥兒、圓哥兒不試試？”

    楚公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派系，一個山頭。

    宮中所有內(nèi)侍都有山頭，連那倒夜香的內(nèi)侍，也是某妃子、公公的眼線。

    今天楚公公倒臺，依附在他麾下的內(nèi)侍，十之八九得遭罪，輕則失去權(quán)力，重則消失不見。

    權(quán)力不會出現(xiàn)真空！

    那些空出來的位置，會引來無數(shù)內(nèi)侍廝殺爭搶，你方唱罷我登場，直至形成新的穩(wěn)固局面。

    小正子點頭道：“天時已至，咱得爭一爭?！?/br>
    小圓子說的更直接：“不敢奢求秉筆、掌印，咱倆想著做個隨堂，左右侍奉陛下。”

    小正子、小圓子同年入宮，武道天賦堪稱異稟，分配乾清宮值守了九年，仍然是不入品級的內(nèi)侍。

    隨堂公公，則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朝廷四品官員，司禮監(jiān)四巨頭之一，時刻跟隨在陛下身旁，有引路、護衛(wèi)等職責(zé)。

    這也就是內(nèi)侍司，官職品級無需經(jīng)過內(nèi)閣、吏部，完全由陛下心意決定。

    當(dāng)真入了陛下的眼簾，能從無品級內(nèi)侍，一躍成為內(nèi)侍司總提督，官居一品，大權(quán)在握，民間稱為九千歲。

    周易拱手道：“祝二位哥哥心想事成，有用到咱家的地方，盡管開口，無有不從！”

    小正子說道：“過不了多久，楚公公的消息就傳遍宮中，易哥兒幫忙注意著，哪個內(nèi)侍有心接近陛下?！?/br>
    周易拍著胸脯答應(yīng)：“咱定豎直了耳朵?！?/br>
    小正子、小圓子得了陛下看重，同舍的周易也能沾光，甚至直接拋棄徐公公，轉(zhuǎn)投正公公、圓公公麾下。

    周易不懂什么忠誠，只知道誰給饃饃吃，誰就是真干爹！

    ……

    數(shù)日后。

    楚公公下臺的風(fēng)暴，開始席卷皇宮。

    一月時間至少死了上千人，波及內(nèi)侍司十二監(jiān)的內(nèi)侍，內(nèi)務(wù)府十三衙門的宮女。

    周易在御花園值守，親眼見著同僚被逮捕。

    有人束手就擒，賜毒酒白綾，有人負隅頑抗，然后慘死當(dāng)場。亦有人高喊冤枉，只是認某某為干爹，并未參與楚公公案。

    值殿監(jiān)的內(nèi)侍可不管，他們負責(zé)陛下安全，任何潛在危險都得扼殺！

    “哪天徐公公謀反，咱是不是也死路一條？或者說二皇子登基失敗，咱運氣好活下來，也得貶去倒夜香……”

    周易舒適了兩年的心思，又升起重重疑慮。

    此時。

    他不再是懵懂的少年，見過、聽過無數(shù)宮中秘聞，已經(jīng)迅速成長為合格的內(nèi)侍。

    所以周易明白，只要進了宮當(dāng)太監(jiān)，那就只能選擇向上爬，直到爬到最高處，才能勉強說得上安穩(wěn)。

    “或者，咱有另一條路……”

    周易想起宮中兩個特殊存在，海公公與魏公公，傳說武道修行到了絕巔，打遍天下無敵手。

    二人出身值殿監(jiān)，卻不掛任何職位，只是貼身護衛(wèi)陛下安危。

    看似無品無級，權(quán)勢最盛時的楚公公，見了海公公、魏公公也得叫一聲老祖宗。

    “咱天賦低下，卻不怕壽元折損，可以無限制修行曇花寶典。別人修行二十年就死，咱修行二百年，還能比不過海公公？”

    周易稍加思索，便決定選擇修行武道。

    楚公公就是前車之鑒，已經(jīng)爬到了最高處，一步走錯就去守皇陵。

    “靠干爹，干爹會倒，靠陛下，陛下會老！唯有靠自己的拳頭，才能無所畏懼……”

    “拳，就是權(quán)！”

    周易站在絳雪軒亭子旁，用力的握了握拳頭，心底忽然生出一絲臆想。

    將來無敵于天下，舉止投足能屠戮宮廷，是不是能cao縱皇位更迭，不再是陛下的奴仆，而是暗中掌控陛下！

    啪啪啪！

    周易嚇得連忙抽自己，默念三綱五常、忠君體國、為陛下效死……

    這個恐怖的念頭，卻像是野草一般，怎么也割不完掐不滅。

    人的貪欲，永無止境！

    曾經(jīng)周易只想著賺銀子，寄回家中讓爹娘買饃饃，后來想著將爹娘接來京都，銀子不缺又想著權(quán)力。

    再不是當(dāng)年那個，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的，長得像人的動物！

    第385章 天不假年

    宮里的斗爭影響不到陛下。

    只需在關(guān)鍵時候，點個頭，發(fā)個話，就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

    畢竟內(nèi)侍只是家奴，讓家奴斗來斗去，才能更忠心主子。

    時值隆冬。

    御花園中寒風(fēng)呼嘯，枯枝搖曳。

    周易站在亭子旁，穿的是四季不換的單衣，有渾厚至極的真氣護體，倒也不覺得寒冷。

    身子微微前躬，體內(nèi)不停的運轉(zhuǎn)曇花寶典。

    這是前些日子才領(lǐng)悟的技巧，不再拘泥于打坐姿態(tài)，無論行走坐臥，都時刻不停的運轉(zhuǎn)功法。

    真氣不斷增長，周易都說不清楚，具體有多渾厚。

    丹田中真氣早些年似云霧，后凝成水流，現(xiàn)在如江河一般，洶涌不絕。

    “昨日旁敲側(cè)擊，正哥兒、圓哥兒修煉了十年，也不能自行運轉(zhuǎn)，難道咱的資質(zhì)尋常，悟性卻是非凡？”

    “亦或者，二位哥哥有所防范，說了假話！”

    周易現(xiàn)在誰都不信，或者說不敢完全相信，在宮中討生活，睡覺都得睜只眼。

    正思索時。

    一道尖細聲音傳來，聽著有幾分熟悉。

    “陛下駕到！”

    周易的動作比思維更快，話音未落已經(jīng)板正的跪在地上，靜等弘武帝由遠及近。

    竟然沒進絳雪軒，而是來到了亭子里。

    立刻有隨行宮女端來茶點瓜果，同行的元妃娘娘，親自侍候弘武帝品嘗。

    周易慢慢挪蹭，不著痕跡的推來了兩步，恰好讓亭柱擋住身形，自己個兒還沒到“爭寵”的份，那就別露頭。

    眼角輕瞥，侍候在弘武帝身旁的內(nèi)侍，正是小圓子。

    今天小圓子換上了紅袍，再不是昨日小正子的跟屁蟲，站在亭中頗有一番氣勢。

    “司禮監(jiān)，隨堂公公！”

    周易眼底閃過羨慕，不需說其他權(quán)力，只隨行陛下左右就是無上殊榮。

    “小正子呢……”

    這時亭中的弘武帝，聽元妃講了個笑話，發(fā)出哈哈哈爽朗笑聲。

    皇帝一笑，氣候頓時由冬入春。

    隨行的內(nèi)侍宮女，紛紛抿嘴捧場。

    弘武帝和元妃伉儷情深，言笑晏晏，好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樣。

    二人敘了會會兒話，到底是外邊有些冷，起身去軒中歇息。弘武帝路過一株海棠樹時，忽的頓步，詢問旁邊值守內(nèi)侍。

    “朕記得這株海棠，似乎今年未開花？”

    內(nèi)侍噗通跪下，連連搖頭說不清楚，等下值后去詢問司設(shè)監(jiān)。

    元妃上前仔細瞧了瞧，說道：“這樹太老了，已經(jīng)開不出花來。臣妾這就讓人從江南，送一株新樹載上，保準(zhǔn)兒明年花團錦簇?！?/br>
    “嗯?！?/br>
    弘武帝微微頷首：“朕差點忘記了，愛妃娘家在江寧，不過送一株新樹就免了。朕要一株，地方就得搜刮百株，波及百姓上萬！”

    元妃福了福身子，贊嘆道：“陛下愛民如子，是千古未有的圣君。”

    “愛妃謬贊了，朕也是為了守好祖宗基業(yè)?！?/br>
    弘武帝說道：“朕想起來，還有幾封奏折未處理，今日就失陪愛妃了?！?/br>
    說罷，也不在意元妃臉色，轉(zhuǎn)身就離開絳雪軒。

    小圓子緊隨其后，其他內(nèi)侍宮女呼啦啦跟上，將元妃孤零零留在原地。

    這一幕，落入周易眼中。

    “干爹常說元妃受寵，只是這般模樣，不是個好靠山……”

    周易旁觀者清，剛剛元妃說出“老”字，弘武帝臉色霎時間陰沉，然后就尋了個理由拂袖離去。

    “樹老了，換新樹，陛下也老了，是不是也換個新的？”

    周易都懂的道理，元妃卻口不擇言。

    宮里的忌諱多了，“為尊者諱”只是最基礎(chǔ)的，其他諸如老、小、病、死之類的字眼，都是能不說就不說。

    不得不說的時候，那就模棱兩可或?qū)ぷ执妗?/br>
    譬如今日元妃說老字，惹惱了陛下，去年坤寧宮有個內(nèi)侍，說了個“廢”字，皇后讓人拉出去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