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皎沒接話，低頭癟嘴，想忍哭但沒忍住的委屈模樣。

    蘇月霜這樣問，便也是信她的。

    何皎皎領(lǐng)了蘇月霜走，將她安頓在密道相連的那間小院里，調(diào)了幾個(gè)婢女去守著。

    迢迢病好后，何皎皎又搬回了南山寺，將不理世事的形象深入人心。

    中秋節(jié)，勝南傳來捷報(bào)，凌云赫在騰縣被斬首，凌昭要回來了。

    張?jiān)酪恍腥讼然貋砹耍e賦在家。

    接到凌昭的家書，何皎皎松了口氣，往張?jiān)栏线f了帖子。

    有著亡父的交情在，她倒不用避諱太多，直接登門拜訪。

    張?jiān)赖恼蘖质辖哟怂?，“你叔叔吃了掛落，把自個(gè)兒關(guān)在書房生悶氣呢?！?/br>
    之前何皎皎要去和親北梁，她同林氏生了嫌隙，兩人相處尷尬。

    何皎皎飲了半盞茶，便告了辭。

    她走出張府主院，一邊過來個(gè)年輕婦人，懷里抱著一物。

    何皎皎認(rèn)出來，婦人是在裕陽幫過她的張?jiān)梨矣嗍稀?/br>
    余氏笑聲爽利：“娘娘這就要走了？且慢且慢，妾身有一物要還給您?！?/br>
    何皎皎對她心懷感激，停下了等她，待婦人離得近了，雪蕊訝然出聲：“娘娘，好像是絨絨？”

    余氏懷里抱著一只橘黃的貓，那貓見她撇了腦袋，但乖乖讓余氏塞進(jìn)她懷里。

    何皎皎愣住，呆呆低頭，看見貓身上禿了好多塊，是斑駁不平的傷痕。

    貓一張大圓臉，仰頭很兇地朝她呲牙哈氣。

    可沒從她懷里掙出去。

    余氏笑道：“當(dāng)初王爺回裕陽，讓妾身幫忙養(yǎng)著，這不跟老爺回京了，想著還給你?！?/br>
    她說著神情悵然唏噓，本以為小兩口能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誰知連只貓都搞得一身的傷。

    何皎皎回神，卻是聽不清余氏的話，慌慌跟她道謝數(shù)聲，魂不守舍抱著貓上了馬車。

    一進(jìn)車廂，貓?zhí)鋈?，翹著尾巴拿渾圓的屁股對著何皎皎。

    真得是絨絨。

    何皎皎蹲在它身邊哄它，顫著手翻它的皮毛，最長的一條疤繞了脖頸一圈。

    像有人拿利器活剝它的皮。

    “絨絨，對不起、對不起……”

    何皎皎跌坐到地毯上，絲毫不顧儀態(tài)地大哭。

    或許她哭得太慘，貓都受不了了，甩著尾巴過來，從她胳膊蹭到她臉上。

    但它不耐煩，還是叫得很兇，“喵！”

    何皎皎回榮親王府住了幾天，把連同白貓?jiān)趦?nèi)的那一閣樓貓，全都送走了。

    她以后只養(yǎng)絨絨一只貓了。

    八月底，秋意漸涼，夜風(fēng)蕭瑟。

    何皎皎日常在南山寺誦完經(jīng)，小沙彌帶她進(jìn)佛堂偏閣聽主持解簽。

    卻從燈燭照不到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名男子。

    少女面露驚懼要往后退，小沙彌已關(guān)上了門。

    “令儀，是我。”

    一身夜行衣的凌行止安撫她道。

    何皎皎定了神，“太子哥哥?！?/br>
    京中再無事，蘇月霜安然無恙讓她藏著，凌行止緩慢地放下了防備。

    他要何皎皎幫他與張?jiān)来罹€。

    何皎皎沒有一口應(yīng)下，只是問道：“太子哥哥，你何時(shí)能去看看月霜jiejie呢？”

    “她懷著身子，總是吃不下東西，越發(fā)地瘦了。”少女眸中流露心疼。

    男人臨窗而立，夜色濃暗，他半邊臉上盡是陰影，沉吟許久，“令儀，這段時(shí)日辛苦你了，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shí)候?！?/br>
    一個(gè)時(shí)辰后，何皎皎回了她住的小院，雪蕊替她解下披風(fēng)。

    她在昏暗燈火下，執(zhí)筆往她的小冊子上，寫下了今日替她解簽的南山寺住持法號。

    凌行止口中說不是時(shí)候，然蘇長寧不知何時(shí)歸京，他已經(jīng)急得不行了。

    他是進(jìn)不了城，還是不敢進(jìn)城？

    九月初四，何皎皎同余氏相約南山寺拜佛，她帶余氏到她小院歇息片刻，引她見了凌行止。

    余氏起初不認(rèn)得這位失了勢的太子殿下，得知真相后白了臉色，待凌行止離去，她震驚捏緊何皎皎手腕，“您的意思是……？”

    何皎皎斂目，半真半假地答，“他到底是儲君，如今圣上怎么個(gè)情況說不清，咱們總該做些長遠(yuǎn)的打算?！?/br>
    余氏躊躇：“唉，我回去跟老爺說?！?/br>
    誰不知道蘇家狼子野心，誰又甘屈居人之下，受人擺布。

    九月初九，張府開始同京中人家走動了，想去去晦氣，大辦了他三女的及笄禮。

    何皎皎赴宴，在無人的書房里同張?jiān)绬为?dú)會面了，張?jiān)酪矟M臉凝重地問她：“皎皎，你莫非不計(jì)前嫌，還想……”

    他以為她真心想助太子起復(fù)。

    何皎皎笑：“叔叔，您不用應(yīng)承什么，只答應(yīng)見一見他便好?！?/br>
    張?jiān)阑剡^味兒來，這丫頭想用他下套呢。

    他為齊周守了幾十年邊關(guān)，勞苦功高，誰知明堂高臺上嘴皮子輕輕一張，將他一輩子功過相抵，空剩一身傷痛。

    張?jiān)辣锴煤埽瑳]猶豫多久，拍桌應(yīng)下了。

    凌行止想在南山寺見張?jiān)?，何皎皎面露難色，含糊地說試一試，讓太子哥哥等一等。

    等了大半個(gè)月，一直見不到張?jiān)赖娜耍勿ɡ⒕蔚?，“叔叔怕惹人耳目，尋不到時(shí)機(jī)出城。”

    凌行止警惕狡猾，可他實(shí)在等不下去了，一來輕視何皎皎不懂人心較量，二來猜測張?jiān)涝谀脝獭?/br>
    九月二十一，枯葉打著旋凋零，秋末的風(fēng)已冷得如刀子般割人臉。

    是夜，何皎皎手抄完了一遍吉祥咒，廳門珠簾處跪來一名婢女。

    她恭敬道：“娘娘，張大人說，他府上有客到?！?/br>
    西南頻頻捷報(bào)，凌昭不日歸京，凌行止終于按耐不住了。

    何皎皎將抄滿咒文的紙張分出來，放到一邊兒晾干。

    她讓一位小廝趁夜下了山。

    亥時(shí)末，雪蕊捧著銀盆進(jìn)來，給爐子里添碳，無心說了一嘴，“娘娘，京城中好像出事了，羽林衛(wèi)圍了城，南山寺上的守衛(wèi)都調(diào)了一小半過去。”

    何皎皎凈了入寢，沒多說什么。

    第二日她醒來，方問：“捉到人了么？”

    雪蕊搖頭道：“捉哪個(gè)??？不過京中戒嚴(yán)了，能出城的路都給禁軍堵死了?！?/br>
    何皎皎意料之中，少女眉眼沉靜，撿了佛珠到手里，“阿彌陀佛?！?/br>
    她把凌行止堵在城里了。

    三日后，天氣轉(zhuǎn)涼，要進(jìn)冬月了，上寺廟燒香拜佛的官家女眷越發(fā)多。

    何皎皎竟成了南山寺最大的一樽佛，來上香的人，大多要來她的院子來逛逛，問榮親王妃康安。

    京中sao亂后，何皎皎見的第一人，還是那位吏部尚書夫人，她試探她：“要過年了，娘娘還要在廟里頭住多久呢?！?/br>
    何皎皎只作不知凌行止遭困一事，笑答：“廟里頭清凈，回京了又是一團(tuán)煩心事。”

    凌行止躲哪兒去了，何皎皎卻是真得無從得知。

    她不忌憚凌行止會不會懷疑她，在他眼里，她即不知道他何時(shí)造訪張?jiān)?，也調(diào)不動羽林衛(wèi)。

    危在旦夕的又不是何皎皎，而他現(xiàn)在只有她這一條出路了不是么？

    吏部尚書夫人走后，其余拜訪的女眷們都是正常人情往來，何皎皎挑一兩個(gè)見，后來煩了，全都拒了。

    九月底開始下雪，清白漫上枝椏，十月初，凌昭回來了。

    他的兵果然沒能進(jìn)得了京，讓一道懿旨攔在湘江外，只得同幾個(gè)將領(lǐng)率一小隊(duì)親兵回了京。

    【??作者有話說】

    74章結(jié)尾劇情蘇皇后宣女主進(jìn)宮原因改為太后病重。

    75章基本重寫新增二千字劇情也大改了。

    第77章 二哥死了

    ◎太子哥哥，我一直是站在他那邊的啊？◎

    *

    “路上若沒有別的事耽擱, 王爺應(yīng)該卯時(shí)初便能到京?！?/br>
    何皎皎聽過婢女稟告后，未曾有太大波瀾，凌昭一早回城, 首要先進(jìn)宮復(fù)命。

    她想起碼也要一兩天后才能見到他。

    卯時(shí)天且黑著，暈黃壁燈下飄著一朵朵落雪的陰影，何皎皎近來覺少，聽見寺里僧人撞鐘, 就穿戴起身了。

    飲了盞熱茶，她焚香坐上蒲團(tuán)，伴著窗外落雪一下一下敲響悠長的木魚。

    周身偶一陣風(fēng)嗚咽, 暖爐炭火嗶剝, 何皎皎閉目呼吸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