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濃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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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抬眼,掃了一圈,并未見中宮那道人影,心底思量,皇后不現(xiàn)?身,倒底是有意讓這些人往陸貴人身上潑臟水,還是因著別的呢? 依著三年前那樁事?,他更信了前者,皇后娘娘從不希望,后宮中的嬪妃之間來往過多。 他默默垂下頭?,一無所?知似的,候在皇上身側(cè)。 見情勢如此,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說話,不管有的沒的,七嘴八舌地道陸貴人的不是,好像真相就是這樣。 就在這時,內(nèi)殿一道含嬌細(xì)語的聲?音傳出,“皇上要問,何不直接問嬪妾,白白讓這些人顛倒是非,凈往陸貴人身上潑臟水,嬪妾都聽不下去了?!?/br> 內(nèi)殿的女?子款步姍姍,因落了水,為她添上一分弱柳扶風(fēng)的病態(tài),鬢發(fā)斜斜挽在腦后,略帶蒼白的小臉上散落幾縷碎發(fā),雖是在病中,卻依舊是雪膚花貌,面賽芙蓉,襯得滿殿的鶯鶯燕燕,瞬間黯然失色。 她有千黛攙扶著,行動間有因腹痛而生的僵硬,每走一步,那張小臉就愈發(fā)蒼白。 “胡鬧,你病弱,不好好在里面歇著,跑出來做甚?”李玄胤斥責(zé)一句,見那人一陣風(fēng)就能?吹到似的,倒底不忍,上前扶了一把。 最?讓人傷心的不是泠才人千嬌百媚的姿容,而是皇上對泠才人毫不遮掩的包容與寵溺,試問滿后宮,有幾人能?得皇上這般憐惜。 婉芙絲毫不在意那些嬪妃眼中的嫉妒酸楚,她平日?低調(diào)著,就怕遭了人算計,千防萬防,卻還是沒防住。倒也是,既得了圣寵,有幾人能?從中成功脫身?既然她們想?斗,那她奉陪到底就是了。 婉芙眼眸一低,生生擠出淚來,扯著龍袍的衣角就不放手,抽抽噎噎,梨花帶雨,讓人極為心疼。 “嬪妾無故落水,皇上不為嬪妾做主,嬪妾還不如死了算了。” “胡說什?么?朕若不為你做主,現(xiàn)?在又?是在做甚?”李玄胤眉心一跳,將死抓他衣袖的小手扯下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與他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 第47章 婉芙哼唧一聲, 被男人甩開的?手又抓了回去,委屈巴巴道:“皇上還說為嬪妾做主,讓嬪妾拉一下都不行?!?/br> 拉他與為她做主有何干系! 若非顧忌她?的?臉面, 他倒想好好教訓(xùn)一下這個沒臉沒皮的?女子。 這副情形, 落入旁人眼中,心下不住地發(fā)酸,皇上對后宮冷淡, 何時與人這般親近過。 若說親近, 似乎三年?前也見過?這番場景,眾人的?目光, 若有似無地落向人群中的?應(yīng)嬪, 一個新人,一個舊人,皇上顯然另有新歡,將舊人忘得一干二?凈。 應(yīng)嬪這時,又該有怎樣的?神情呢?可惜并未如她?們所想的?那樣,應(yīng)嬪脊背挺直,神色清冷, 絲毫沒有悲戚可憐的?難堪。 沒看上好戲,嬪妃們便興致寥寥。 李玄胤倒底是沒再攔她?,任由她?隨意扯著龍袍的?金線衣袖,只是面容冷淡, 旁人瞧著大氣也不敢出,偏偏旁邊的?女子泰然自若,甚至有心扯著龍爪的?金珠子。 “璟嬪jiejie方才的?意思, 是懷疑陸貴人推了我?” 婉芙彎唇發(fā)問,那清澈無辜的?眼, 藏住了所有陰謀算計的?心思,險些將人騙去了。 璟嬪略一遲疑,微微抿起唇,“那時只有陸貴人離你最近,我才有心懷疑?;噬霞热灰榍?,我只是說出猜測罷了,泠才人不信,我也無話可說?!?/br> 婉芙冷笑,好一個無話可說,她?當(dāng)真看清了么?當(dāng)時許答應(yīng)要看她?頭上的?釵環(huán),這些人便都擠了過?來,連她?都未看清,離得最近的?人是誰?這些人就一口咬定是陸貴人?無非是見不得陸貴人與她?交好,要除之為快罷了。 “許答應(yīng)呢?我是被人推著,朝你撲了過?去,你可看清推我的?人是誰?” 許答應(yīng)冷不丁被點到?自己的?名字,神情一震,當(dāng)時大半的?人都圍了過?去,跟在她?身邊的?人不少,她?哪有那個閑功夫去注意。 許答應(yīng)無措地?fù)u了搖頭。 “既然都裝眼瞎,不承認(rèn),不如去偏殿問問陸貴人怎么說?!睉?yīng)嬪忽然站出來說話,眉眼并不如平日的?溫和,添上幾分冷淡。 婉芙訝異應(yīng)嬪會?忽然開口,她?余光瞄向皇上,默默松了抓他的?衣袖。 最初這人拉他不放,李玄胤從不耐到?習(xí)慣,驟然感覺這人松了手,挑了挑眉,瞧著她?可以錯開的?距離,了然,是因?為應(yīng)嬪。 李玄胤沒說什么,讓宮里的?奴才扶好她?們主子。 …… 偏殿 陸貴人剛小產(chǎn)沒幾月,身子要比婉芙弱,此時全身的?寒意未退,一聲一聲地悶咳,仿佛要將肺咳出來。 何?太醫(yī)把過?脈,道:“貴人主子是憂思過?重,加之體寒,才會?生咳不止。臣雖有方子調(diào)養(yǎng),但望主子能疏通心緒,莫要心氣郁結(jié),方能早日痊愈?!?/br> 何?太醫(yī)的?話與陸貴人猜測相差不離,陸貴人道了謝。 皇后掩了掩她?的?被角,不知?有意無意道:“那個龍裔,確實苦了你了?!?/br> 陸貴人低眼不語,咳了兩聲,嗓子干啞,“嬪妾已無大礙,娘娘守在嬪妾身側(cè),嬪妾實在心中有愧。天色不早,娘娘回宮歇著吧,想來大皇子也離不得娘娘?!?/br> 皇后淡淡一笑,扶著宮婢的?手緩緩站起身,“本宮明日讓人將狐裘送去吟霜齋。坤寧宮冷清,你剛喪子,若是喜歡不如來看看大皇子,好有個慰籍,本宮也能尋個人說話?!?/br> 陸貴人提了提蒼白的?唇線,抵唇又猛咳兩聲,“嬪妾病中,若給?大皇子過?了病氣,就是嬪妾罪過?了?!?/br> 皇后垂眼看著虛弱的?陸貴人,沒再相邀,抬步出了寢殿。 待皇后離開,陸貴人止了咳嗽,手心撫了撫胸脯,眉心蹙起,若有所思。 她?并未覺錯,皇后想要拉攏她?。 一個再不能生育,卻仇恨后宮兩位寵妃的?人,確實是一顆好棋子。更何?況有她?與泠才人的?干系,皇后怕是打這主意已經(jīng)許久了。 陸貴人深思之時,殿外柳禾急步進來,附耳過?去,“主子,皇上來了?!鳖D了頓,她?又添上一句,“還有好些嬪妃主子,跟著皇上一同到?了偏殿?!?/br> 陸貴人輕抿唇角,竟來得這般快。 她?掀開衾被,“扶我起身?!?/br> “主子這是做甚?主子救了泠才人,又身在病中,不去接駕,想來皇上也不會?怪罪?!?/br> 柳禾聽主子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實在心疼,眼圈酸楚。泠才人本就會?鳧水,再不濟還有奴才下去救,主子何?必自己以身犯險,落下這一身病,日后還難再有孕。 “禮數(shù)不能廢?!标戀F人連咳兩聲,裹著厚厚的?披風(fēng),在柳禾的?攙扶下,出了寢殿。 李玄胤正從外進來,陸貴人屈膝福身,“嬪妾見過?皇上?!?/br> “你身子弱,不必見禮了。”話是這么說,可李玄胤并未有扶她?的?意思。陸貴人本也沒指望皇上會?扶起自己。 她?謝恩過?,正欲起身,一雙細(xì)軟的?手托住了她?,她?眸色微動,抬起眼,看見扶她?女子蹙緊的?細(xì)眉,以及那眼眸中毫不遮掩的?關(guān)切,“你臉色怎么這般難看,太醫(yī)怎么說?” 陸貴人喉中發(fā)酸,避開了她?的?眼,借著力道站起來,“休養(yǎng)幾日就好了,泠jiejie不必?fù)?dān)心?!?/br> “泠jiejie臉色也這般蒼白,何?必跟著過?來。” 婉芙湊近,錯身的?功夫,低聲道了幾個字,陸貴人眼眸倏地怔住,微抿下唇,“泠jiejie……” 那只帶著溫度的?手很快回握住她?。 她?心頭一怔,一滴淚珠吧嗒落到?袖口,她?使勁兒?眨了下眼,才將那淚跡遮掩過?去。 “皇上是要問嬪妾,可看清了推泠jiejie的?人是誰?”陸貴人抬了眼,目光在跟隨進來的?嬪妃身上一一掠過?,喉中一陣癢意,她?捏緊帕子抵唇猛咳了兩聲,視線最后落到?那一人身上,“沈才人,你還不承認(rèn)嗎?” “你!你胡說什么?我與泠才人無冤無仇,怎會?去推她?!” 沈才人手心一緊,急著步子到?李玄胤跟前,重重地跪下身,“皇上明鑒,嬪妾不曾去推泠才人,怎能憑陸貴人三言兩語,就往嬪妾身上潑臟水!” “何?況,在場那么多?姐妹都不曾看見,怎就陸貴人看見了,陸貴人分明是信口雌黃!” “皇上,嬪妾無半句虛言。當(dāng)時許答應(yīng)邀各宮嬪妃聚到?望月臺賞花,嬪妾與泠jiejie到?望月臺,就聽許答應(yīng)與劉寶林生了口舌,是泠jiejie為許答應(yīng)說了話。許答應(yīng)才對泠jiejie親熱,非要說jiejie頭上發(fā)簪精致,惹得旁人都爭相過?來,擠到?一處。泠jiejie不防備,被站在后面的?沈才人推了一把,才朝許答應(yīng)撲去。” 陸貴人邊咳嗽著,邊跪下身,“嬪妾這次落水,已經(jīng)不能再有身孕,本沒什么好失去的?,沒有理由去冤枉沈才人。” 她?一句話惹得旁人震驚,婉芙怔住,頗為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嬪妾,嬪妾怎么會?去推泠才人!”沈才人急于辯證,見皇上疑心于她?,身子驀地一抖,慌亂中,朝站在一旁的?皇后哭著爬過?去,“娘娘,真的?不是嬪妾,嬪妾伺候了娘娘那么久,求娘娘救救嬪妾!” 沈才人砰砰地叩在地上,涕泗橫流,面色驚惶,甚為狼狽。 皇后嘆息一聲,眼神悲憫,卻有無奈,“本宮雖是你舊主,可也是六宮之主,怎么能顧念舊情,就任由你在這后宮興風(fēng)作浪,謀害嬪妃龍裔?” “可不是嬪妾做的??。彐鯐?去推泠才人!”沈才人百口莫辯,見皇上皇后似乎都認(rèn)定了是她?,恐懼頓生,頹然地癱坐在地,稍許,狠狠朝陸貴人看過?去,“分明不是我,你為何?要誣陷于我!” 沈才人驀地爬起身,朝陸貴人狠撲過?去,伸手就要掐住陸貴人的?脖頸,目眥欲裂,“是誰讓你陷害于我?分明不是我,為何?要陷害于我!” 所有人都被沈才人這一舉動嚇到?,陸貴人被掐得喘不過?氣,臉色又青又紫,婉芙驚到?,忙喚人去將沈才人拉開。柳禾嚇得淚水簌簌流下來,用力去掰沈才人的?手,“沈才人,沈才人快送開我們主子!” 其他宮人手忙腳亂地去將沈才人拉開,沈才人掙扎著,又踢又踹,拼命搖頭大喊,“皇上,真的?不是嬪妾,嬪妾從未做過?這事,嬪妾不認(rèn)!” 沈才人被拉出了偏殿,凄厲哀嚎的?聲音卻連連回響,眾人面面相覷,心中唏噓,見了鬼一樣,瞧沈才人這樣,好似真的?不是她?推的?泠才人。 可陸貴人卻一口咬定,就是沈才人。 這時,陸貴人忽然拂開貼身宮女的?手,掙扎著跪到?李玄胤身前,眼眶泛紅,額頭重重叩地,“皇上,嬪妾以性命擔(dān)保,就是沈才人推的?泠才人?!?/br> “謀害龍嗣,蓄意栽贓,其心可誅!”她?脖頸被掐出的?青紫痕跡,可怖鮮明,刺痛人眼,陸貴人嘴邊嘲諷一笑,“皇上若不懲治謀害龍嗣之人,后宮還有何?寧日!” 看著陸貴人屈身跪地的?慘狀,眾人不禁互相對視一眼,誰人不知?當(dāng)初陸貴人意外小產(chǎn)的?事。陸貴人這番話,倒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李玄胤沉下臉色,捏緊了拇指的?白玉扳指,“將沈才人及其宮人,悉數(shù)押去慎刑司,嚴(yán)加審問!” 沈才人眼眸瞪大,拼命呼喊,“不要!不要啊皇上,嬪妾是冤枉的?,嬪妾真的?是冤枉的?!” 陳德海覷到?皇上臉色的?不耐,哪敢耽擱,立馬帶兩個小太監(jiān)將沈才人半拖半拽地拉出了殿。直到?老?遠,殿內(nèi)的?嬪妃依舊能聽到?沈才人聲嘶力竭的?喊聲。 她?們瞄了眼沉冷的?皇上,心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沈才人是伺候在皇后身邊的?宮女,曾在皇上醉酒時妥帖伺候,得了才人的?位子。可皇上此時是沒顧念半分舊情,就把人押了出去。 殿內(nèi)安靜下來,陸貴人垂著眼,扶住宮人的?手勉強站起身,她?適時提醒道:“皇上,若非泠jiejie舍身保住許答應(yīng),許答應(yīng)此時定然是中了那人的?計了。” 眾人一愣,陸貴人這是什么意思?泠才人舍身保住許答應(yīng)不假,可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誰不知?弄沒了許答應(yīng)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死罪?掉水里還能活,沒了圣寵,在這宮中才是難熬。 李玄胤看過?她?,目光冷冷掃過?殿內(nèi)站著的?嬪妃,最后停留到?旁邊的?女子身上。 婉芙臉色蒼白,虛弱地扶住宮人的?手才勉強站穩(wěn)。觸到?男人視線,輕咬住下唇,眼眶恰到?好處地滾落一滴淚珠,灼燙到?男人心里。 李玄胤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淡淡開口,“才人江氏,柔嘉維則,溫恭素著,護龍嗣有功,特晉嬪位,令有司擇日備禮冊命?!?/br> …… 有陸貴人指證,泠才人落水一事就這么輕易了了結(jié),陸貴人病重,皇上特賜鑾輿,送回吟霜齋。嬪妃們離開了儲秀宮,但離開時,人人臉色難看。 本想看一出好戲,結(jié)果好戲沒看到?,竟又讓那奴才出身的?得了便宜!后宮有幾人,晉升比流水還快,這還不到?一年?,從宮女到?嬪位,便是潛邸出身的?老?人,也不見得有泠嬪一般的?優(yōu)寵! 婉芙微怔,尚沒緩過?神,眼看著殿內(nèi)沒了人,可憐兮兮地朝男人伸出手臂,意思顯然。 李玄胤冷嗤,涼涼看她?一眼,也沒慣著,沒再搭理她?,兀自回了乾坤宮。 晉升是晉升,可這女子小心忒多?,不能總這么縱著她?! 見皇上無情地走遠,婉芙小臉垮下來,撇著嘴嘀咕一句,由千黛扶著,幾乎是弓著身子走回的?金禧閣。 秋池臉上大喜,“奴婢恭喜泠嬪主子!賀喜泠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