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太后樂呵呵地裝傻：“哀家可沒聽明白？”

    祖孫倆心有靈犀，避著傷心處說笑。

    一會兒子，太后發(fā)現(xiàn)她舍不得放開何皎皎了，便讓人拿來新的被褥，干脆今晚，讓她歇在她的氈房里。

    今晚何皎皎睡得格外安穩(wěn)，一覺睜開眼醒來，氈房里燈火明亮，太后竟然起身了，讓眾宮婢簇?fù)碇趭y臺前綰發(fā)。

    不小心賴了床，何皎皎耳根子發(fā)熱，連忙喚人過來伺候她起身。

    太后聽見動(dòng)靜，她不方便回頭，聲音祥和道：“多睡會兒也無妨，還早呢?！?/br>
    何皎皎哪里好意思，匆忙洗簌穿衣，侯到太后身邊去。

    她插不上手，與往常一般，給取竹姑姑遞根簪子之類的，也算她出了力。

    看著取竹姑姑十指靈活，何皎皎“啊”了一聲，忽然說道：“姑姑，回宮后您教我怎么梳頭吧?！?/br>
    她過去親熱摟住太后，笑道：“等令儀學(xué)會了，以后天天給老祖宗梳頭?！?/br>
    眾人都以為她一時(shí)興起，取竹姑姑笑而不語，太后點(diǎn)了點(diǎn)她鼻尖，羞她道：“你都多大的姑娘了，便是學(xué)會以后，還能在老祖宗跟前待多久，哪來兒的天天呢，不嫁人了？”

    何皎皎不應(yīng)答，只纏著太后不依，“咱們說得是一回事么，您小瞧令儀，怕我扯著您頭發(fā)？”

    “啟稟老祖宗，嘉寧公主來跟您請安了?！?/br>
    這邊笑鬧著，過來一位宮婢傳話。

    “嘉寧jiejie來了呀？”

    何皎皎臉上揚(yáng)著笑，卻聽太后咳嗽了一聲。

    旁側(cè)隨侍的弄蟬姑姑上前，一板一眼地說：“公主殿下過會兒便要啟程回京了，老祖宗怕她耽擱時(shí)間，讓她回去忙該忙的?！?/br>
    何皎皎頓住，怎么了？

    她知道太后深深忌諱著嘉寧生母自縊一事，可這么些年，她老人家怕嘉寧多想，反而對她很是嬌寵，當(dāng)著下人面撂嘉寧面子且是頭一回。

    便嘉寧因著她定親一事犯糊涂，也不至于吧。

    “嘉寧jiejie怎么要回去了，她一個(gè)人上路？”

    何皎皎沒忍住問道。

    太后臉色當(dāng)即沉下幾分，冷聲道：“她心思大著呢，一個(gè)人如何，難不倒她?！?/br>
    取竹姑姑笑道：“老祖宗真是會說笑，明明最心疼公主了，咱們皇家的金枝玉葉，到哪里都不可能是一個(gè)人啊?！?/br>
    她看向何皎皎，“同九皇子一道。”

    取竹姑姑說完，掩袖朝何皎皎搖了搖手。

    何皎皎雖是會意，心中千回百轉(zhuǎn)且按耐住，卻嫣然笑著朝太后一拜，“令儀出去跟嘉寧jiejie說會兒話，可得趕緊跟她把帳算清楚了。”

    太后淡淡問道：“你跟她算什么帳？”

    她心里有氣，并不好奇，不過順著何皎皎把話接下去。

    何皎皎笑答：“昨兒比箭，嘉寧jiejie她輸給我了，彩頭沒給呢，她先跑回宮去了?！?/br>
    “這十天半個(gè)月的，等我回去，她不認(rèn)賬怎么辦，我得先跟她把東西討了?！?/br>
    何皎皎張口就來，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其實(shí)并不想細(xì)究，不過尋個(gè)借口出去瞧嘉寧一瞧。

    不然親孫女被攔在外頭，她跟人家祖母歡歡喜喜地等著用早膳，像什么樣子。

    “她輸給你了？”

    太后也意識到了，她不該擺這個(gè)臉色，因而勉強(qiáng)露點(diǎn)兒笑，無力細(xì)究，只點(diǎn)頭道：“好，那你去吧。”

    氈房外天色將亮未亮，寒意清冽。

    嘉寧聽過宮婢回話，正惶惶，見何皎皎出來，忙上前拉了她的手，著急地問：“令儀，老祖宗是不是很生氣？”

    何皎皎這張嘴，見什么人說什么話，“看著還好?！?/br>
    她含糊地說：不過昨天晚上，老祖宗好像歇得不太安生，今天瞧著有些沒精打彩，你不要多想?！?/br>
    嘉寧垂頭喪氣的：“我可真倒霉，我還以為老祖宗要回宮后才騰手來收拾我呢?！?/br>
    “我昨兒晚上……”說著，她拉起何皎皎朝旁處的角落走去。

    后邊幾個(gè)宮婢，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嘉寧腳步頓住，回頭對她們怒目而視：“沒眼力見兒的狗奴才，本公主同郡主說會兒，你們還想偷聽不成？”

    何皎皎瞥過去一眼，登時(shí)訝然不已，嘉寧貼身伺候的幾個(gè)宮婢，竟全都換了太后宮里的人。

    而嘉寧，全然不管不顧了似得，對長輩的人都使起性子來。

    為首的宮婢彎下腰，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再不到兩個(gè)時(shí)辰，咱們要出發(fā)了，趕路要緊?！?/br>
    倒也全都原地停住。

    何皎皎卻不肯跟嘉寧過去了，搞得她們要做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她說道：“嘉寧jiejie，是老祖宗讓我出來看看你的，我且得回去回她話了?！?/br>
    嘉寧氣沖沖地瞪幾步外的宮婢們一眼，不肯撒手。

    她壓低聲音埋怨道：“令儀，你去跟老祖宗說一聲嘛，我不想回宮去，這才來幾天，我沒玩夠呢?！?/br>
    她還有心思玩？

    何皎皎愈發(fā)摸不準(zhǔn)究竟什么狀況，到底把話問出口了：“這……嘉寧jiejie，老祖宗干嘛要你先回去??？”

    “還說呢，不都怪你？”

    嘉寧癟癟嘴，目光游移道：“你昨晚好個(gè)一去不回，我原想出去尋你，好巧不巧，又遇著那小將了，他竟然敢不理我。”

    “我跟過去逗了他幾句，結(jié)果讓取竹姑姑撞個(gè)正著，你說我倒不倒霉？”

    何皎皎張張嘴，卻無語凝噎，簡直找不出話來說她了。

    “嘉寧jiejie，你不是…”

    半晌，何皎皎艱難出聲：“不樂意這門親事？”

    第23章 無事

    ◎何皎皎本以為今日再無事◎

    *

    “八字沒一撇，哪里來的親事？”

    嘉寧瞪圓了眼，何皎皎卻瞧見少女耳尖透紅，聽她嘴硬道：“再說了，本公主逗個(gè)奴才而已，怎么就扯上樂意不樂意的了？”

    何皎皎：“……”

    何皎皎縱有千言萬語，皆化為唇邊無聲一嘆，默了半晌，她道：“嘉寧jiejie，既然如此，你且先回京去吧?！?/br>
    “老祖宗向來疼惜你的，你硬要留下來，萬一她誤會你是因著別的什么……”

    她說得委婉至極：“弄不好，適得其反?！?/br>
    嘉寧腦子一轉(zhuǎn)，跟著想明白。

    她想黃了這門八字還沒一撇的親事，只看她父皇和老祖宗好不好這天家臉面。

    她金枝玉葉之體，故意擺一副上趕著的模樣，一次兩次差不多，萬一裝得太過，讓他們以為她對那小將有意，到時(shí)候……還真不好說。

    “可是，我不想回去?！?/br>
    嘉寧猶豫不訣，可憐兮兮地：“老祖宗肯定托人給蕭母妃帶了口信，我一個(gè)人回去落她手里，不得被她好好搓磨一頓啊?！?/br>
    嘉寧到蕭妃宮里時(shí)十歲了，蕭妃起先是想同她親近的，但嘉寧不服她管，她更喜歡蘇皇后。

    她生母去世后那段時(shí)日，本來都已經(jīng)住進(jìn)皇后的坤寧宮里，后來硬給搬出去的，嘉寧很是傷心過一段時(shí)日。

    這些年來，嘉寧同蕭妃做著表面母女，時(shí)常地鬧不愉快，這一回，蕭妃娘家和她那侄兒說不定還要受個(gè)過。

    以后……蕭妃怕對嘉寧連個(gè)好臉色都沒有了。

    何皎皎心下了然，又有疑惑更深。

    她別的不提，點(diǎn)到即止：“嘉寧jiejie，皇后娘娘留守中宮呢。”

    她給嘉寧點(diǎn)了個(gè)救兵。

    “可是，可是……”

    嘉寧可是不出來了。

    她單純托個(gè)借口，想留在壽光玩兒罷。

    思來想去，最終去輕就重，嘆道：“好吧，我走了，你留下來，可得替我跟老祖宗多說幾句好話。”

    “用得著我給你說好話？”

    何皎皎不應(yīng)，笑道：“老祖宗一段時(shí)間見不著她的寶貝孫女，想也想死了，哪里還會記得別的。”

    兩人天色大亮?xí)r，便作別了。

    目視嘉寧登上車輦后，何皎皎才轉(zhuǎn)身往氈房里走，她垂眸盯著腳尖兒邁步，心中一時(shí)百感交集。

    何皎皎知道，老祖宗、太子、甚至建成帝，都有意替凌昭和她瞞著。

    可她細(xì)觀嘉寧言行神態(tài)，發(fā)現(xiàn)她竟一點(diǎn)兒風(fēng)聲都沒聽到的模樣，只以為是自己行為不端，惹了太后不喜。

    可她遲早要見著被凌昭揍得跟個(gè)豬頭的九皇子。

    想到此處，何皎皎喉頭驀地一哽，呼出一口濁氣。

    不管九皇子怎么樣，人家血脈相連的親兄妹，她少說少錯(cuò)，至于后頭的事兒，后頭再看著辦吧。

    何皎皎還未進(jìn)氈房，瞧見前方開闊空地處，拴了一匹油光滑亮的黑鬃駿馬，銀鞍森然，一個(gè)小太監(jiān)拿著刷子給它順毛。

    她跟嘉寧在一邊說話時(shí)沒注意到，誰騎了這么一匹威風(fēng)的大馬過來？

    何皎皎猜得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