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大家都有嘛，這回她也有了。

    但是買車這事太超前了，郭美鳳還沒整理好心情，下意識就想財不露白。

    見她難得的沒有臭顯擺，快嘴嬸心里好受了些，圍著那輛面包車參觀了半晌，嘖嘖有聲地說：“美鳳，你家是咱們院兒里第一個買車的吧？以后大家伙有個什么急事想要用車，總算有個能張口的人了！”

    “好說好說！”郭美鳳大氣道，“等我家老二有了駕駛證，讓他帶著大家兜風去?！?/br>
    “……”快嘴嬸翻個白眼問，“您家老二連個駕駛證都沒有，這車是怎么弄回來的啊？”

    二哥接茬說：“嬸子，這是朋友幫我開回來的。回頭我就考證去！”

    街坊們早知道這狄家老二是個混子，沒想到在買車這種大事上，也這么不靠譜。

    連個駕駛證都沒有，就敢買車，這不是鬧了大笑話嘛！

    郭美鳳笑著跟街坊們寒暄，回到家關起門來，就拉下了臉。

    “買車這樣的大事，你們也不說跟家里商量商量！連個駕駛證都沒有，你們買這車有什么用？”

    四哥苦著臉說：“媽，不買不成啊。中唱那邊又在市里找了好幾個代理商，大家伙為了搶占市場，各方面的服務都得跟上。”

    他跟二哥的優(yōu)勢就是送貨快，但長途車畢竟不是能隨時發(fā)車的，偶爾也有遲到的情況。

    尤其是冬天，熱車慢，發(fā)車不準時，好幾個音像門市部的老板都跟他們投訴了。

    郭美鳳氣不打一處來，“你倆又不會開車，把車弄回來當擺設?。俊?/br>
    “老五不是會開大卡車嘛，開個松花江微型不比開卡車輕松？”二哥說，“讓老五先教教我倆，順便幫我們送送貨，等我的駕駛證下來了，我們就能自己開了?！?/br>
    “老五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幾天，你們可真會安排！”

    四哥“哎呀”一聲說：“您差不多就得了，哪有您這么偏心眼兒的。我們請老五去送貨又不讓他白干！一天給他五塊錢總行了吧！”

    “都是自家兄弟，不給錢我也得幫忙啊?！钡宜伎拼甏晔种竼?，“工資日結還是月結??？”

    他不再去唱歌以后，就沒什么收入了。

    一天五塊錢當然不能跟上百塊的點歌費相比，但蚊子再小也是rou，總比坐吃山空強。

    二哥露出資本家的嘴臉，“等你開學前一起結算！”

    *

    狄思科只在家休息了三天，便走上了送貨小哥的工作崗位。

    除了每天凌晨四點就要爬起來上班，屬實有些折磨人，他對這份工作還是相當滿意的。

    能有一個摸到方向盤的機會，哪怕不給錢，他也樂意干呀！

    他將錄音機放到這輛松花江微型的副駕駛上。

    一邊開車送貨，一邊聽著從翻譯室翻錄的新聞集錦，聽累了就換一盤音樂錄音帶。

    這可比窩在家里看《瓊瑤全集》美多啦！

    送了兩天貨以后，他又給自己開辟了新財路。

    每次送完貨，開著空車返回市里太虧了，所以他就把車停在了長途汽車站旁邊。

    有那著急趕路，又等不及長途車的，就可以坐他這輛車回去。

    “小伙子，您這車走不？去市里多少錢??？”有個農(nóng)民打扮的大爺扛著倆麻袋過來詢問價格。

    “您幾位??？”

    “就我跟我孫女倆人，再加兩麻袋紅果?！?/br>
    “一塊錢?！钡宜伎茖⒆詈笠豢诎映酝辏澳宪嚢?，咱這就出發(fā)?！?/br>
    “不再等等其他人??？”大爺經(jīng)常進城，知道這小面的要湊夠一車人才會發(fā)車。

    “來坐我這車的，都是有急事的。能賺一塊錢就不錯了，”狄思科鉆進駕駛室說，“別耽誤您時間。”

    扛著麻袋去城里，估計是去賣貨的。

    做生意趕早不趕晚，去晚了連個好位置都搶不到。

    狄思科發(fā)動汽車，調轉車頭問：“大爺，您去哪個市場啊？要是順路我就把您放到市場門口，太遠的話就只能停在長途汽車站終點了。”

    “我們不去市場?！贝鬆敇返?，“東陽食品廠您知道不？”

    “哦，知道。那我把您二位送去食品廠門口吧?！钡宜伎圃诤笠曠R里瞟一眼那倆大麻袋問，“大爺，您這是去送貨的??？兩麻袋有點少吧？”

    “我們鄉(xiāng)里今年紅果豐收了，品質也挺好，我打算送去食品廠探探路子。萬一能生產(chǎn)個山楂罐頭，山楂鍋盔什么的，我們的紅果也算有了銷路?！贝鬆攺穆榇飺赋鰩最w山楂遞到前面，“給您拿幾顆嘗嘗?！?/br>
    狄思科注意著前方路況，反手接了一顆塞進嘴里。

    “您這山楂不錯啊，甜口的面山楂，個頭還挺大。食品廠里都是老采購員了，見了您這山楂，保管得留下！”

    大爺笑道：“借您吉言嘞！”

    然而，狄思科這張嘴并不是真的被開過光。

    那食品廠根本不收大爺?shù)纳介?/br>
    他將祖孫倆送到食品廠門口，下車找了間鋪子吃午飯。

    再次經(jīng)過長途汽車站時，那爺倆又扛著麻袋原路返回了。

    “大爺，怎么這么快就要回去了？他們不收?。俊?/br>
    大爺嘆道：“人家廠子在秋里已經(jīng)訂好貨了，說是用不掉那么多山楂?！?/br>
    “那您不再去其他工廠問問啊？”

    “算了，我先回去了，這外面的事還是得讓年輕人來跑。”大爺擺手說，“我這體力不行嘍！下次出來可不能這么實誠，得少帶點貨?！?/br>
    狄思科又從他的麻袋里摳了兩顆山楂放進嘴里，酸甜口的，確實挺好吃。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問：“您這些紅果，有多少斤??？”

    “一百多斤吧?！?/br>
    “那您別背回去了，連果子帶麻袋都給我吧。”狄思科笑著說，“您給我算算這些需要多少錢?！?/br>
    大爺狐疑地問：“您要這么多紅果吃得完嗎？您要想吃，我送您幾斤得了，這果子到處都是，不值錢。”

    “我哥會做糖葫蘆，我拿回去讓他給我做糖葫蘆吃，多做點還能拿出去賣一賣?！?/br>
    “那您給我十五塊錢吧?！?/br>
    狄思科將錢遞過去，把麻袋放到小面包上，跟祖孫倆招呼一聲就走人了。

    他將這一百多斤山楂送去了二哥和四哥的音像鋪子，讓他們看著處理。

    “你弄這么多山楂回來，什么時候能吃完??？”二哥被山楂酸得瞇起眼睛。

    “我四哥不是會做糖葫蘆嘛，讓他做一些擺在門口賣唄?！钡宜伎圃诘赇侀T口的空地上指了指，“這些地方?jīng)]利用起來，都浪費了。”

    這間音像店的面積不大，除了二哥四哥，還有他們舅舅家的表姐也偶爾過來幫忙看店。

    這么多人手在店里呆著，是對資源的浪費，完全可以給四哥再找個營生嘛。

    四哥算是幾兄弟里廚藝最好的，制作糖葫蘆的手藝也非常能拿的出手。

    狄思科高一寒假的時候，就跟四哥合伙做過糖葫蘆的買賣。

    四哥負責制作，他推著車出去邊吃邊賣，算是賺了他們的第一桶金。

    后來郭美鳳怕人說自家投機倒把，才勒令他們不許再做這門生意了。

    四哥顯然也想起了以前叱咤胡同糖葫蘆界的風云歲月，接過兩個麻袋就去后面的院子開工了。

    別看這里只是個小縣城，人家的消費水平可不低。

    尤其是臨近年關，好多人都來縣城買年貨。

    給孩子買串糖葫蘆也是順手的事。

    四哥覺得這主意不錯，店里賣不完，還可以帶到大集上去賣。

    “你就別cao心那幾個紅果了，”二哥將狄思科拉到身邊，小聲問，“你說，這眼瞅著就過年了，我得給鐘經(jīng)理送點什么禮？”

    狄思科問：“哪個鐘經(jīng)理？”

    “中唱的發(fā)行經(jīng)理，鐘曉莎啊。人家也算是我頂頭上司了，過年了總得表示表示吧？”

    “送錢最實在，但咱不能讓人家犯錯誤?！钡宜伎普f，“女領導，要不就送個進口化妝品，香水之類的吧？”

    二哥征求意見問：“你說我要是請人家吃個飯，人家能賞臉不？”

    “只有你倆??？”

    “不是，”二哥說出自己的計劃，“這不是年底了嘛，我打算在酒店里擺一桌，請那些音像門市部的經(jīng)理們吃個飯。畢竟咱明年還得指著人家賺錢，你說對吧？”

    “嗯，那你手頭的錢夠用么？”

    用郭美鳳的話說，老二向來是賺一個花倆，存不住錢的。

    他這段時間又是買車，又要請客送禮，手里已經(jīng)沒多少錢了。

    “錢倒是夠用，”二哥撓撓頭說，“但光是請客吃飯也不行，還得給門市經(jīng)理們送點禮品。另外，最好能把鐘曉莎也請去露個面。”

    “你想讓鐘經(jīng)理幫你撐撐場子??？”

    要是能請動中唱的領導出面，確實能讓下面的經(jīng)銷商更有信心。

    這也是實力嘛。

    狄思科翻了一下日歷說：“你要是想請客，就得提前跟人家約時間，沒有當天才請人的道理。要不我陪你去趟中唱，咱們跟鐘經(jīng)理約一下？”

    “我再考慮考慮吧?！?/br>
    二哥這一考慮就考慮了兩天，第三天終于拿定了主意，讓狄思科送他去中唱的辦公樓。

    狄思科尋思，既然是陪二哥一起來的，那總得跟他一起進辦公室坐坐吧？

    結果，二哥卻把他按在了車里。

    “你在樓下等我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倍缯苏A克的領子。

    “我才不在車里挨凍呢！這車四處撒氣漏風，車里車外一個溫度?！钡宜伎埔簧矸垂堑卣f，“我跟你一塊兒上去，你跟人家談事的時候，我不插話?！?/br>
    二哥：“……”

    平時挺聽話的弟弟，突然就變成了不懂事的吃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