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同舟共濟

    俊流被軟禁在總司令部里，連著吃了幾天閑飯，睡了幾晚好覺，身上的rou漸漸長回來一些，精氣神也越發(fā)充足。他整天沒什么事做，便在司令部各個地方閑逛，沒有人管他，他就自己靜靜地旁觀，若有人上來詢問，他也會和對方聊上幾句。沒過多久，工作人員好像都知道了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是即將上任的總參謀長，也都畢恭畢敬地對他。

    這天下午他吃了午飯剛?cè)ド⒉交貋?，走到宿舍區(qū)過道口上，便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己房間的門半開著，柔和的燈光從里面蔓延到了走廊地板上，形成一灘明亮的水漬。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彥涼又跑過來了，于是趕緊停下步子，有點想往后撤。但在原地站了一會，他好像被某種隱約的期待所吸引著，還是輕手輕腳地靠了過去。

    走到門邊的位置，他屏住呼吸，探出腦袋往屋里望了望，赫然看到一個靜靜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正背對著他，男子有著蓬松的淺棕色短發(fā)和形狀挺括的耳朵，在柔和的燈光下，端端正正擺放在那里，像是誰特意送來博他驚喜的禮物。

    俊流腦子一熱，大叫一聲，拔腿就沖了進去。齊洛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來，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對方扯著輪椅轉(zhuǎn)了個圈，他只覺得眼前晃過一團黑毛，這么大個人便不知道怎么縮成了一團，撞進了他的懷里。

    輪椅被撞得往后滑去，抵在了床沿上，俊流盡情地把腦袋往前拱，頂著齊洛的肩膀和胸口，然后他慢慢跪了下去，蹭到柔軟的肚子上，他雙手摟著齊洛的腰，整個身子都擠進了他的雙腿之間，臉也埋在他大腿上不動了。

    齊洛這才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揉了揉他蹭亂了的頭發(fā)，“我還以為你要吃了我呢?！?/br>
    他的棉襯衣散發(fā)著新毛巾的香味，俊流急促地喘著熱氣，把肩膀帶得起伏不定。他使勁呼吸他的氣息，摩挲著那具溫?zé)岬纳眢w，想與活生生的他肌膚緊貼，想就這么抱著干干凈凈的他，呆上一整天都行。

    直到齊洛微微哼了一聲，俊流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抓得太重了，扯到了他的傷處，他慌忙放開了他，仰起臉無措地望著對方。

    “長胖了一點啊，”齊洛捏了捏他的臉頰，手感很有彈性，“黑市把你當(dāng)豬養(yǎng)了？”

    “可不是嗎，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知道哪天就被拉去宰了?！?/br>
    “不過這樣好看，更年輕了，跟以前好像。”

    “你倒一直都是老樣子?！笨×黜槃菸兆∷氖?，掌心貼在唇邊，心血來潮地朝他rou厚的地方輕輕咬了兩口，“我剛剛還在想你，你就從天而降了，多難得。我想過你那么多次，只靈驗了這一次。”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齊洛袖口露出的白色繃帶上，心疼地皺起了眉，“身上很痛吧？你流了好多血，我這幾天一做夢，就感覺到你的血浸在我背上，又熱又濕又粘。你怎么總是這樣？死過一回還不夠嗎，我都被你嚇破膽了。”

    “好嘛，是我不對?！饼R洛賠上了笑，眉目顯得一團和氣，“我今天就是來認(rèn)罰的?！?/br>
    說完他心虛地沉默了一會，認(rèn)真地看向?qū)Ψ胶谄崞岬难劬Γ丝跉獾吐晢柕?，“俊流，你還愿意接受我嗎？”

    “明知故問。”俊流的雙手握進他的指間去，與他十指相扣，他仰著臉專注地凝望著他，虔誠得像個正在禱告的信徒，“我愛上你的時候就輸給你了，什么權(quán)力都喪失了。就像在跟你打一場永遠(yuǎn)都贏不了的仗，你打得我一敗涂地，把我流放出去，逼得我永遠(yuǎn)都要來挑戰(zhàn)你。所以我們之間，永遠(yuǎn)都只有你接不接受我的問題。你看我現(xiàn)在就跪在你面前，聽候發(fā)落呢?！?/br>
    “我好好問你，你卻來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我聽不懂?！饼R洛低頭迎著他的目光，內(nèi)心就像被那目光照得無比明亮。

    “在監(jiān)獄里經(jīng)常睡不著，就容易胡思亂想。”俊流整個人都快軟成一攤爛泥，膩在了他的身上，“想著要跟你說的話，一遍一遍措辭，更不著邊際的都有?！?/br>
    “那每次見到我時偏偏又冷又兇？我還以為你肯定在背后罵我呢，把你委屈成那樣子，是不是經(jīng)常氣得想揍我？”

    “豈止想揍你？”俊流低下頭，繼續(xù)抓著他的手半親半咬，他不敢貿(mào)然碰觸其他地方，就只能翻來覆去品嘗這只手，帶著點咬牙切齒的狠勁，“想把你綁起來，吃你的rou喝你的血，把你的心挖出來嘗嘗。”

    “看不出來，豬還能吃人。”

    “我吃的人多了?！笨×鞑桓适救醯卣f，“你說，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你離我那么近，我怎么就沒下手呢？我們有那么長的時間可以浪費，可我放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處男不管，到底干什么去了？”

    齊洛傻傻地笑著，也不去拆穿他了，他樂意退回去當(dāng)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從來沒有被這段歲月亂涂亂抹過。他很喜歡這么簡單的時刻，什么都不想去問，什么都不計較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疼痛著的rou身，那些根深蒂固的苦難，突然都變得輕飄無形，只要俊流一開口說話，就吹得無影無蹤，再也占不住他的心了。

    “從現(xiàn)在開始也不遲。”齊洛的胸膛涌上來一股熱量，他伸出雙手將俊流摟進了懷里，俯身在他耳邊說，“上官俊流，我也有話要告訴你。你身上有種力量，說不出來的，讓人又向往又害怕。遇見你后，我經(jīng)歷了最美好的，還有最糟糕的事情，我感激過你也恨過你，我越來越?jīng)]法形容你的存在。我在你面前會不知所措，也會非常在意自己的缺陷。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是現(xiàn)在的我，我逃不掉，也不會再逃避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竭盡所能去愛你，我想……”

    他沒能完成他的表白，嘴就被牢牢堵住了?？×鲝乃麘牙飹昝摚话雅踝∷哪橆a就吻了上來，他故意用了狠勁，尖利的牙齒咬破了對方的嘴唇，血的一絲甜味溢進口腔，又被濕漉漉的舌頭攪散了，齊洛迎著對方激烈的吻往前傾，把俊流往胸口里揉，兩人手臂交錯，熱烈地纏抱在了一起。

    俊流十分投入，氣息急促濕重，舌頭的技巧更是千變?nèi)f化。齊洛被動地被他引導(dǎo)，第一次感受到這樣親密無間的交流方式，新鮮的感覺層出不窮，他不禁想要更加往前迎合對方，卻沒有留意到重心已經(jīng)過分偏移。突然之間，他們的身體失控地朝前傾覆，兩人一齊摔在了地上，倒下的輪椅跟著砸下來，正好磕到了齊洛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俊流哭笑不得地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把他扶到了床上躺著。他渾身的熱度還沒散，焦躁地在床邊踱了幾步，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也不敢繼續(xù)了。要照剛剛的親熱勁兒做下去，俊流覺得自己撐不了多久，便想把齊洛給進一步吃干抹凈了，管他怎么喊痛都不停手。

    俊流沉浸在自己的意yin里出了下神，發(fā)現(xiàn)齊洛的目光還追著他看，忙上前蹲了下去，湊到他枕頭邊上，笑瞇瞇地問，“嚇到你沒？”

    齊洛搖搖頭，“不至于?！?/br>
    “說說感想?。俊笨×魅滩蛔“咽址旁谒目谏?，也不亂動，就這么放著。

    齊洛老實地回答，“怪怪的，為什么想把舌頭伸到別人嘴里去呢？”

    “待會我們再試一次好嗎？”俊流繼續(xù)逗他，“很舒服的，多試幾次你就習(xí)慣了?！?/br>
    “你別咬我就行?！彼f著抬起手，摸了摸嘴唇里面的小破口，“挺疼的?！?/br>
    “還有更疼的呢。”俊流簡直對他的反應(yīng)上癮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想動手動腳的沖動，撥開對方的頭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手閑不住地又往下移，撫摸過他側(cè)臉的輪廓，捏住他的耳朵拽了拽，又拽了拽，“不愿意了？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我不信，比我挨的七發(fā)槍子還疼？”齊洛任他把玩著，緊緊看著他，不肯錯過他此刻的表情。

    俊流的心先疼了，眉尾微妙地塌了下去，長睫毛眨了眨，黑色的眸子就蒙上了一層亮光。

    “你留在這里吧？我可以照顧你。”他像個垂頭喪氣的孩子般耷拉下了腦袋，雙手趴著床沿，把下巴擱在手背上，歪著腦袋看向齊洛，“我受過系統(tǒng)的戰(zhàn)場急救訓(xùn)練，頂?shù)蒙蠈I(yè)的護士。”

    齊洛無奈地笑了笑，安慰著揉了揉他的頭，“過會兒白肆要來接我?！?/br>
    在對方郁悶的沉默中，齊洛趕緊又接著說，“你別擔(dān)心，我在他那里也是躺著養(yǎng)傷，跟這里沒什么區(qū)別。倒是你呢，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真的要留在這里嗎？”

    “嗯……”俊流回答得含糊，卻突然站了起來，逼近他輕聲說，“你往那邊挪一點，我要躺上來?！?/br>
    好在這張單人床也不是太窄，足夠并排擺兩個大男人。等俊流脫了鞋子，擠擠湊湊地上了床，側(cè)身在齊洛身邊趟穩(wěn)了之后，才對他悄悄地耳語到，“我現(xiàn)在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總擔(dān)心屋子里會有竊聽器?！闭f完，他便理直氣壯地把手搭到齊洛的腰上，身體緊貼了對方。

    “我們現(xiàn)在暫時安全，你先專心把傷養(yǎng)好?！笨×鲏旱土寺曇粽f，“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這里不是我們的地方，保障再好，也全是依賴著別人給的，還是得提心吊膽?！?/br>
    齊洛的耳朵被他曖昧的吐息吹得癢癢的，干脆扯著痛翻過身來，臉對臉地回答，“反正我沒有可去的地方了，你要是想留在這里，多久我也陪著你?！?/br>
    說完他頓了一下，眼睛里隱隱有異動，“你要是想走，我也幫你想想辦法?！?/br>
    俊流立刻聽出了他話里的蹊蹺，“你有什么辦法？”

    齊洛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停了好一會也理不清思路，索性快刀斬亂麻地挑出了重點，“白肆說他有黑市走私的路子，能夠把人藏在貨物里夾帶出去。”

    俊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連他的鬼話也敢信？”

    “不是的，說來話長?！饼R洛急忙爭辯到，“我也是才知道，jiejie和他有過約定，讓他幫我逃出去的。我覺得他應(yīng)該沒有撒謊，你想想，他是黑市的人，不幫我們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何必多此一舉，特地編個謊話來騙我？”

    “你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一樣?！?/br>
    齊洛以為對方是要責(zé)備他輕信，沒想到俊流緊接著說，“不過就是給你養(yǎng)了幾天傷吃了幾天飯，就恨不得認(rèn)賊作父了?！?/br>
    齊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反擊一句。在他沒做那番死心塌地的表白之前，俊流就只能與他相敬如賓，而且誠如他所說，像個敗軍之將那樣謙卑謹(jǐn)慎，可轉(zhuǎn)眼的功夫，俊流就從心里把他認(rèn)定成自己的東西了，立刻就敢蹬鼻子上臉，醋意大發(fā)起來。

    這巨大的一番變化，齊洛也遲鈍得毫無知覺。他高興都來不及，覺得俊流越來越像以前的樣子了，喜歡用他那點小聰明呈口舌之快，夾槍帶棒地欺負(fù)他。

    “我猜，他保證的是幫你逃出去，沒我什么相干吧？”俊流不慌不忙問，他大風(fēng)大浪經(jīng)歷了一番，早已清醒得過分，一下子就挑出了刺，“白肆那家伙還能大方到買一送一呢？”

    “所以我說要想辦法嘛，”齊洛和顏悅色地接著，“你要是真決定了，我肯定能說服他，怎么也得把你帶上啊?！?/br>
    “不行，絕對不行。”俊流像被針扎了一下，驚得連連喝止，“算我求你，你千萬別再跟他有進一步瓜葛了，離他遠(yuǎn)點。你現(xiàn)在跟他住在一塊，已經(jīng)夠讓我心煩的了?！?/br>
    想起白肆曾當(dāng)著自己的面，那樣饑不擇食地品評著齊洛，俊流就恨不得掐死他。他知道這個老妖怪一直對齊洛心懷不軌，要是齊洛剛好再有求于他，難保不是主動洗干凈了躺好端到人家面前，剩下的無非是任人魚rou四個字。

    俊流沒忙著說話，腦子就開始快速轉(zhuǎn)動起來。他轉(zhuǎn)念一想，其實，就讓齊洛先一步出境也好，起碼自己在黑市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可以放開手腳，慢慢周旋。只要齊洛自由了，一切都……

    “俊流?！?/br>
    他聽到齊洛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思維一下子被打斷，抬起眼簾茫然看著對方。

    “你記著，你不走的話，我哪兒也不去。”齊洛平靜地說，視線穿透他，直看到他的心底去。

    俊流心頭一顫，渾身止不住地起了雞皮疙瘩，他又一次激動難耐，縱身上去將對方結(jié)結(jié)實實抱了滿懷，哽咽了一下說：“廢話，沒有我陪著，你敢隨便亂跑？你敢再丟下我試試？”

    神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情？像現(xiàn)在這樣，心意相通，同舟共濟，好怕這一切不是真的。他望向天花板，止不住眼睛發(fā)酸，趕緊又埋下頭，偷偷在對方的肩膀上蹭了蹭。

    “你放心吧，我有辦法?！笨×髻N著他溫?zé)岬哪橆a，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決心，“你顧著自己那邊就行，回去就答應(yīng)白肆，讓他先幫你準(zhǔn)備著。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能自己走路了，我們就商量個好時機，到時候一起行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