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故事很長,你要聽嗎?
“嗨,李老板!”方小英回到餐位,順手接起電話,聲音像裹了蜜,又甜又膩。 “方小姐,你好!”李春雷的聲音很有穿透力,仿佛就在她的耳邊廝磨低語。 她輕挑了眉,眼波流轉(zhuǎn),“沒想到李老板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請問緩緩好些了嗎?” 方小英瞟了一眼蕭緩,只見她迅速低下頭,佯裝吃著早餐,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她的逗趣之心更濃,不禁綻放出一抹更為勾人的笑,“哦…原來是潘金蓮給武松敬酒,別有用心?。 ?/br>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方小英起身走向陽臺,輕嘆一聲,拖著音調(diào)故作傷感,“她貌似不太好呢,李老板要不要來看看?” 突然,一道嬌小的身影從身后飛撲過來,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氣急敗壞的對著手里吼,“別聽她胡說!” “好!”電話里的聲音輕如羽毛,似乎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蕭緩遲疑了一會兒,決然問道,“你今天有空嗎?我想和你談?wù)??!闭Z氣生硬,一雙手緊緊握住手機,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過了漫長的幾秒,電話里才傳來他的聲音,“可以約在黃安廣場的家樂旱冰場嗎?” “可以!”她毫不遲疑的回應(yīng),然后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八點四十,“那我們十點在旱冰場門口見?” “好!” “不見不散!” 掛斷電話,蕭緩才意識到自己竟被方小英激得頭腦發(fā)熱,主動約了李春雷見面。她開始后悔、膽怯、猶豫不決起來。 方小英走上前,輕輕擁抱住她,“不愧是我中意的女人,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去吧,早點把話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或許是被方小英勸化,又或許是她本身就心存了一絲僥幸,蕭緩回抱住她,“嗯,謝謝你,小英!” 蕭緩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趕回家。她化了淡妝,換上一件素色掐腰連衣裙,然后呆呆地立在穿衣鏡前,心里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忐忑。 “該來的總會來,該過去的總會過去!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只見她小臉漲的通紅,對著鏡中的自己做了一個奧利給的手勢,然后義無反顧的轉(zhuǎn)身出門。 正值周末,黃安廣場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廣場的中央有一座很大的金龍雕像,四周種滿鮮花,很是雄偉壯觀。李春雷正站在雕像前面,身姿挺拔,像一堵青色的石壁。 蕭緩看向他的眼神分外明亮,好似流淌著漫天的星光,身隨心動,便不覺加快了步伐。 這時,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從他的背后跳出來,蹦蹦跳跳的朝她揮著手。 她腳下一滯,仿佛被人一拳打回了現(xiàn)實。只見李春雷牽起男孩的手向她走來,她退無可退,投以牽強一笑,拖著沉重而又無力的步伐向他們走去。 在九十年代,旱冰運動曾經(jīng)火得一塌糊涂,算是當時最為潮流的消遣娛樂項目。后來隨著時代的進步,慢慢的很多地方都關(guān)門大吉了,如今放眼整個黃安縣,恐怕也只剩下家樂旱冰場這一家店還在苦苦經(jīng)營。 這是一間有些年頭的室內(nèi)旱冰場,大概有兩百平方米,場地雖小,五臟俱全。 李春雷領(lǐng)著豆豆和蕭緩走進昏暗的旱冰場,從室外裹挾而來的燥熱瞬間便降了下來。他環(huán)顧四周,裝飾略顯陳舊,三五個年輕人和一群孩子隨著悠揚的音樂,在場中自由的來回穿梭。 他對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之前答應(yīng)了豆豆今天帶他來滑旱冰,不想讓他失望!” “沒事,我覺得這里也挺好!你兒子叫豆豆啊,聽著好親切!”蕭緩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著柜臺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旱冰鞋。 李春雷頓時變得啞口無言,好像頭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這時,貼在他身后的小男孩站了出來,拉了拉她的衣角,仰起一張稚氣十足的臉,“jiejie,你說錯咯!他不是我的爸爸,他是舅舅!” 舅舅?…怎么會是舅舅?…居然只是舅舅!??! 蕭緩的面部表情十分豐富,一會兒震驚,一會兒疑惑,一會兒懊惱,一會兒如釋重負,一會兒喜出望外,最后通通化作滿面春風。 她彎下腰,雙手抵住膝蓋,與小男孩的目光平視,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豆豆,你好呀!原來他是你的舅舅,那我猜你mama一定是李燕兒!” “jiejie,你也好!你好厲害,我們只見過兩次面,你就知道我mama是李燕兒!”小男孩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蕭緩斜睨了一眼兀自呆愣的李春雷,故作神秘的回答,“因為我和你mama還有舅舅都是從一個村里走出來的,我不僅認識他們,還知道很多他們的小秘密,你想知道嗎?” 豆豆連連點頭,興奮得手舞足蹈。 “那我可不可以提一個小小的建議?”她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什么建議?”豆豆露出疑惑又好奇的表情。 蕭緩對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豆豆往后不可以叫我jiejie,嗯…你可以叫我緩緩姨!” “沒問題!”雖然不明就里,豆豆答應(yīng)得倒甚是豪爽。 李春雷被一大一小煞有介事的擊掌相約逗笑,抬手點了點豆豆的小腦瓜,“那你是要聽秘密,還是滑旱冰?” 豆豆皺眉思索了一瞬,然后牽起蕭緩的手,可憐兮兮的問道,“jiejie,哦不,緩緩姨,我能不能改天再聽你講mama和舅舅的小秘密?” 蕭緩摸摸他的小臉,笑得一臉寵溺,“當然可以!” “歐耶!”豆豆一邊歡欣雀躍,一邊拖著舅舅去前臺幫他領(lǐng)取滑冰鞋。 李春雷單膝跪地,伏下身子替他換好鞋,系好鞋帶,戴好安全護具,然后指著靠近大門口的一張休息卡座,“記住這個位置,待會兒結(jié)束后就來這里找我們,好嗎?” 豆豆乖巧的點點頭。 他站起身,目送小男孩像一只靈活的小燕子滑進溜冰場,再折返回來領(lǐng)著蕭緩去到那張休息卡座。 蕭緩兩手托腮,笑瞇瞇的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沒想到豆豆竟然是燕兒姐的兒子,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告訴我的,害我…”一個嘴下急剎車,她急忙捂住嘴巴,好似咬到了舌頭。 “是我疏忽了!”李春雷避開她殷切的目光,轉(zhuǎn)頭看著溜冰場,試圖用眼神追尋豆豆的身影。 蕭緩不以為意,她被喜悅沖昏了頭腦,自動屏蔽掉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疏遠與隔閡?!澳茄鄡航隳??她還好嗎?自從她和憨伯離開林云村,我們便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真的很想她!” 他低下頭,嘴角微微上揚,但那微笑中透露著無盡的悲傷。 她心下一涼,瞳孔不安的震動,下意識挺直了腰桿,身體傾向李春雷,“燕兒姐怎么了?” 他的雙手握成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臉上的表情愈發(fā)暗沉,好像承載了整個世界的痛苦,聲音輕緩而嘶啞,幾不可聞,“她…去世了!”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扯起嘴角追問,“什么?” 過了片刻,她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噩耗如同晴天霹靂般向她襲來。 “緩緩,你真好!” “緩緩,我最喜歡你了!” “緩緩,我來找你玩哩!” “緩緩,你咋個才回來,我好想你!” …… 腦海中不斷翻滾著李燕兒留存在她記憶中的樣子,有嬌憨,有可愛,有糊涂,有明媚…鮮活,又生動!她不敢置信,那個純真無邪的燕兒姐居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還那么年輕,那么漂亮…難道生命真的如同草芥,輕而易舉便能折損? 她張了張嘴,喉嚨像被漿糊黏住。 李春雷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受她感染,眼眶微微發(fā)熱,閉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fù)鲁觯路疬@樣便能將滿腔濁氣盡數(shù)散盡。再次睜開眼睛,他的臉上復(fù)又綻開熟悉的笑容,一對酒窩若隱若現(xiàn),盛著令人心酸的溫柔,“不必介懷,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阿姐…早登極樂了吧!” 蕭緩顫了一下,好似才回過神,面上神色依舊木訥,“怎么…怎么會?燕兒姐…那豆豆怎么辦?”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旱冰場上的小男孩,神色晦暗莫辯,“自阿姐去世以后,我便將豆豆帶在身邊照顧。剛開始啥也不懂,既不會照顧孩子,也兼顧不上工作,兩頭忙兩頭錯,讓他受了不少罪,也吃了不少苦!” 短短兩句話便道盡了那幾年的所有無奈與磋磨。蕭緩仿佛感同身受,不僅對豆豆心生憐愛,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更是滿懷疼惜。她情難自禁地伸出雙手,試圖溫暖他的手,卻被他避開了。 “好在他平安健康的長大了,我也有了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一切都在逐漸好起來…想必阿姐在天之靈,也能獲得稍許寬慰!” 周遭的一切不復(fù)存在,她的眼里只有他。然而他的眸色朦朧,仿佛隔著一層飄渺的云霧,令人望不進他的心里,更像有一段無法丈量的距離,橫亙在彼此的面前。 她頓時心亂如麻,頭腦發(fā)懵,已然忘記此行的初衷,“燕兒姐因何去世?豆豆的爸爸呢?還有憨伯,他們也是豆豆至親至愛的人,為何只有你一人照顧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春雷低下頭看著斑駁陸離的地面,像是在回望一段支離破碎的前半生。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周身都被蕭緩眼里散發(fā)出來的復(fù)雜而又強烈的情緒層層包裹住,越纏越緊,密不透風,令他難受,令他窒息。 他起身走向柜臺,片刻后,拎著兩瓶礦泉水回來,一雙黑沉如墨的眼睛定定的望進她的眼底,嘴角泛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故事很長,你要聽嗎?” 回憶濕透了天,是誰的眼角決堤了思念,那一抹心疼又占據(jù)了誰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