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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光明教會的神圣法師,薩爾堤斯時不時會被指派出些任務(wù),最近他就被徵召去弭平一處地下城。這樣的任務(wù)不常見,地城的魔物基本上是殺不完的──殺了一批又會有另一批從魔界里爬出來,還不如讓他們在那受限的空間里為了劃分勢力范圍而自相殘殺,還可以讓冒險者們賺些外快。 而聽說這次的任務(wù)的起因是因為某個擁有與自身實力毫不相符的冒險精神的王室貴族,放下自己優(yōu)渥的生活不過,獨自跑去里頭觀光;想當然爾他被那里的魔物殺死了,于是身為王室贊助對象的教會被要求掃蕩外加完全封閉這個地下城。這代表著冒險者又少了一個賺錢地點可以去,不過反正沒有人會為了他們的生計做考慮,教會高層只會為了那位犧牲的貴族默哀,也許在心底為他的沒腦子表示遺憾,他可以說是被自己蠢死的──但好歹曾經(jīng)給教會捐了不少錢。 艾文聽說過那個地下城挺危險,就連最老練的冒險者也會做好萬全準備才敢去挑戰(zhàn);但他是薩爾堤斯,全大陸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光明系法師,他完全不認為這次會跟他其他的戰(zhàn)斗有何不同。他一如往常給他泡了杯咖啡,并在門邊目送他離開。 「老師,路上小心。」他溫和地說。 沒想到三天后來自教會的通訊邀請就從他的通訊器里響了起來。 說話的是悅耳沉穩(wěn)的女聲,「你好,是......艾文先生?」 「是的,您好?」艾文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薩爾堤斯?亞曼教授讓我代為轉(zhuǎn)達,任務(wù)出了一點意外,他會遲幾天回去。」 「意外?」艾文緊張地問:「請問,他受傷了嗎?」 「是的,我很遺憾?!雇ㄓ嵠骼锏呐暅厝岬卣f:「我們的牧師正在協(xié)助他復(fù)原?!?/br> 那瞬間艾文腦袋一片空白──那個薩爾堤斯,他受傷了……能傷到他的絕對不是什么普通的攻擊! 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馬上就取回了平時的理智。艾文詢問了地點并記錄下來,簡單向其他助手交代事項后,就動身前往薩爾堤斯所在的療養(yǎng)院。 他壓下心中所有不安與著急,專注地集中力量,以最快的速度連夜趕路,到達地點時仍然已經(jīng)是清晨,輕脆的鳥叫陪伴著他步入療養(yǎng)院的大門。 「您好,我聽說亞曼教授在這里......」他對著柜臺的人說道。 柜臺的人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好像很意外會有人來探望他似的。 「請問您是?」他謹慎地問。 「我叫艾文,是他的學(xué)生。」艾文說,那人懷疑地望了他一眼,使用通訊器確認 了一番才對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副福@是必要程序,畢竟亞曼教授樹敵不少?!?/br> 他對著艾文笑了笑,告訴他床位號碼后就繼續(xù)埋首于工作中。 艾文步向二樓,那是個不算小的療養(yǎng)院,然而整個二樓幾乎被法師和牧師們包下來,白色的長袍在二樓此起彼落地穿梭。到底是多么可怕的意外?他按下心中強烈的不安,快步走向薩爾堤斯的床位。 看到薩爾堤斯的那刻艾文嚇壞了,那瞬間他的心臟像是停止了跳動──薩爾堤斯幾乎全身被染血的繃帶覆蓋,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死了一般。 「老師,老師......」艾文顫抖著,聲音染上了哭腔。 銀色的眼睛張開,漠然地盯著他?!革@然就算你用這種死了人般的語氣說話,我也不會如你所愿成為尸體?!顾渎曊f,沙啞的聲音因為虛弱而失去平時的游刃有馀。 艾文難受地咬著下唇,看著因疼痛而皺眉的薩爾堤斯,他感到心臟撕裂般的痛苦。他無法想像那是多嚴重的傷勢,薩爾堤斯本身就擁有強大的光明之力,教會也不乏優(yōu)秀的治療師和牧師,在這樣的情況下過了一個晚上傷口仍再滲血......那一定是個可怕的詛咒,超越自己想像的恐怖惡咒。 「為什么會這樣?」他輕聲問。 薩爾堤斯哼了一聲,「豬一般的隊友,那比任何詛咒都致命?!?/br> 「別那么刻薄,亞曼教授?!骨謇实呐曧懫皓ぉぐ恼J得這個聲音,畢竟前一天晚上他才剛和她通過話,「葛蕾盡力了,你知道以她的能力,她若真想殺你也不會只是這樣?!?/br> 「當然,她不想殺我所以才只朝著我念惡咒?!顾_爾堤斯嘲諷道:「區(qū)區(qū)一個心靈控制就能打發(fā)她,不愧是沒腦子的屠夫。」 「而你不能對被心靈控制的人要求那么多。」聲音的主人慢悠悠走了進來,「何況有許多人想殺你,她不是唯一一個?!?/br> 那是個身著白袍的美麗女人,從她白袍的式樣可知她是位信奉光明之神的牧師。她有著一頭黑色長直發(fā),白皙的肌膚以及琥珀色的眼睛,五官端正并透露著沉穩(wěn)的氣質(zhì),那的確是張牧師般令人感到治癒的臉蛋,除了她那黑發(fā)下引人注目的尖長耳朵。 她是一個精靈! 精靈牧師并不常見。精靈喜好居住于綠樹環(huán)繞的森林,他們的體質(zhì)適合施展元素系法術(shù),就算是治癒師也多使用自然系的修補法術(shù)──光明神一向不是他們的信仰。 她轉(zhuǎn)向艾文,「我叫伊琳娜,光明教會的特派牧師,亞曼教授的治療者。你一定就是艾文了,可愛的孩子。」 「您好?!拱闹t恭地說,接著有些急切地問:「請問,老師他傷勢如何?」 「哦,很快就會好的?!挂亮漳热崧曊f:「一旦心中充滿愛,在光明神的慈愛下他身上所有毒瘡與詛咒將被完全凈化;只是亞曼教授的內(nèi)心仍放不下憎恨,這會持續(xù)折磨著他──」 「光明神在意這個?」艾文感到不知所措,讓薩爾堤斯心中充滿愛還不如讓他去和魔族當好朋友,「祂難道不能多些寬容......」 「傻子,」薩爾堤斯嗤了一聲,「是她在意這個,那女人無法面對她和個蠢貨交朋友的事實?!?/br> 艾文轉(zhuǎn)向伊琳娜,哀求地看著她,「我代老師向您道歉,老師他說話一直都是那樣,但他不是真的這樣想的──」 「區(qū)區(qū)一個學(xué)徒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顾_爾堤斯柔聲打斷他:「我是誠實的人,一向只講心里所想的事?!?/br> 艾文看也不看薩爾堤斯一眼,「您看,他個性彆扭,總是言不由衷,您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的對嗎?」 他不用看也知道此時薩爾堤斯一定沉著臉,陰冷地瞪著他。 伊琳娜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我當然不會計較了。亞曼教授就如同你講的,像個敏感可愛的青春期男孩?!?/br> 「而你就像個活太久的無趣老女人,愚蠢話題比起專業(yè)知識更能讓你見獵心喜?!顾_爾堤斯惡毒地說。 伊琳娜看上去一點也不介意。她隨手揮了揮法杖,用悅耳的聲音吟誦了一連串祈禱文,溫暖的白光漸漸籠罩薩爾堤斯的身體。 「亞曼教授明早就可以出院了?!顾龑Π奈⑿?,「這孩子太過頑劣,你可得好好管教他,免得他走偏了路?!?/br> 伊琳娜娉娉婷婷走了出去。 「老師,」艾文急切地說:「您的傷好了嗎?會不會痛?」 「我以為今天來的是我的學(xué)生,而不是我老媽?!顾_爾堤斯冷冷地說:「我什么時候允許你代替我發(fā)言的?哦,我都忘了......我似乎也沒有允許你丟下你的工作過來壞我的情緒?!?/br> 大概是剛剛的治癒術(shù)起了作用,艾文看出薩爾堤斯的臉色和緩了不少──雖然看上去還是一臉冷峻,但艾文知道他的心情隨著疼痛的減緩而變好了許多。 他放下心來。 「我很抱歉,老師?!拱恼f:「我只是想幫忙......」 「學(xué)徒的幫忙,哈。」薩爾堤斯冷笑了一聲,絲毫不感謝艾文幫他減少了些許遭受折磨的時間,對他來說心理上的勝利遠比生理上的舒適來的重要許多。 他有些艱難地翻了個身?!富厝?,」他說:「你在這里會干擾我休息?!?/br> 「好的?!拱膽z惜地看著薩爾堤斯沾著血的背影,他有些依依不捨,「您會回來吧?明天……」他問。 「當然,」薩爾堤斯不耐煩地說:「我還需要你的“好好管教”呢。」 艾文一回到家,幾個助手馬上迎了上來。 「教授的情況怎樣?」棕色短發(fā)的女子緊張地問。 「還好,沒有生命危險,」艾文回答:「他明天就可以回來?!?/br> 「喔不!」女子露出痛苦的表情,「這樣我的實驗結(jié)果會來不及……這次一定會丟飯碗的!」 「不會的,艾琳,」一旁光頭的男子安慰她:「你好好向他解釋,本來你負責的實驗就比較麻煩......」 「別傻了,查理,」另一個綁著稻草色雙馬尾的女孩插嘴道:「亞曼教授可沒那么好說話,他愿意聽別人講話的話我們昨晚還需要祈禱他在療養(yǎng)院躺一個月嗎──」 「別胡說,莉莉!」查理嚴厲地制止她,莉莉嚇了一跳地住了口,緊張地望向艾文;艾文正專注地將乾燥的地靈骨頭磨碎秤量并倒入煮沸的蝙蝠血液里,彷彿什么也沒聽到。 莉莉松了口氣,「我只是隨口說說,當然不會做這種事。」她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不管怎么說教授沒事真是太好了──他可是偉大的神圣法師!」 那三人間聊幾句,馬上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了。 蝙蝠血液發(fā)出一陣煙霧,轉(zhuǎn)成了nongnong的黑色。有必要再增加地靈骨的分量,艾文忖著,心思卻早就飄去其他地方。 他知道薩爾堤斯有很多敵人──當然了,他可是魔族公敵,但他卻沒想到這些敵人還包含了其他人類,連個剛來兩個月的助手都想詛咒他! 那個精靈牧師對薩爾堤斯說過的話在艾文腦中回盪。有許多人想殺你,她不是唯一一個。 助手級的詛咒傷不了薩爾堤斯,但萬一發(fā)出詛咒的是個不輸薩爾堤斯的強大法師呢?萬一,是某個比薩爾堤斯強大的黑暗法師…… 蝙蝠血液失控地冒出無數(shù)泡泡,這會他又加太多了。艾文挫折地熄了火,重新煮起另一杯血液。他下意識伸手摸向長袍口袋里的圣水晶。 那是一種帶有純粹光明屬性的珍貴結(jié)晶體,生長在沒有任何黑暗污染的地方──一般人類到不了的高聳懸崖,或是長年隱藏在迷霧的翡翠森林深處里,和獨角獸等擁有神圣體質(zhì)的純凈動植物生活在一塊。艾文知道就連薩爾堤斯要弄到它也要費一番工夫,而他只用一根水藤蔓就交換而來。 他靜靜感受它散發(fā)出的微溫氣息,暗自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