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行是被電視新聞的聲音吵醒的。

    他不記得自己有打開過電視，當(dāng)他看到沙發(fā)旁的甜甜圈睜著那雙無辜大眼時，他明白電視為何會被打開了。

    身旁的沉抒逸動了一下身體，伸出手抱住霍衍行的腰，將臉深深埋進(jìn)霍衍行的衣服。

    霍衍行沒能發(fā)出聲音，也沒能把他推開，就任由沉抒逸抱著自己，眼睛盯著正在播報新聞的電視。

    枯燥的報導(dǎo)令人覺得無趣，霍衍行伸長手臂，試圖拿到沙發(fā)另一端的遙控器。

    在指尖觸碰到遙控器的瞬間——

    「現(xiàn)在插播一則緊急新聞——」

    突然放大的音量嚇得黑貓?zhí)似饋怼?/br>
    沉抒逸仍在熟睡中，直到被甜甜圈踩了幾下，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注視著被他抓著的霍衍行。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沉抒逸還是先揚起了微笑，「早安?！?/br>
    親切的招呼在任何時候一定不會出任何錯誤。

    電視里的新聞主播用夸張急切的語氣報導(dǎo)插入的新聞，兩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電視螢?zāi)唬项^顯示著一張模糊的照片。

    「那是yui！」

    沉抒逸一眼認(rèn)出來了，他驚呼地喊道。

    霍衍行又看了幾眼之后也看出來了。

    以這張照片模糊的程度來看，是不太需要擔(dān)心沉宇程會在路上被認(rèn)出來，人類并不像是仿生人能夠一眼分辨出如此不清楚的圖片。

    「這根本是在造假！」霍衍行看著電視，氣憤地說著。

    新聞播報的是仿生人的通緝令，被通緝的目標(biāo)是沉宇程。沉抒逸聽著主播說的一字一句，沒想到他們會做到這種地步。

    他們已經(jīng)瘋了。

    霍衍行不禁想起那張紙條的內(nèi)容，他還沒讓沉抒逸知道。

    不惜要謊稱沉宇程是具有危險性的仿生人，被偷走的那些資料到底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向大眾公布的通緝令并不常見，連沉抒逸也沒看過幾次，以前那起仿生人殺死發(fā)明家的案件甚至連新聞都沒有報導(dǎo)。

    沉抒逸知道這一定只是一個藉口，一個能夠合理逮捕沉宇程的藉口。

    霍衍行低著頭思考著，沉抒逸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眼看時針已經(jīng)指向八，這時他朝霍衍行叫了一聲。

    「上班要遲到了?！?/br>
    霍衍行實在沒有什么精神上班，他坐在電腦前，敲打著同樣的字符。

    同事們正在低聲交流著，討論今早播報的事件。他難得見到同事們有些許的互動，每當(dāng)有什么大新聞出現(xiàn)時才會看到這樣的情景。

    霍衍行從不會加入這種討論。尤其這次的新聞，他不想聽到其他對沉宇程評頭論足卻不了解實情的人。

    「你很在意他們說什么嗎？」余菲晴走來，手搭在霍衍行的肩上，朝著他的視線看去。

    「……一點點吧?！?/br>
    「那種新聞也不用太在意啦，那跟住在地球的我們也沒什么關(guān)係，想想怎么活下來還比較實在吧?！?/br>
    余菲晴說的沒錯，一無所有的他們能夠煩惱的只是該如何在這個越來越殘酷的環(huán)境中活下去，這才是他們得面對的現(xiàn)實。

    雖然霍衍行并不為這些事情困擾就是了。

    這些話從余菲晴的口中說出來也很奇怪，余菲晴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為生存而困擾的人。比如現(xiàn)在，她在霍衍行的桌上放了一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咖啡。

    「我不喜歡咖啡?！?/br>
    霍衍行瞇起雙眼，他不喜歡苦的東西。

    「你是小孩子口味啊?！?/br>
    「只是不喜歡苦的味道而已。」

    霍衍行撇開眼神，似乎是在因為余菲晴的話感到難為情。

    「對我來說你是小孩子沒錯。」

    「我也才小你幾歲而已。」

    霍衍行說著，拿起桌上的馬克杯輕啜一口，隨后悄悄地吐出舌頭表現(xiàn)出了厭惡。

    「看來你真的不喜歡咖啡啊?！褂喾魄甾D(zhuǎn)過身，準(zhǔn)備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

    在離開之前，霍衍行聽到她略為模糊的低語，「那你會選擇沒有苦味的那條路嗎？」

    你在說什么？

    霍衍行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余菲晴已經(jīng)走遠(yuǎn)。

    他長吁一口氣，感覺到周圍一點一點地在改變著，令人心煩意亂。

    回到家，更讓霍衍行心煩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的手環(huán)開始不斷震動，燈光不斷閃爍，這表示有人正在打電話給他。

    電視還在報導(dǎo)關(guān)于沉宇程的不實新聞，看見手環(huán)上顯示的名字，霍衍行已經(jīng)知道那些人打電話過來的原因了。

    因為被煩得無法忍受，霍衍行接通了正在撥打的電話，憤怒的表情和劈頭蓋臉的怒罵聲從手環(huán)投影的虛擬影像中傳來，直接衝擊著他。

    「李亞璇你冷靜一點?！?/br>
    面對如此激動的情緒，霍衍行差點以為李亞璇下一秒就會跨越虛擬螢?zāi)怀霈F(xiàn)在他的面前。

    「宇程哥才不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的新聞都可以這樣亂說了嗎！」李亞璇一點都沒有要冷靜下來的意思。

    她平常就是一個情緒化的人，一旦事情牽涉到沉宇程時，她的情緒波動會變得更為嚴(yán)重。因為沉宇程曾經(jīng)幫助過她，從那時開始，李亞璇就對沉宇程產(chǎn)生了極大的崇拜。

    秦祐和呂以燁也擠在這個小小的鏡頭里，霍衍行知道他們也想說一樣的事。

    無論他們中的誰，都無法接受這件事情。

    「我們?nèi)フ矣畛谈绨?。」呂以燁開口。

    李亞璇和秦祐馬上就附和呂以燁的話，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完全不管在另一端看著的霍衍行。

    這時貓開始叫了幾聲，沉抒逸和甜甜圈一起走進(jìn)客廳。

    「嗯？霍衍行？」

    沉抒逸湊到霍衍行旁邊，身上沒擦乾的水蹭到了霍衍行的身上。

    「喂，你把我的衣服弄濕了?！?/br>
    「??？對不起?！?/br>
    嘴上雖然道歉了，但沉抒逸并沒有移動。水順著皮膚流下，落在霍衍行的手臂上。

    霍衍行沒有說什么，反倒是通話中的三人在畫面中不約而同地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們……」

    「沒有，他只是為了找宇程哥才暫時住在這里的?！?/br>
    三個人都看著沉抒逸，直勾勾的視線讓沉抒逸不自在。他們曾經(jīng)是朋友，但現(xiàn)在沉抒逸不確定他們是否還把他當(dāng)作朋友。

    霍衍行和沉抒逸分手之后，沉抒逸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已經(jīng)移民的他們時不時就會來飛船找沉宇程，但沉抒逸總是避而不見。

    沉宇程想讓沉抒逸和大家見面，但沉抒逸拒絕了，他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失去了那一層身分的沉抒逸，好像也失去了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理由。

    他會躲在房間里，隔著一層門板，聽著外面他們的談話，或許他只是單純好奇，又或者他是想知道霍衍行現(xiàn)在的狀況如何。

    所有歡笑的喧嘩聲都傳入耳中，沉抒逸的腦中自動浮現(xiàn)出大家在一起美好回憶。

    他從來沒有在他們的對話里聽到關(guān)于自己為仿生人的話題，霍衍行沒有告訴他們二人分手的原因。

    為什么霍衍行不說出來？沉抒逸至今都還不理解。

    沉宇程說是因為霍衍行還在乎著他，沉抒逸點了點頭，但他顯然是不認(rèn)同的。

    沉抒逸領(lǐng)著甜甜圈想要從手機(jī)畫面中離開，他坐在旁邊的小沙發(fā)，看著霍衍行和三人繼續(xù)對話。

    「所以你早就知道宇程哥的事嗎？」

    「嗯?！?/br>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我忘記了?！?/br>
    霍衍行一句話就帶過了這個話題，但他們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讓他們擔(dān)心。

    沉宇程在他們之間是一個強大的心靈支柱，無論他們遇到什么問題，沉宇程總是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被其他人理解，他也不在乎，只要有他們在身邊就足夠了。

    沉宇程意外地說出過這樣的話。

    現(xiàn)在，沉宇程遇到麻煩了，就像以前沉宇程幫助他們一樣，他們不會就這么坐視不管。

    「即使這可能會讓你們牽扯上巨大的危險，你們也決定要這么做嗎？」

    他們沒有必要涉入這場麻煩之中，而且沉抒逸相信沉宇程不會希望他的朋友們因為他而陷入未知的危險。

    與政府作對，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們幾人身上的事件。

    「就像你擔(dān)心宇程哥一樣，我們對他的擔(dān)心是一致的?！?/br>
    不一樣，從本質(zhì)上來說就不一樣?；粞苄性谛闹邪档馈?/br>
    儘管他不清楚沉抒逸是怎么想的，但他依然可以肯定他們口中的擔(dān)心差異很大。

    說到底，霍衍行根本無法確定沉抒逸說的擔(dān)心是否真有其事。就像他曾經(jīng)表現(xiàn)出的種種情緒反應(yīng)，不過都只是程式經(jīng)過計算后的反應(yīng)而已。

    畫面里的三人都露出殷切且堅定的眼神，霍衍行和沉抒逸都知道，不管再說什么都無法撼動他們的想法。

    難怪他們幾個人會成為朋友，在認(rèn)定的事情上都有著無法動搖的決心，這一點真是一模一樣。

    「我希望你們可以收集外星球的消息，我們也會在這里多收集些情報。」

    「知道了?！?/br>
    說完，霍衍行將通訊掛掉。

    他皺著眉頭看著坐在小沙發(fā)上的沉抒逸，對方一雙白皙的長腿前后擺動著，素白色衣服因為被水浸濕而變的半透明。

    「你為什么不穿褲子？」

    沉抒逸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腿，理所當(dāng)然地說：「因為剛才水溫調(diào)太高了，很熱。」

    「現(xiàn)在去給我把褲子穿上！」

    啪噠啪噠的拖鞋聲輕快的回盪在客廳，沉抒逸走出了客廳。

    霍衍行向后癱倒，讓身體陷入沙發(fā)里。

    手環(huán)發(fā)出一聲「噔」，收到了一則訊息。

    『你還好嗎？』

    霍衍行的注視著秦祐傳來的訊息，頓了一會，思考著該如何回覆。

    回答「好」或「不好」好像都不太適合。

    『你打算怎么辦？』秦祐又傳了一則訊息過來。

    他知道秦祐指的是沉抒逸的事情，當(dāng)時分手后的丑態(tài)只有秦祐最明白，所以他才會在通話結(jié)束后特地傳來訊息。

    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展成這樣了，他又能怎么辦？

    似乎從沉抒逸再次出現(xiàn)的那時開始，一切就已經(jīng)成了定局。

    霍衍行沒辦法拒絕沉抒逸。

    就算當(dāng)時甜甜圈沒有用賴在沉抒逸的身上，霍衍行覺得自己也會找藉口將他留下來。

    他討厭自己的心。

    無法切斷關(guān)于沉抒逸的一切，無法將沉抒逸從自己的心中殺死。

    這顆心，好像不屬于自己。

    『我不知道?！?/br>
    霍衍行吐出一口氣，將訊息面板關(guān)掉。

    沉抒逸踩著拖鞋回到客廳，過長的褲管已經(jīng)捲起卻仍然妨礙行走，不過沉抒逸并不在意。

    自從沉抒逸一進(jìn)客廳，霍衍行的目光就始終注視著他。

    之前看沉抒逸穿自己的衣服時，他就一直在想，應(yīng)該要買幾套衣服給沉抒逸才對。

    每當(dāng)看到沉抒逸穿著他的衣服，霍衍行都無法避免產(chǎn)生兩人仍然停留在過去的錯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