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曲 逐客令
聽老周口氣,我是助理以上經(jīng)紀(jì)人未滿,但總歸是拿到經(jīng)紀(jì)人的入場卷,至于會不會半途被轟出去,得看我的表現(xiàn)。我該放鞭炮才是。 對,我該放鞭炮,值得慶祝不是嗎?問題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魔方四,這個完全讓我無法高興起來的理由。 無論如何,我已經(jīng)接下這份工作,怎么也得壯膽去見我手下這群散兵。我撥了電話過去,排定了見面日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深入虎xue。 我循著地址找到了魔方四練團的地方,在一棟外墻是玻璃圍幕的大樓里。進大樓之前,我在門外仰賴玻璃反射出自己的模樣,再次確定自己沒有足以讓人感到失禮失態(tài)的地方,才深吸一口氣,踏進大樓。在保全指點下,我搭了電梯,再從電梯中的鏡子瞧了自己幾眼。很好,看來很有自信,就這么一股作氣吧。 來到房外,我敲了好多下門,里頭就是沒回應(yīng),看來他們是聽不見了,與其等得頭發(fā)都白了,還不如自個兒開門進去。我一進去,音樂聲隨即停了,四雙眼睛瞪著我瞧,我吞了吞口水,方才在鏡前練習(xí)的笑容根本一點也擠不出來。 「脫鞋!」 我愣了愣,有沒有搞錯,地板是鑲金的嗎?我還是乖乖脫鞋,為了表現(xiàn)大方,我伸出手來想介紹自己,沒想到他們連碰都不想碰。我自討沒趣地縮回手。 「經(jīng)理要你來,是有事要跟我們說嗎?」那說話的男人瞧也不瞧我,這四個臭傢伙,真將我當(dāng)成傳話的嘍囉了。 「樓下有一家咖啡館,我們?nèi)ツ抢镎劙伞!?/br> 「你就在這里說,我們很忙?!鼓悄腥说皖^調(diào)了自己的琴弦。 不枉了我前幾晚專心找你們的資料,就差祖宗十八代沒掀出來。那男人就是魔方四的團長-梁以默,我掃過這四人的臉,將他們的名字與長相全拼在了一塊,在心中暗暗點名。我嚥下被漠視的屈辱,盡量逼自己表現(xiàn)得和善:「好吧,那我們就在這里談。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唐沅星,經(jīng)理這次要我來找你們談,主要是針對你們的合約……」 「我們該履行的都履行了,不過你們好像沒為我們做什么事?!沽阂阅鏌o表情地打斷我的話,聽這口氣,看來他們似乎對公司早有不滿。 「以默,你別衝,先讓她說完?!刮盒颀R趕忙圓場。這個男人是團體的主唱,看來他比較文明。鐘明和任亦方也挨近了,一個貝斯一個鼓手,哈利路亞,我記憶真好啊?!肝覀兊暮霞s有什么問題嗎?」 若不是與他們在同一條船上,我真想吊他們胃口,讓他們急得牙癢癢,不過這不是我來此的目地,連忙解釋:「你們放心,合約沒什么問題。不過你們的合約明年九月就到期了,本來公司應(yīng)該盡力替你們安排,但是這陣子公司人事有些變動,所以京姐已經(jīng)不負責(zé)你們的經(jīng)紀(jì)約了?!?/br> 「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們自生自滅嗎?無所謂,反正這三年我們也看淡了。」 這個梁以默是吃了炸藥??! 「你們誤會了,經(jīng)理說就算合約到期前一日,公司都會盡全力替你們規(guī)劃。但京姐只做到這個月,為了接手京姐的工作,經(jīng)理才要我接下你們的合約。換句話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經(jīng)紀(jì)人!」老天垂憐,我做夢都會夢到自己向人這般介紹,這句話真是太有派頭了,我都忍不住想高興地歡呼。 「你是我們的經(jīng)紀(jì)人?」四個人瞪大眼睛望著我,異口同聲。這反應(yīng)足以顯示他們有多錯愕,不過更讓我樂歪了。 梁以默仍睜著一雙大眼瞪著我,鐘明和任亦方也皺著眉搖搖頭,我可以感覺到他們是真想殺我了,我忍住想顫抖的手腳,大聲道:「不錯,我就是你們的經(jīng)紀(jì)人!」怎么樣,老娘我就想再說第二次這句話! 「除了我們,你還帶了哪些藝人?」魏旭齊皺著眉。 「沒有,你們是我?guī)У牡谝粋€?!蛊婀?,我臉上有寫菜鳥二字? 我看著鐘明和任亦方翻了白眼,一副快暈倒的模樣。魏旭齊則是臉色凝重,低著頭不知想什么。這我都可以忍受,就是旁邊那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神讓人討厭,梁以默,你瞪我也沒用。 「唐小姐,你畢業(yè)了沒有?」梁以默打量了我?guī)籽邸?/br> 「我來公司已經(jīng)兩年多了!」我忍不住大聲,就差沒罵人,他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嫌我乳臭未乾嗎? 「公司這三年沒替我們安排,我也認(rèn)了,但是如果連接手我們經(jīng)紀(jì)約都不肯安排一個有經(jīng)驗的人,你要我們?nèi)绾蜗嘈殴具€想真心替我們規(guī)劃?公司如果不想繼續(xù)我們的關(guān)係,大可以解約,魔方四不需要將前途交到一個新人手上。難道公司里都沒有人了嗎?」 讓梁以默這樣一吼,我當(dāng)場心跳加速,皮皮剉。我的天,這真是太可笑了,我才做了半小時的經(jīng)紀(jì)人,這些人就想炒了我。 「唐小姐,以默的口氣是衝了點,但他不是針對你。不過他說的也沒錯,京姐離開了,公司里至少還有別的經(jīng)紀(jì)人,但卻讓一個從沒有過經(jīng)驗的你來接手,這擺明是瞧不起我們?!刮盒颀R臉色也很難看。 「你們先別生氣,我知道你們心里不好受,但公司絕不是漠視你們。沒錯,我是沒經(jīng)驗,但不代表我無心替你們規(guī)劃,人總有第一次,公司只是希望多培養(yǎng)一些經(jīng)紀(jì)人,我也希望藉由這一次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許我會有做不好的地方,但這些我們都可以克服?!?/br> 行了,你們是我的大老爺,我只是卑賤的奴婢,我低聲下氣哄一哄可以了吧。 「唐小姐,這真的跟你無關(guān)。這是我們的合約,不管如何,經(jīng)理都該事先跟我們商量?!?/br> 「所以我親自來找你們談了呀?!?/br> 「你回去吧,這件事,我們會親自去公司找經(jīng)理談?!沽阂阅瑏G下這句話,轉(zhuǎn)身整里一堆電線,我知道他佯裝忙碌,不愿再和我談下去,可是我怎能就這么離開。其他人看看梁以默又看看我,氣氛實在僵得不行,完全沒人管我此刻窘不窘,都轉(zhuǎn)過身去毫不理會我。 如果我連這四個人都搞不定,老周又會怎么看我,更別說往后要面對一些難以伺候的人,無論如何,我絕不能這么離開。 「梁先生、梁先生,你先停一停你手邊的事好嗎?我今天來,是真心想就你們的合約談?wù)?,不論你們對公司有什么不滿,只要說開了,什么都好辦不是嗎?」我朝他輕輕揮揮手,滿心希望他正眼看我一會兒。 「唐小姐,我沒什么想跟你說,你回去吧?!?/br> 「京姐沒替你們做到的事,我未必做不到!你們進演藝圈無非就是想大紅,誰想白白走這一遭又黯然離開呢?對我而言,我比你們更想,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有的機會,不論用什么方法,我都會捧紅你們,我有這個決心,那你們呢?」我心中真是嘔得可以。 梁以默看了我?guī)籽?,嘴角冷笑了一下,一隻手卻開始奏起吉他來,其他三人還真有默契,瞬間就接上了合奏。我愣在一旁看他們練團,大喊著要他們停一停,魔方四卻囂張似地奏地更大聲,滿屋子轟隆隆,這根本是給我下馬威。 我越想越覺得委屈,他們根本不想和我談,再多說什么也沒用,「那今天就先說到這兒,過幾天我會再來?!?/br> 我離開了大樓,心灰意冷站在外頭吹冷風(fēng),感覺自己像吃完了一條苦瓜一樣,苦不堪言。他們不信任我,我又怎么帶他們打這場仗。我沮喪地返回公司,坐在椅子上思索了許久,想來想去也不能怪他們。是公司負了他們在先,現(xiàn)在又派了一個菜鳥接手,換做是我,我肯定也會反彈。 「喂!發(fā)什么呆?」 我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望,卻是陳品安回來了,「你忙完了?」 「還沒呢,回來拿個東西就要走了。你不是見魔方四去了,他們反應(yīng)怎么樣?」 「他們根本不想和我談,我給人下了逐客令呢?!刮覠o精打采地嘆氣。 「意料中的事,你不早有了心理準(zhǔn)備了嗎?多和他們聊聊,我相信他們會理解的?!龟惼钒材闷鸢叩轿疑磉?,拍拍我的肩頭安慰。 「唐沅星!」老周站在辦公室門外,示意我進來。 「經(jīng)理找你,別想太多。我也該走了,加油喔?!刮尹c頭笑了,心里也知道這一場硬仗還沒打,我不能這么早放棄。 「坐吧?!?/br> 我才剛?cè)胱?,老周就發(fā)了話:「今天去見魔方四不是很理想吧?」 我垮了臉,不想否認(rèn)。 「你還沒回公司,我就知道了。魔方四剛才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想找我約個時間談一談,聽以默的口氣,就知道你們今天談得不好。我特地緩了與他們見面的時間,就是想先跟你談?wù)?。怎么樣,魔方四的反?yīng)讓你難過了?」 「不怪他們,一直信賴的經(jīng)紀(jì)人忽然離開了,而接手的人卻是個菜鳥,我早知道他們會是這種反應(yīng)。如果他們表現(xiàn)得開心,我才覺得奇怪呢?!刮铱嘈?。 「誰都會有第一次,哪個沒受過挫折?那你打算怎么再跟他們談?」 「經(jīng)理,其實我還沒找他們談時,心里就有不少想法?!?/br> 「那你說說看。」老周顯然老早就等著我開砲了。 「魔方四已經(jīng)三年多沒發(fā)片了,這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尤其對演藝圈而言,這更是足夠讓人消聲匿跡的三年。不論他們之前有多少粉絲,衝著這三年消失,就可能轉(zhuǎn)而支持別人。魔方四的成績并不好,又消失了這段時間,任何一個領(lǐng)域,魔方四都已經(jīng)沒有了人氣。我接手他們的經(jīng)紀(jì)約,如果只是用嘴巴說說,就想讓他們相信我,他們又怎么可能敢讓我規(guī)劃他們的前途。」 「這是當(dāng)然,那你希望公司怎么幫?」 「要讓魔方四重新站回舞臺上,就必須要投石問路。魔方四必須要有自己的作品問世,這也是公司欠他們的,我知道京姐還欠了兩張唱片約沒有履諾。」 「你要唱片公司重新替他們發(fā)專輯?」老周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就算只是個ep也好,這樣一來,我也可以重新替他們打造,讓他們逐漸吸引人氣。再者我也需要拿點東西出來,好讓他們相信,我是真的開始著手安排他們的行程,不光是紙上談兵而已?!?/br> 「剛才我去見魔方四,這三年多他們沒有站在舞臺上,可是卻依然執(zhí)著自己的音樂,三年的沉淀絕對會讓他們更加珍惜自己的復(fù)出。他們是音樂人,看著他們的用心,我沒法不讓他們從音樂的路上重新再來。當(dāng)然,我是可以替他們接一些零星的演出開始,但這三年的消失,他們卻沒有作品問世,觀眾又怎么會注意他們?」 老周想了許久,遲遲不給我答覆。期間他抽了兩根煙,我則是坐立不安,好一會兒才聽他笑了,「好,你做為經(jīng)紀(jì)人的第一步也算成功了,我承認(rèn)我被你說服。這方面我會找華容音樂談,不過鑒于魔方四之前的銷量,華容未必肯替他們發(fā)專輯。我能替你做到的底線就是先發(fā)一張ep,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br> 「經(jīng)理,謝謝你?!刮宜闪丝跉狻?/br> 連續(xù)幾晚,我都埋頭做著魔方四的企劃書,尤其經(jīng)理終于替我喬定了華容音樂的唱片,更彷彿讓我吃了一顆定心丸。經(jīng)理也說了,與魔方四的經(jīng)紀(jì)約要重新擬定,只要有唱片約在手,我相信他們不敢不簽。 老爸不敢打擾我,默默地放了一杯飲料和蛋糕在我桌上就離開了,他也知道,這陣子我總放著吵人的音樂,就是因為這是我負責(zé)的樂團。要了解魔方四,又怎能不先認(rèn)識他們的作品。 我從公司搜取了有關(guān)魔方四的資料回來研究,卻發(fā)現(xiàn)魔方四之前那兩張專輯,普遍不受樂迷喜愛。我暗自納悶,音樂我稱不上專業(yè),但自從聽了魔方四的歌之后,其中還是有幾首頗為中聽。無論如何,評論也是有其可供參考,這些都是往后要與他們討論的地方,我特地劃下重點。以外表而論,魔方四也不輸人,但我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這段時間,我收集了不少國外的搖滾樂團的做參考,但不得不承認(rèn),國內(nèi)接受搖滾的包容性還是太低,而魔方四卻有高人一等的心愿,曲高和寡之下,難以達到折衷。我如要為他們鋪路,就不能只順著他們的心愿,想到此,不免還是想到往后可能會為此發(fā)生爭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