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篇07
牡丹攙著腿傷的丹偉,丹偉扶著上了年紀(jì)的牡丹,兩人盡量快速的,往樓下跑,可跑了大概幾段樓梯之后,丹偉忍不住問,「那個,阿姨啊,他們是往下嗎?好像不太對勁?!?/br> 牡丹喘勻了氣,也站住不動,「這里幾樓了?」 「我們原來在七樓,這里,應(yīng)該是五樓半吧?!?/br> 「那我們到四樓再說?!?/br> 「喔?!沟ドα松δX袋,扶好牡丹,「可是就是不對啊?!?/br> 牡丹看了看四周,很正常的樓道,便問,「哪里不對?」 「你看!」丹偉指著墻上那個寫著阿拉伯?dāng)?shù)字2的金屬牌,問,「這是什么意思?」 「二,二樓?」牡丹扶著樓梯扶手往下看,雖然看不出是幾樓,但是,絕對不可能是二樓。 「這不對吧?!沟ネνπ?,又指了指那個2字,「我說,我們一會兒看到門了就出去吧?!?/br> 「看到門。」牡丹有點緊張的往下又探了探,「好,走?!?/br> 兩人往下又走了一段樓梯,果然,一個虛掩著的安全門就在眼前。 「進(jìn)去?」丹偉推了推門,輕輕松松地打開了一條縫,大片的陽光從縫隙中灑進(jìn)了陰暗的樓道,感覺像是發(fā)出了邀請。 「走?!鼓档だ死泻⒌氖?,「不管怎么樣,進(jìn)去再說?!?/br> 「喔。好?!箖扇诉M(jìn)入了主建物之中,牡丹大致看了一下,雖然不確定這里是不是二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里絕對不是她最熟悉的四樓跟七樓,只是,說到熟悉……這里,她很熟悉。 「你去看一下外面?!雇屏送颇泻?,牡丹指指墻邊那扇紗窗。 「看外面?」丹偉嘟囔著瘸著個腿,拐到窗邊,紗窗上很乾凈,就像新的一樣,透過紗窗往外看,丹偉差點暈了,「哇靠,好高啊。」 「好高……。」牡丹緊張地走到那扇讓她產(chǎn)生熟悉感的大門前,兩根手指往那鐵格子花里一探,撈出一把鑰匙來。 丹偉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驚嘆起來,「哇,阿姨你變魔術(shù)啊,這屋子你熟?」 「嗯?!鼓档つ弥€匙看了半天,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這里就是我家?!?/br> 「你家?啊,你是說。」 牡丹苦笑了一下,點頭,「我一直住這兒,醒……醒來的時候,也在這間屋子里?!?/br> 「那,怎么會,這是幾樓?」 「十八樓。」 「哇。」丹偉整一個驚呆了,他看了看窗外,的確是很高,他是不知道有沒有十八樓那么高,但肯定是十幾樓,「可是,我們不是從七樓下來,嗎?」 「是啊?!鼓档ひ膊欢?,「你說,要不要進(jìn)去?」 「那當(dāng)然是要進(jìn)去的啊,不管冥冥之中的那個是什么,他都想要我們過來對吧?!?/br> 「冥冥之中的那個是什么?!鼓档け荒泻⒌脑挾盒α?,心情也輕松不少,是啊,他說的對啊,從七樓往下走了幾層最后來到了十八樓,肯定,冥冥之中的那個什么,是想要他們做些什么的。 插入鑰匙,還沒轉(zhuǎn)動,隔壁的門卻嘎擦一聲,打開了。 「妍妍!」 一個小女孩的腦袋探了出來,她先是張望了一下,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把門,整個打開了。 「奶奶!」妍星幾乎是飛奔了出來,一下子撲到牡丹身上。 牡丹也是驚訝,雖然說李家本來就是她的鄰居,但是,在一起度過了這么多日子之后,在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怪事之后,在這個地方看到她還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意外。 「你怎么會在這里?!箮缀跏峭瑫r的,三個人一起問出了這個問題。 妍星把臉埋在牡丹的衣服里,帶著哭音說,「我從那里跑出來就到這里了,家里又是那樣,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一個,只有我一個。」 說著說著妍星還真哭了,牡丹一把抱起她,發(fā)現(xiàn)她好像重了些,「好了,妍妍乖,不要哭了,跟奶奶說清楚,你跑出來,就到這里?還是你家里?」 「家里,我家里,跟以前一樣,只有我一個人?!?/br> 「只有你一個人啊,沒關(guān)係的,妍星最勇敢了對不對,我們不是馬上就過來了嗎?」丹偉摸著妍星的手臂,好心的安慰著。 妍星卻真的哭了,「我以為你們不會過來找我了,我等了好久好久,東西都吃光了?!?/br> 「好久好久?」牡丹和丹偉對看一眼,心中都有了種奇怪的感覺,「妍妍在這里等多久囉?」 「好久好久?!拐f著說著妍星又哭了,「應(yīng)該有好幾個禮拜,我叫了好幾天都沒有人過來,餅乾都快被我吃光了,我跑下去又跑上來,最后都是回到家里,嗚,只有我一個。」 「餅乾?」牡丹詫異地看了眼丹偉,丹偉則是一臉不解,牡丹旋即看著妍星說,「餅乾?就是你碰到我們之前吃的那些餅乾嗎?」 「嗯嗯。」妍星側(cè)身趴伏在牡丹的胸口,看起來委委屈屈的。 「那些餅乾怎么了?」丹偉問。 「我們離開前,這些能帶的東西都帶走了。」 「啊?!沟ッ攵牧⒖厅c頭,如果一間屋子的時限是廿八天,那那些保存期限較長的食品,肯定是會跟著人走的,這樣的話,丹偉看了看那幾間屋子,「重新洗牌了?」 「我不知道?!鼓档だ蠈嵉幕卮穑赶热ュ铱纯窗??!?/br> 「喔?!沟ヂ勓跃鸵ダ羌业拈T,卻被妍星的一聲尖叫嚇得又縮回了手。 「小公主,你又叫什么?」 妍星叫的小臉通紅,好一會兒才止住喊聲,開始抽泣起來。 兩個大人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外,牡丹把女孩往上掂了掂,女孩的重量讓她有些吃不消,「妍妍,怎么囉?」 「不要進(jìn)去了?!?/br> 「為什么?我們不能就站在這里吧?!?/br> 「里面有可怕的東西,妍妍不要再進(jìn)去了。」 「可怕的東西?」丹偉好奇地往門縫里看了看,除了雜亂一些,好像也沒什么,東西。 「妍妍不要怕啊,妍妍最勇敢了對不對,這么多天都一個人跟那個可怕的東西再一起,現(xiàn)在,有奶奶跟哥哥陪著你,妍妍就不用害怕啦?!?/br> 聽了牡丹的話,妍妍猛搖頭,臉埋在牡丹身上扭啊扭的,就是不肯進(jìn)去。 「那,妍妍偷偷跟奶奶說,里面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我們讓哥哥先進(jìn)去把它打掉?!?/br> 「???」丹偉愣了一下,馬上意會過來立刻挺起胸膛,「對對,哥哥超厲害的,什么可怕的東西都不怕?!?/br> 小女孩抬起淚汪汪的眼睛看了一下丹偉,像是在評估這位哥哥的武力值,「哥哥打不過的,沒有人打得過。」 「那是你不知道哥哥有多厲害?!拐f著,丹偉扛起胳膊,露出勉強可以找到的肱上臂二頭肌。 小女孩嗤笑了聲,露出了一個像是不屑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剛剛哭久了,丹偉總覺得女孩的臉看起來,有點水腫? 牡丹將小孩往上又掂了掂,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感覺這孩子在自己的懷里,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就好像抱著個……水球? 水球? 牡丹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她把妍星往地上一放,說,「妍妍乖,自己站一下,奶奶累了?!?/br> 妍星被放到地上后,晃蕩了一下,坐了下來。 丹偉看看她,又看看牡丹,問,「這小孩本來就這么,肥嗎?」 看著癱坐在地上持續(xù)腫脹的妍星,牡丹不禁退后了幾步,丹偉見狀,也跟著后退,妍星原本只是微胖的身體,現(xiàn)在以一種rou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小女孩清麗的五官已經(jīng)被一層撐得薄到快要透明的皮膚給完全展平,如果不是還有些許被撐大的毛細(xì)孔中滲透出的層層黑發(fā),沒有人能夠看出,這詭異的”水球”上,原來有一張小女孩的臉。 小女孩的脖頸已經(jīng)消失,腫脹的身體從她穿慣的細(xì)肩帶洋裝的縫隙里擠了出來,白花花的rou里面,因為迅速鼓脹的rou太多太快,這讓小女孩沒有躺下,始終坐在那里,用她那張漸次展平的五官,面對著兩人。 真正讓人恐懼的是,在那團(tuán)發(fā)泡腫脹的rou團(tuán)上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竟然還有著情緒,那個害怕的小女孩的,恐懼。 不知不覺間,丹偉的雙手已經(jīng)緊緊的抱住了牡丹的胳膊,他拉著牡丹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后挪著,好像只要離這孩子遠(yuǎn)一點,他們就更安全一些。 忽然,小女孩的身上,出現(xiàn)了青紫色的斑痕,然后,艷艷的血跡,一點一滴的,暈染了小女孩原本分明黑白的眼睛,就像是受到了感召般,血水,從女孩的眼角,迅速而確實的,流淌了出來。 這畫面其實并不噁心,燦爛的陽光、乾凈的走道、白色的娃娃、黑色的頭發(fā),紅色的血。 就在這妖艷的血水漫延到rou娃娃的全身,漫延到乾凈的走道時,丹偉終于驚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早嚇呆了的牡丹,逃回樓道中。 驚魂未定之馀,兩人還沒來的及開口,一個聲音,卻打亂了兩人的驚惶,「你們終于來了?!?/br> 「???」 這個聲音,男人的聲音,熟悉的聲音……阿忠的聲音? 兩人四下張望著,剛從燦爛的陽光下回到陰暗的樓道中,兩人的視線都有些模糊,等到他們視線恢復(fù)之后,卻還是沒有辦法理解眼前的那個阿忠,究竟是個,什么? 乍看之下,阿忠像是正在往上爬的模樣,但是,他往上爬的模樣十分彆扭,因為他是臉朝上,背朝下,仰面往上爬著。 他的四肢翻轉(zhuǎn)著貼平在樓梯格子上,他的臉正爬到了跟兩人相對的地方,看著他們,阿忠又問,「你們見鬼了唷,這種表情!」 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他那張貼平在樓梯格子上的臉,也跟著扭曲變形,丹偉心頭一凜,心想,這不真是見鬼了嗎? 抓住牡丹二話不說,丹偉沒了命的往下就跑。 跑下兩段樓梯后,陰暗的樓道里,終于恢復(fù)了寂靜,偌大的空間中,只聽得到這一老一小夸張的喘息聲,「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剛剛,剛剛,剛剛?!拱⒅覄倓偭藥状危褪钦f不出個所以然來,牡丹扶著他的肩,喘息了一會兒,指著安全門問,「進(jìn)去?」 「進(jìn),進(jìn),進(jìn),當(dāng)然進(jìn)去!」阿忠連一秒都沒考慮,抓著牡丹,推門就要往里走,「里面好歹,好歹亮一點?!?/br> 牡丹跟著他跑了這一陣,早就頭昏腦脹了,現(xiàn)在聽他這么說,也只是點頭,可就在邁步的那一個瞬間,牡丹突然看到了樓下,她馬上拉住了丹偉,指著樓道叫著,「你看?!?/br> 「???」丹偉順著牡丹的指示往下一看,竟然看到了一樓大廳,「我靠,這是什么?」 「一樓,到底了?」 「下去!」 兩人再沒有猶豫,提腿就往下跑,不一會兒,兩人就跑出了這棟詭異的a棟大樓,衝到中庭花園中,看著彼此臉上的驚魂未定的神色,竟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劫后馀生的慶幸來。 在這充滿陽光的社區(qū)中庭的花壇邊上,兩人呆坐了會兒,終于,牡丹問,「現(xiàn)在呢?該怎么辦?」 「啊?」丹偉頹著肩指著門外那輛他再熟悉不過的交通工具,說,「就照原計畫,進(jìn)車?yán)锶グ??!?/br> 「?。俊鼓档ぴ尞惖乜粗禽v一直被他忽略的公車,為難的說,「可是他們怎么辦?」 「他們?」丹偉略偏過腦袋,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這個滿頭白發(fā)的婦人,在看到了那么多……”怪事”,之后,她竟然還想著別人,她竟然還想著,還會有別人? 儘管這么想,丹偉嘴里還是說,「不管怎么說,我們先把大本營弄好,再想想該怎么開始,開始找人吧?!?/br> 「噢?!鼓档み@才點頭應(yīng)允,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牡丹頭發(fā)凌亂表情疲憊,已是老態(tài)畢露。 丹偉有點抱歉的扶起老太太,腳步卻仍是堅定,「走吧。」 「好?!鼓档し隹恐泻?,她是真的累了,很累很累,雖然在道義上她覺得,應(yīng)該要找到大家之后,再一起討論下一個步驟,但是,本能的,她也想盡快走到那輛安全的公車?yán)?,好好休息一下先?/br> 從中庭到大門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要走,也就只是分分鐘的事,到了門口,打開一旁已經(jīng)被丹偉一行人破壞了的側(cè)門,丹偉扶著老人,走上了公車。 一進(jìn)入這公車之中,一股陰滯的氣息撲面而來,走在前面的牡丹,一顆心也跟著沉了下來,她知道,這車也”淪陷”了,但是,她還是邁著步子往里走,因為,她再也逃不動了,再也,不想逃了。 跟在她身后的丹偉卻仍是一副未知未覺的模樣,對著經(jīng)過改裝的車內(nèi),指指點點,「這邊啊,本來都是椅子,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拆了,后排更厲害了,我們做了上下舖喔,是上下舖唷,還掛蚊帳?!?/br> 牡丹在那座上下舖前,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原本應(yīng)該讓她震撼,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麻木了的,一幕。 「你在看什么???」丹偉扒拉著牡丹的肩,順著她的目光往里看著,就看到在那架上下舖里,各躺著一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女人,一個是他欣賞的女人,「小胖,久久……。」 上鋪的久久,大半個身子橫在上下舖之間,美麗的臉龐除了蒼白些,沒有任何異狀,如果不是那被啃掉了一大半的身體里,只剩下一些破損難辨的古怪內(nèi)臟,沒人會覺得這個美麗的女孩,已經(jīng)是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體了。 相形之下,死在下鋪的小胖,則顯得完整很多,她的雙手緊緊抓著床單,雙腳繃得筆直,臉上,則是掙扎過后的扭曲猙獰,與久久相同的,她皮開rou綻的肚子里,心肝脾肺腎的也是被啃掉了一大半;與久久不同的,她的肚子,是從里而外,被撕扯開的。 「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牡丹冷靜地看著這兩具尸體,冷靜地看了看這車內(nèi)的場景,冷靜地問著早已手無無措的男孩,「孩子呢?」 「孩子?」 牡丹指指小胖空空的肚子,「孩子?!?/br> 「啊!」丹偉的眼睛瞪的好大,「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牡丹的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小胖被吃掉一大半的肚子,她在想,那個從他”母親”的肚子里生撕了爬出來的,會是個什么樣的怪物。 丹偉的兩隻眼睛,死死的,也盯著小胖被吃掉一大半的肚子,他想的卻是,不管這怪物是什么,自己,好像都是它的親爹。 倏忽,一個黑影由下竄出,一晃而就,兩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就,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