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H)
韶聲自己解不開心中糾纏,便下意識想到了新聯(lián)系上的舊友梅允慈。 她甚至想去信問問她。 韶聲一直認(rèn)為,梅允慈應(yīng)當(dāng)是比自己更懂這些的。 可待她鋪開了信紙,卻不知從何落筆。 不僅是齊朔要看,而且,她一時也難將心中思緒化作文字,解釋給收信的梅允慈。 “小姐怎么不寫?是覺得真真字寫得好看些,想口述給我,讓真真代寫嗎?”齊朔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 他依然裝作元貞公子的老樣子。 仿佛那夜對鏡的爭執(zhí)從不存在。 但韶聲卻裝不出來。 她不知如何面對齊朔,但又不得不扭過頭去應(yīng)付他。 “不、不必?!彼砂桶偷卣f。 齊朔美麗的眼睛凝視著她,似乎比夜里那面令人羞恥的水銀鏡還亮,把韶聲心中紛亂,映照得清清楚楚:“好吧。小姐的信寫不出來,我卻有一封信要寫給小姐。” 他也不等韶聲回應(yīng),便一把將她抱到桌案上。 玉竹一般溫涼的手指,不緊不慢地解開整齊的扣結(jié)。一顆又一顆,從頸下,到胸前,再到下腹。 外袍之下,是內(nèi)衫,再往下,是中衣、里衣…… 層層的衣襟散開了,像重重的花瓣。 此時又是冬日。 雖屋內(nèi)早就在齊朔的吩咐下,生起了溫暖的地龍。 但韶聲胸前袒露在外間的肌膚,仍然被寒氣激得微微戰(zhàn)栗。 齊朔一只手制著她,不讓她亂動;另一只手從筆山上取了一只小毫,掭過筆后,竟直接在她身上描畫起來! 他蘸取的是清水。 并不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墨痕。 水是涼的,筆是軟的,輕輕撫過,所經(jīng)之處,只有清淺的水跡,使她的肌膚戰(zhàn)栗更深。 綴在胸前的嫣紅朱果,也因此怯怯地立了起來。 齊朔的每一筆下去,都像是在韶聲身上,牽出了一條絲線,線扯在哪里,就帶著那處緊張地繃起;等線松了,涌上的是如釋重負(fù)的輕快,輕快中又帶著點失落,總想著重新拉住這條絲線。 說得籠統(tǒng)些,便是當(dāng)筆尖刮過身體,會帶來微妙的癢意,癢意越積越多,甚至讓人生出沉溺的念頭。 胸前的空白填滿了,就要另起一行,在柔軟的山包上落筆。 山包軟軟地鼓起,沒有什么著力點,碰上同樣柔軟的筆尖,免不得要晃動。筆勢便顯得滯澀了,便是用力在一處頓上很久,也拉不出筆鋒,到了尾部,全變得輕飄飄。而底下柔波一般的畫布,也隨之凹下去,又彈起來。像是被重重按下,又若有似無地擦過。 被揉按的地方是舒服的,但旁邊被帶過的地方更多,使堆至胸口的不滿,快要漲了出來。 朱果已經(jīng)硬如石子,膨成小柱的樣子,就差要戳在齊朔眼睛里,叫他的筆尖移向它們。 可書畫要遵照書畫的章法。 雖水跡沾在身上,很快便消散了,雪白的肌膚總會變得空白一片。 但他仍規(guī)規(guī)矩矩地描繪他心中的東西。 當(dāng)?shù)谝还P落在朱果邊上的深暈上時,它自己顫了顫。甚至露出了其中微不可察的小孔,悄悄地翕張著,希望自己也被關(guān)照到。 可并沒有什么東西來摸摸它。 筆尖在它的周圍畫了一個圈。連平??s在一起的側(cè)邊都被觸到了,也沒人來關(guān)照急切的頂端。 是兔兒的眼睛。 韶聲感受得到,他在她的胸前,畫了一只兔兒。 但她卻咬著牙,不出聲,也盡量讓自己一動不動。 ——盡管她的身子不舍得。 像是思緒分離了出來。 她想到,自己與齊朔重逢那段時間,只是想依附著他活下去。 現(xiàn)在,卻生出了將軍夫人的想法。 是因著吳移的話嗎?還是因著別的? 他當(dāng)時說中了,也沒說中。 她確實已經(jīng)開始認(rèn)同吳移所說,理解將軍所為了。 但努力做好將軍夫人,理解并幫助將軍,應(yīng)當(dāng)是妄念。她之前的理解,似乎錯了。 將軍想做的,也不一定是她所期望的——韶聲心中甚至閃過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吳移的那番話,未必真對她寄予如此厚重的希望。 他或許只是要求自己不背叛。 是她自作多情。 那便想開一點,回到依附齊朔活下去的時候吧。韶聲又想。 她閉上了眼睛。 眼皮閉得很緊。 有細(xì)小的淚珠被緊閉的眼皮擠散了。 齊朔停下了手中的筆。 他直起身,又俯身湊近韶聲耳邊:“小姐知道真真在寫什么嗎?真真寫的是,真真最喜歡小姐。” 手中毫筆已經(jīng)擱回了筆山上,空出來的手掌撫過她的脖頸。涼玉一般的指腹?jié)u漸加重了力道,將她溫?zé)崛彳浀募∧w按得凹陷下去,甚至有淡淡的紅色泛上來。 仿佛再多近一寸,這只放在她要害上的手就要驟然收緊,扭斷她的脖子。 溫暖的室內(nèi)似乎更暖了幾分。 他本想抓住韶聲的手,迫著她往他身下摸去。 就像她曾經(jīng)做過的那樣。 那時他羞于在她面前露怯,總要避開??伤F(xiàn)在不避了。 他知道,自己身下的陽具早已高高豎了起來,堅硬地脹著,貼在他的小腹上。 他想讓她親身體會。 讓她柔軟的手,感受他灼熱的,guntang的欲望。 但他最終放棄了。 似乎是韶聲眼角彎彎曲曲的淚水,沖散了他的惡趣味。 最終,韶聲的身子仍然光潔,衣襟也好地籠著,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但要寄給梅允慈的信,仍然空白。 望著空白的信紙許久,韶聲還是提起了筆。而寫下的東西,只剩下不痛不癢的問好。 關(guān)于她的困惑,一字未提。 不過,讓韶聲不曾想到的是,雖然通信不成,梅允慈本人,卻真真正正地來到了她面前。 此事仍然是方必行的功勞。 他說動柳融,舉家投北。 韶聲首先見到的人,是兄長柳鏡池。 祖父與父親雖都搬入了叔父所在的柳園之中,也隨著方必行拜見過將軍。 卻獨獨對韶聲這位將軍夫人,避而不見。似乎家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 而柳鏡池,卻是請了齊朔的應(yīng)允,專程來見韶聲。 韶聲與自己這位同父同母的兄長,并不算熟絡(luò)。 柳家重禮,恪守男女大防的規(guī)矩。 而柳鏡池更是一心向?qū)W,常年居于書院,與家中姐妹幾無來往。 別說默默無聞,不太討長輩喜歡的韶聲,甚至是譽(yù)滿舊京的韶言,他都只是泛泛聊過幾句。 因此,二人照面寒暄后,氣氛便顯得有些不尷不尬。 “二妹……”柳鏡池欲言又止,手指緊張地搓著衣角。 韶聲本性害怕與人交際,此時也不知該說什么話來圓場。只能面上維持著微笑,靜靜地等他說完。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也絞緊了。 柳鏡池的面色不太好。 今日他雖特意打扮過,衣飾整潔,但仍難掩周身的頹喪之氣。 “二妹,我聽人說你同內(nèi)子少時交好……想請你去看看她?!彼K于鼓起勇氣,將來意一口氣說了出來。 “她怎么了?”韶聲問。 “……” 柳鏡池低下頭,滿臉羞慚,卻是不肯再多說了。 沉默掙扎良久,只低聲吐出這么一句:“求你去看看她……算兄長求你?!?/br> “好?!鄙芈曊f。 “多謝、多謝,多謝夫人?!绷R池起身,雖繼續(xù)低著頭,但對著韶聲,作勢要拜。 這倒把韶聲嚇了一跳。 她也起身,急忙攙住他,阻止他下拜的動作:“兄長,你這是做什么?!” “多謝,多謝?!绷R池仍然不住稱謝。 “兄長可是遇上了什么難處?”韶聲見他狀態(tài)十分不尋常,忍不住問出了口。 柳鏡池聞聲抬頭。 “沒有?!彼芈?,無聲地笑了笑。 像是在安撫她,又像在笑自己。 “二妹,照顧好自己。我……”沒本事照顧你們。未竟之語,他終是難以啟齒。 光是想想,就要臉皮發(fā)臊。 “兄長……”韶聲愈發(fā)擔(dān)心了。 “兄長這就走了?!绷R池答。 他從室內(nèi)慢慢走到了日光之下,背影蕭索。 “等等我,兄長!我同你一道去看梅……嫂子!”韶聲追了出來。 柳鏡池定住腳步,緩緩轉(zhuǎn)過頭,再次道謝:“多謝。” 二人同行,一路無話,坐著柳鏡池來時的馬車,到了中都新修的的柳府。 柳鏡池與梅允慈住在柳府西邊的小院里。 小院背陰,除了日落時的夕照,其余時候都沒什么日光。 “麻煩二妹了。”走到梅允慈房前,柳鏡池又低下了頭。 他擋在韶聲侍女們的面前,希望她能單獨進(jìn)去。 “好?!鄙芈朁c點頭。 柳鏡池便帶著人離開了。 “篤篤?!鄙芈暻瞄T。 無人應(yīng)。 “我是柳韶聲,可以進(jìn)嗎?”韶聲又敲一遍。 “這是你們柳家,想進(jìn)就進(jìn)。我一個外人,還能攔著你不成?”房內(nèi)的人開了口。 是梅允慈。 韶聲便推門而入。 梅允慈半倚在床上。 床帳用玉鉤掛在兩側(cè),旁邊立著一位佩刀的侍女。 梅允慈面上并無半分病容,卻作病中打扮。 循著從外間而來的動靜,上下打量著韶聲,最后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這讓韶聲覺得她似乎毫無變化。 還是舊日那位眾人擁簇的梅三小姐。 連說話也是一樣的不留情面:“哼,柳韶聲,你如今倒是發(fā)達(dá)了?仗著元應(yīng)時這反賊的勢,狐假虎威,到我這里來逞威風(fēng)?也不知道你這柳家一脈相承的軟骨頭,撐不撐得起這身金裝?” 韶聲小心翼翼地問:“你怎么也說元應(yīng)時?你不是……?” 梅允慈對這個問題反應(yīng)極大:“你當(dāng)我跟你們柳家人一般?只想著自己的兒女情長,而棄家國大義于不顧?呵,柳韶聲,柳韶言,柳……照鋒,你都是一類人。歹竹能出什么好筍?” 她猛地直起上身,一把抓住韶聲的手,聲音恨恨。 唯有提到柳鏡池時,有片刻的停頓,終究未直呼其名。 “哈!一定是方必行那老狗,亂傳我不知節(jié)義,追逐元應(yīng)時到此!真是犬吠狺狺!像他這種養(yǎng)不熟的死狗,才會將人都想的同他一般!”梅允慈不給韶聲反應(yīng)的時間,接著咒罵。言辭愈發(fā)激烈。 她抓住韶聲的手收得更緊,要把她往自己眼前拖:“你轉(zhuǎn)告柳照鋒,既然不讓我死,把我放在柳家,那就做好你們柳家逆賊要被我害死的準(zhǔn)備!” 說到此處,她面上神色,已幾近癲狂。 旁邊侍立的佩刀侍女聽見這番話,立刻出手?jǐn)r下梅允慈。 “少夫人乏了,快歇下吧。”她的身手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將人從韶聲胳膊上剝開,端端正正地擺到床上躺好。 梅允慈身子不能動,口中卻不停:“柳照鋒,我知道你在外間偷聽!不必偷聽,這是你自己選的!是你自己受了方必行的威脅,棄石晴城的百姓而走,棄周大人而走!他威脅你,要將娶了我這個罪人的事情昭告天下,你竟信了!小兒之言,有何可信?我當(dāng)日若能自戕成功,一切便了!我都不怕死,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去死?” 石晴城便是潯江南岸第一城,柳鏡池力拒北敵之處。 ”男兒生于天地,毫無擔(dān)當(dāng),也只配做偷聽這等齷齪之事!你對得住誰?你誰也對不?。 ?/br> 說到最后,嘶啞的聲音已近哽咽。 通紅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卻倔強(qiáng)地強(qiáng)撐著,不讓它們落下來。 那制住她的佩刀侍女苦口婆心地低聲勸:“少夫人,別說了,將軍夫人還在……” 梅允慈被她這樣勸,罵得反而更來勁了:“柳韶聲?她是哪門子的將軍夫人?委身賊人,能有什么……唔唔唔!” 話還未完,便被侍女捂住嘴巴,再不能說出什么惡語了。 “將軍夫人,實在是對不住。夫人也聽到了,我們少夫人剛被少爺從鬼門關(guān)下救出來,傷重未愈,腦子還不大清醒,胡言亂語,當(dāng)不得真。懇請夫人在少爺?shù)拿孀由?,多多包容?!笔膛Σ坏叵蛑芈暤狼福~頭上都急出了冷汗。 韶聲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她不方便,我就不再叨擾了?!?/br> 轉(zhuǎn)身出門,韶聲發(fā)現(xiàn),柳鏡池果然靜立在門口。 見韶聲出來,他露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容:“二妹要回了嗎?” 笑容不知是尷尬,還是苦澀,或者二者皆有之。 話中絕口不提梅允慈。 “要回了。兄長可否送送我?”韶聲也體貼地避開這個不太好的話題。 “當(dāng)然,當(dāng)然。” 馬車上,韶聲問:“兄長整日郁郁,可是因為嫂子?” 關(guān)于梅允慈與柳鏡池的事情,她其實是想知道的。 “……” 柳鏡池卻沉默了。 良久。 久到韶聲都以為他不會開口了。 柳鏡池突然長嘆:“是,也不是?!?/br> 又艱澀地補(bǔ)充:“此事于你是叛逆,二妹當(dāng)真……要聽?” “我知故國山河破碎,可……允慈同我結(jié)發(fā),我當(dāng)真錯了嗎?” 他接著喃喃。 仿佛不是說給韶聲,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她說的對,我什么都對不住。”他垂下頭,以遮掩泛紅的眼角。 “二妹,我之所想,你現(xiàn)在知道了,日后想對誰說就對誰說吧。” “……” 韶聲不接話,只是安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