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煬眉心蹙起，飛身倉皇奪過來，緊緊護(hù)在懷里，語氣還算勉強(qiáng)平靜：“jiejie今日是要來砸我府邸不成？”

    “你不是說他會回來么？”杜若恒不能看他一直這樣下去，逼問道，“你既然那樣相信他會回來，那你告訴我，這盒子里是什么？你護(hù)著這個盒子做什么？容煬，貪狼星君！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寧辭回不來，他死了。這里面就是他的骨灰，你親手從鈺西關(guān)帶回來，你心里是清楚的......”

    “我不知道！”容煬看著杜若恒，渾身都在抖，“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你為何，為何非要來告訴我？”

    杜若恒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沒有答話。容煬說完那一句，渾身都失了力氣，慢慢蹲下去，臉緊緊地貼著冰涼地木頭盒子，很久以后才開口，聲調(diào)如同一口枯死的古井：“jiejie。有一年，我和寧辭在中天樓上看星星，當(dāng)時我對他說，希望他一生得償所愿......他的一生怎么可以這樣短暫呢？他才十九，寧辭不過十九......那日他還與我說，他的名是我取的，待到明年及冠，字也由我來定。我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個合適的來......所有的辭藻都配不上他，我的寧辭是世間最好的......”

    晚風(fēng)透過雕花的窗戶吹進(jìn)來，穿過他的衣衫，容煬瘦得太狠了些，空落落的。杜若恒看著他后頸突出的天柱骨道：“他是凡人，本就是要死的......肁安王為了平興候的骨灰已經(jīng)尋到了堂庭......”

    “我不會給他的。”容煬道，“寧辭是我的，活著是我的，死......”這樣多的時日來，他第一次承認(rèn)了這件事，只覺通體發(fā)涼，強(qiáng)撐道：“不管他怎樣，都是我的?！?/br>
    杜若恒一早便知曉他們有了私情，聞言也絲毫不吃驚，只硬起心**：“他是你的，你卻也不能是他的?！闭f著，抓了容煬的衣袖道：“跟我走。”

    容煬并不動，杜若恒冷笑一聲道：“你是要我綁你走么？我卻的確沒有信心，能勝過貪狼星君了?！?/br>
    容煬聽她這樣言語，面色雖未變，到底手僵了一僵，終是由著杜若恒將自己拉走了。

    杜若恒竟是將他帶去了堂庭后山。他們到得那處白玉臺子，杜若恒又徑自往那右面懸空的石階上去。

    與當(dāng)年一樣，容煬只踏上去一步，便覺靈力消退。然則，他不是幼童了，靈力充沛亦不是昔年能比，故而勉力還能向上。只是那石階極高，走了一個時辰，到底額頭上也積了一層細(xì)密的汗，杜若恒更是吃力，容煬便又上前扶了她的手臂。

    他并沒有問杜若恒到底要做什么，什么于他而言，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

    就這樣又過了總得兩炷香的時間，那石階才總算到了盡頭。

    一塊懸空的黑色石頭，足有四五間宅子大小，隱藏在層層云霞之中。黑石的正中央，只見一條透明的有微光的鏈子纏繞著一團(tuán)暗紅色的霧氣。

    杜若恒道：“此處，名叫鎮(zhèn)魔臺。這是鎮(zhèn)魔鏈，其中鎖著的便是天魔。”

    這是容煬第一次聽得天魔二字，他只淡淡掃了一眼，能感帶隱約魔氣，倒覺得無甚特別。

    “貪狼星君?！倍湃艉憧粗?，疲憊而又鄭重：“你是星君，從誕世那一刻開始，便擔(dān)了重任。讓世間萬物各行其道，不讓妖邪霍亂人族，是你的責(zé)任。這里”她指著那團(tuán)霧氣道：“也是你的責(zé)任?！?/br>
    容煬一言不發(fā)，杜若恒又道：“鎮(zhèn)魔鏈，是否可以永遠(yuǎn)鎖住天魔，誰都沒有把握。他日若鎮(zhèn)魔鏈斷，天魔重現(xiàn)人間，所有天道秩序，都會被顛覆......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或許只能指望你了......你那些荒唐事，jiejie不是不曉得，不過念著你小，縱你幾年罷了。如今他既不在了，這便是命定，你也該好好拿出個星君的樣子來了?！?/br>
    她的語氣愈發(fā)嚴(yán)肅起來：“貪狼星君，你要明白，你是七星之首，是不同的，你是我們中唯一可能戰(zhàn)勝天魔的一個......”

    “是么？”容煬聲音淡淡的，他滿心疲倦，一點也不想知道天魔的前因后果，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低垂著頭，手指在木盒上輕輕滑過：“jiejie非要我來？便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他很輕地嘆了口氣：“你總說責(zé)任，責(zé)任，世上怎么會有這個詞呢？......寧辭就是為責(zé)任而死的。我方才上山途中，見肁國的百姓，各個安居樂業(yè)，平靜祥和，他們知曉平興候戰(zhàn)死么，他們可會有絲毫難過？人族有句詩，所謂‘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責(zé)任，除了是束縛之外什么都不是。jiejie，從來都不是我要做這個星君的，但在你，在其它人眼里，我便只該是為了星君的身份而活著?！?/br>
    杜若恒沒料想他會說出這樣一般話來，一愣，眉頭微皺正要開口，容煬卻又道：“如果我不是星君，我一早便可隨寧辭去了戰(zhàn)場，也不至于今日......jiejie，我乏了，到此為止罷，我何必為了天道秩序活著，那和我到底有什么干系？我只想為寧辭活著，我只甘心被他束縛，那才是我唯一的責(zé)任?！?/br>
    他說罷，再不看杜若恒，也不看所謂天魔，拂袖而去。

    “貪狼！”杜若恒急道：“你要去哪里？”

    容煬竟然笑了一下，只是眼底沒有絲毫喜悅：“jiejie不是要我認(rèn)清情勢么？也無礙。我與寧辭一早便說過，他不在了，我就去找他轉(zhuǎn)世。我的一生那樣長，生生世世，等不到，總尋得到。因著jiejie教導(dǎo)我那樣多年，所以你要我來，我已經(jīng)來了，要說的話，我也都聽了。恕容煬不悌，不能按照jiejie的意思去做?！?/br>
    “巨門星君?！彼D了一頓，還是說了：“也不用再試圖攔我了，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我是七星之首，只要我想，沒人攔得住我?！?/br>
    杜若恒面色幾變，手掌捏成了拳，最終也只得看著容煬的身影消失在了鎮(zhèn)魔臺上。

    容煬提著天樞劍，徑自入了陰司黃泉，一眾鬼仙倉皇伏在地上：“不知貪狼星君駕到，有何吩咐？”

    容煬靜靜看著不遠(yuǎn)處的三途川。那一條河的對岸，便是鬼界，他的寧辭，如今便是鬼魂飄蕩其中。但他不能過去，他若去了，里面所有的魂魄，都會受不住他的靈力，灰飛煙滅，永無投胎可能，包括寧辭。

    鬼仙們渾身微微戰(zhàn)栗著，只待他發(fā)話，良久，終于聞得容煬沒有波瀾的聲音：“錄鬼簿給我?！?/br>
    “這......”略膽大些的道：“星君要錄鬼簿是......”

    “拿來。”容煬只攤開手，并不回答。

    鬼仙們對視，彼此眼中都皆是畏懼之意，只得將錄鬼簿交了出去。容煬收進(jìn)袖中，道：“從今往后，錄鬼簿便放在我這里了?！鞭D(zhuǎn)身便走。

    鬼仙急得在身后哭叫，連滾帶爬地來攔他：“星君，星君您這是做什么？錄鬼簿記載了魂魄的輪回，您若拿了，我們卻......”

    “那是你們的事，我并不是來同你們商量的。”地府的陰風(fēng)吹過容煬的衣衫，一身玄衣的星君倒比鬼仙更像是厲鬼?！罢l若是覺得日子太舒坦了，我倒可以幫幫你?！?/br>
    有些鬼仙，以前見過這位星君，雖算不上和氣，卻也從未像今日一般周身肅殺之意。皆低頭道不敢......良久再抬起頭，容煬卻連衣角都瞧不見了。

    容煬拿著錄鬼簿回去的時候，夜色極濃。今夜星月都不見蹤跡，一片漆黑。杜若恒帶他走時，他依然不忘先在宅前懸了引路的燈，但沒有等來要等的人，只是勉強(qiáng)照亮他的歸途。

    容煬坐下來，用剩余的茶粉點了茶喝，一杯飲盡，身上寒意依然濃厚。黃泉都那樣冷了，寧辭的魂魄飄在鬼界，是不是更冷？

    他將一直帶著的木盒重新放回床榻邊，這才把錄鬼簿拿了出來。一頁頁仔細(xì)看過去，總算找到了寧辭的名字，后面仍是空白，他還沒有投胎。

    容煬的指間輕輕撫摸著黃紙上那兩個字，半晌，聲音低低的，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你失約了，我不怪你。我會來找你的，寧辭，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第98章

    容煬再次將自己鎖進(jìn)了宅子里。然而他話雖對杜若恒說了那樣的話，卻也不能真的到此為止。堂庭轄地內(nèi)，出了侍從們解決不了的妖邪，容煬察覺了，終究也還是會提了天樞去。星君這個身份當(dāng)真像一個枷鎖，不是他自己帶上的，也由不得他取下來。

    容煬有時候會覺得殺妖驅(qū)邪也不錯，因著當(dāng)他無事的時候，腦海里便只有寧辭的身影，他很想他，以至于漸漸都開始害怕想他。錄鬼簿上屬于寧辭的那一頁，都翻薄了，寧辭卻遲遲沒有投胎。

    那幾年他常常往陰司黃泉去，隔著三途川，一望便是一整天。

    有一次蘇姚姚到地府辦事，陪他站了一會兒，只能看見對面鬼界一片混沌，什么都瞧不真切，忍不住道，符也不用一張，你察覺不到冷么？

    容煬輕輕搖了搖頭，蘇姚姚又看看不遠(yuǎn)處那一群瑟瑟發(fā)抖的鬼仙。容煬這一來，倒是苦了他們，成日提心吊膽的。又略陪他站了一站，便走了。

    容煬只當(dāng)她回浮陰去了。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蘇姚姚卻又來了，扔給他一件白狐裘。一面搖頭嘆了口氣，心道自己平日跑到山下戲樓去聽曲，唱詞里面總說情之所至，皆是一等一的美事，怎的到了容煬這里，好端端一個星君卻被弄得這樣凄慘?？梢娗槠鋵嵅皇呛脰|西，話本子里全是糊弄人的。

    容煬不知她腦中思緒，只微微頷首算是謝過，也沒有要披上的意思。蘇姚姚又帶著惻隱看他一眼，這才真回去了。

    以前，容煬覺得日子過得很快，就看著眼前那個人，轉(zhuǎn)瞬，便又是一年冬去春來。他在等待中才發(fā)現(xiàn)原來時間也可以這樣磨人，無數(shù)次地醒來，卻還是再同一個夜里，好像，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等不到破曉。

    那樣煎熬的日日夜夜，就像是一把匕首，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地劃過。容煬覺得自己要死去了，可他還是為了一個承諾繼續(xù)活著。

    終于有一日，容煬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到底是多少次翻過錄鬼簿，那一頁上，終于出現(xiàn)了新的墨痕。他的寧辭，將在五個月以后，降生在一戶姓沈的人家。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訊息，但他總算可以去找他。容煬提著天樞，踏上了尋他的路。

    這樣一找，卻又是許多載。

    容煬從來不曉得這個人世間這樣大，明明他曾經(jīng)那樣輕易地就遇上了寧辭?，F(xiàn)在他明白了，那不過是因著他們有緣，可他們的緣分，仿佛已經(jīng)耗盡了......遇上寧辭，是他的命，找不見他，也是命。然而，容煬從不信命，不信天道。自他當(dāng)年在長明宮門前救下寧辭，他便已經(jīng)開始逆天而行。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聽過滄渤的波濤，見過大漠的云霞，宿在烏篷船中耳畔是船夫的號角，也在不知名的村莊看炊煙飄蕩過許多人家。

    紅塵這般鮮活，于容煬，卻始終寂寥。

    他只在想，他的寧辭該降生了，會走路了，是否去念學(xué)堂了，有沒有好好聽夫子的話......容煬時常帶著一罐蜜餞，遇上應(yīng)該和寧辭一般年紀(jì)的孩童，便隨手分給他們。他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看孩子們拿著蜜糖嬉笑散去，便會想，他的寧辭，現(xiàn)在是不是也有糖吃？

    哪怕這一世還沒有見過，容煬也希望，寧辭在某個他還沒有找到的地方，可以喜樂順?biāo)斓鼗钪?.....

    又一年，容煬路過了肁國，路過了京郊的府邸。宅門前剛搬去時種下的垂絲海棠已有碗口粗細(xì)，他離開時鄰家還是始齔之齡的女兒，已經(jīng)嫁作人婦......容煬還在尋覓著，三千凡塵，總有一處，可以遇見他。

    那是一個春日，容煬到了一處王城。街上極其熱鬧，酒肆里，商鋪前，卻都擠滿了人，方知，今日金榜出云，新科進(jìn)士簪花游街。

    路邊有人問，可知狀元是誰？只聽人答，是沈侍郎家的三公子。

    容煬本是途經(jīng)，聞得這姓氏，下意識地立身回過頭去。

    不遠(yuǎn)處的街角，馬蹄聲傳來，為首的狀元郎，一身紅衣，面冠如玉，簪著一支芍藥花。

    高頭大馬從容煬身側(cè)經(jīng)過，那花卻不知為何在此刻落了下來，掉在了容煬手中。百姓皆友善地哄笑起來。騎在馬上的狀元郎，便笑著扭轉(zhuǎn)了馬頭回來取。

    驪色的馬停在了容煬身前，容煬抬了手將花遞過去?？±实臓钤蓞s忘了接，仿佛丟了魂一般，只怔怔看著他的臉，容煬亦微抬了頭，望著他。

    誰都沒有說話，周圍的百姓奇怪地小聲議論起來。他們的眼里，卻只能看見彼此。

    半晌，狀元郎的眼角不知為何，無意識地落下一滴淚來。

    容煬伸手用拇指擦去他的淚，像從前一樣：“你哭什么？”

    “這位公子?！敝挥幸坏螠I滑過，也在那熟悉的面上留下了淺淡的淚痕，他卻又笑了，看著容煬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那時，距離容煬在鈺西關(guān)收回寧辭的骨灰，已經(jīng)整整二十年過去。

    二十年，居諸不息，白衣蒼狗，容煬想起過往許多的歲月，卻都只在這一笑中，煙消云散了。

    那一世的寧辭，沒有留在王城。與他一同及第的進(jìn)士們大都在京中為官，只有他執(zhí)意求了處偏遠(yuǎn)的郡當(dāng)一個小小的太守。

    諸人皆嘆沈侍郎家的三公子可惜了，又有好事的人，將那日游街時的見聞左右傳說，胡亂生出了許多流言來。但與他們，卻都是無關(guān)緊要了。

    “留在京中又有什么意思，不過一味勾心斗角?！蹦切┝餮缘搅藢庌o耳里，他便笑道：“我上頭還有兩位兄長，早已入朝，我若留了，沈家卻也樹大招風(fēng)。還不若在這山野間與你做一對閑人罷了?！?/br>
    彼時，他們已在郡中住下，風(fēng)景極好，站在宅院之中，都能看見遠(yuǎn)處綿亙的青山。閑時，便策馬同游，也不拘去哪里，縱使只在尋常巷陌嘗些淡飯粗茶，因著身邊人在，也再沒有更好的光景。

    奈何橋上走過一遭，前塵往事寧辭其實已經(jīng)不記得，只是冥冥之中，他始終覺得自己在等著誰。他忘了容煬，卻又在遇見的第一眼，那樣清晰的明白，這個人便是那紅塵中不可言說的牽絆。

    寧辭偶爾會問起過去的事，容煬便揀那些好的與他說，甚至有意隱去了他前世的身份，那些原本也不重要。他一直在乎的，就是眼前這個人，無論他曾經(jīng)是誰，此生是誰......今后，又會是誰。

    只是漸漸地，寧辭卻也能猜出一些來，有一日，忽然道：“這些年，你一定很難?！?/br>
    那依稀是個夜里，燭火悠悠，寧辭的指間繞著他的頭發(fā)，容煬的手?jǐn)堖^他光裸的脊背，很久以后道：“或許罷，卻沒什么要緊的?，F(xiàn)在你在，便足以抵消所有了?！?/br>
    寧辭微微仰面去看他，容煬微笑著，眸中只有他的身影。寧辭原還有許多話，最終卻只握了他的手，十指緊扣，輕聲道一句，多謝。

    第99章

    那一世，他們相守了十年。

    第十年上頭，郡里出了蝗災(zāi)，許多百姓忙了一年到頭，幾乎顆粒無收，饑民四下流竄，路上隨處可見餓死的尸骨。寧辭為了這場天災(zāi)，殫精竭慮，日夜周旋，總得兩三個月，災(zāi)害漸漸平息下來，他卻病了。

    起先只是咳嗽，咳了一個來月，咳出血來，臉色也一日不如一日。人族的大夫看不了，容煬便召了堂庭的醫(yī)官來，當(dāng)年一枚丹藥就可以救下寧辭，如今堂庭的藥石耗盡，居然治不了他。

    那醫(yī)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對容煬道，丹藥只救得了能救之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寧辭只怕命數(shù)到了。便是沒有這場病，也活不了多久......

    “滾！”容煬揮手將他掀了出去：“你不行便換旁的人來，你也不用回堂庭了！.....”

    他趕了那醫(yī)官，頹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只重明鳥飛到容煬身邊，嘴里叼著一封信箋。他到底還是托蘇姚姚算了一卦，只是蘇姚姚上次算出了那大兇的卦象之后，這次便不敢替他算了，輾轉(zhuǎn)又托了楚晴。

    容煬拿著那封信箋，手不自覺地顫著，半晌都沒有打開，最終只是扔進(jìn)火盆中燒了。

    如果命要寧辭死，那他不去看命，寧辭這次是不是就可以活下來？

    他手捂著臉，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面色勉強(qiáng)緩和下來之后，才回了旁邊的臥房里。寧辭正睡著，間或還是咳嗽，總也睡不安穩(wěn)。聽見他的腳步聲，便睜了眼睛，將手從錦被中伸出來。

    容煬走過去握住，在床榻邊坐下，另一只手輕輕摸他蒼白的臉。寧辭在他掌心蹭了蹭：“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

    “沒什么?！比轃蚱鹁裥α艘幌?，“醫(yī)官說，不是什么大毛病，再吃兩貼藥就好了。到時候，臘梅也該開了，咱們就可以看花了，好不好？”

    寧辭輕聲應(yīng)他，說，好。

    陸續(xù)又召了許多人來看，一貼貼藥下去，卻如泥牛入海，半分起色都沒有。容煬一勺一勺，一顆一顆地喂，寧辭不想他難受，也都吃下去，總說好些了。

    只是他身子太弱，三餐都咽不下，哪里還吞得下藥。有次容煬給他取蜜餞去了，寧辭實在撐不住，胃里直冒苦水，勉強(qiáng)下床，扶著墻到花壇邊全嘔了出來，又小心拿土掩了，才一步步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