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誠明顯不信，冷笑一聲：“你確定只是單純帶她去看?。俊?/br>
    宋至光將擦好的眼鏡帶回去，金絲框與他一身的商務(wù)裝，讓他看起來儒雅極了，就是一個翩翩書生的形象。

    他默了默，說：“我的確對她有心思，但我不會強(qiáng)迫她?！?/br>
    宋至誠仍是沒懂他話里的意思，說：“跟家里人說話，不要保留?！?/br>
    宋至光思索了幾秒，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聽從他的，最終，他還是無所保留，道：“假如她不選擇我，就只是單純看病，如果她能好，我們所有人都皆大歡喜。假如她選擇我，跟我一起能開心，二哥愿意看她開心過一輩子，還是愿意看她跟著張爾成，墮落一輩子呢？”

    宋至誠同樣沉思，他深知宋至光從不對外完全展露，可為了宋韻，他讓步了。

    而自己呢，應(yīng)該是要遵守傳統(tǒng)，古板的認(rèn)為，他們這樣就應(yīng)該是錯的，可一想到宋韻跟張爾成一起經(jīng)歷的不快，以及張爾成此人的冷漠無情，他又猶豫了。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自己錯了。

    宋至誠到底也為了宋韻讓步，他違背內(nèi)心傳統(tǒng)的思維，說：“如果她愿意選擇你，你就帶她走吧，在我看來，你跟張爾成都沒有區(qū)別。但硬要做一個選擇的話，我寧愿是你在她身邊?！?/br>
    “可我不認(rèn)為她能放下三弟的死，她如果不愿意，你就只能止步于帶她治病。”

    宋至光這次沒說話了，他沉默地點(diǎn)頭，離開了。

    他心知肚明，如果是宋韻的話，她當(dāng)然放不下自己三哥的死。

    但她不是宋韻。

    宋至光拿了從白城帶來的文件，推開了宋韻房間的門。

    宋韻正坐在陽臺上抽煙，四月的暖春，海城溫度極暖，她穿著正紅色的吊帶長裙，裙擺被海風(fēng)吹起，露出纖細(xì)嫩白的兩條小腿，她只聽見聲音只是淡淡地看了宋至光一眼。

    那輕輕一瞥中，竟也帶著幾分萬種風(fēng)情，撩人的蠱惑，這一身顯露身形的著裝與她那清麗的臉龐形成兩種矛盾，將純和欲共同結(jié)合，是另一種極具沖擊感的美麗。

    她把煙蒂在煙灰缸里摁滅，對宋至光說：“帶來了嗎？”

    宋至光點(diǎn)頭，將文件放在她面前，“你簽個字，大哥的遺產(chǎn)就會都轉(zhuǎn)入你名下。你如果要捐贈，底下也有相關(guān)文件?！?/br>
    宋韻拿起來，并不覺得宋至光會坑自己，她不看內(nèi)容直接簽字。

    將文件還給了他，又說：“我們什么時候走？”

    宋至光把文件收起來，低頭看她的裙子，紅色長裙被海風(fēng)吹得飛起，翻滾中像是大片的晚霞，“只要你想，隨時可以出發(fā)。但我希望你可以考慮清楚?！?/br>
    宋韻聲線冰冷，混著幾絲無畏，“不需要考慮，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就走。”

    她并不打算真的留在這里等張爾成，她跟他之間，只會共同勾起對方心靈深處的陰暗負(fù)面，她深知他們根本無法救贖，只會是對方的劫數(shù)。

    因?yàn)樗麄兲嗨屏耍家娺^彼此最黑暗最陰險最血腥以及最泥濘骯臟的一面，只要看見對方，就會看見那個不配做為人的自己，兩人結(jié)合，只會是永無止境的互相折磨。

    宋韻說：“但我想，走之前去看看三叔。”

    宋至光微愣，說：“你還記得作為她的時候，發(fā)生的事嗎？”

    宋韻搖搖頭，“不記得，但并不是完全，畢竟同樣是我自己在經(jīng)歷，我還是能有一些很淺淡的感知?！?/br>
    比如那總是幻聽出來的警鳴聲，心里隱隱感知到，這應(yīng)該是那個人格永遠(yuǎn)無法忘卻的事。

    還有總會出現(xiàn)幻覺，看見漫天的飛雪，那些雪冷漠得像張爾成。

    想到這個，宋韻的手緊了緊，“你確定那個醫(yī)生能治好我嗎？”

    宋至光從不說假話，卻改不掉話留三分的毛病，“只要你相信自己會痊愈，你就會痊愈?！?/br>
    宋韻是懂他的，他這話的意思是，可能性很低，但她同樣可以用原來分裂出人格的方法，去堅(jiān)信自己，去欺騙自己，從而達(dá)到‘痊愈’的目的。

    她又問：“判決下來了嗎，顧遠(yuǎn)航怎么處置？”

    “死刑，即刻執(zhí)行。”

    宋韻冷冷一笑，“作孽多端了吧?！?/br>
    宋至光沒接這話，轉(zhuǎn)了話茬說：“你想明天出發(fā)，并去看三哥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要回白城。否則時間上來不及?！?/br>
    宋韻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對這里沒幾分可以留念的，對meimei房間里的東西，更沒有想要帶走任何東西的欲望。

    但她還是去了自己的房間，那個從二十歲之后就徹底沒有回來過的房間。

    推開門，宋韻看見房間墻體上畫著的抽象派畫卷，有一幅是大海，正是這扇窗戶望出去的場景，線條極其凌亂沒有章法，畫紙上滿滿的都是藍(lán)色色彩，涂得厚薄不一，混亂極了，白色波浪都翻到了天上去，仿佛竭盡全力想要沖上天堂，獲得永生。

    如果宋韻不是這幅畫的作者，她絕對不知道這畫的是什么東西。

    看起來更像是發(fā)泄作品，畫得亂七八糟，但宋韻永遠(yuǎn)不會忘記當(dāng)初畫這幅畫時，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

    另一幅是一朵黑玫瑰。

    花瓣逼真，但花朵極其抽象，如果不是旁邊有題名，根本看不出這是花，花蕊是紅色的，而花瓣是黑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團(tuán)火在燃燒著黑暗，想要將所有黑色的東西都給燒毀殆盡。

    這朵花的畫，幾乎占滿了一面墻壁，詭異卻極其美麗。

    宋韻不由得就想起張爾成說的那些話，她是他獨(dú)一無二的黑玫瑰。

    宋韻唇邊蔓延出一絲譏諷的笑，伸手將畫給扯下，打火機(jī)一點(diǎn)全部燒毀。

    火光照耀得她滿面寒霜，鹿眼之中冷漠而鋒利，對跟著進(jìn)來的宋至光說：“去他娘的張爾成，他幾年前不認(rèn)定我導(dǎo)致了悲劇，如今想再認(rèn)定我簡直是癡人說夢，他以為我會永遠(yuǎn)在原地等他么？”

    宋至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端詳著她。

    她回來了，他應(yīng)該是高興的，可看見她這樣痛苦，他又覺得不是滋味。

    宋韻心里極其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在把責(zé)任推卸到張爾成身上，所以她眼圈慢慢變紅了，可有什么辦法呢，只有這樣自己才不會那么痛苦，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她就不信沒有人往別人身上推卸過責(zé)任。

    跟張爾成的冷漠自私比起來，她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最終，宋韻只取走了兩幅畫，一幅是梵高的印象派《向日葵》，另一幅是她自己的抽象派《大?！贰?/br>
    至此，踏上了跟宋至光離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