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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上界職場求生指南在線閱讀 - 442、浮夢

442、浮夢

    “所以你就這樣答應了那小子?”

    “這并不矛盾?!?/br>
    幾乎是前腳招來的暗衛(wèi)方將那個人影送走,后腳血飲便急不可待地從男人的掌間跳脫,自顧自化作了人形,倚著旁側的書柜抱起手來,劍眉長擰。

    同樣的琥珀長眸倒印著零隨確乎毫無波瀾的臉色,眼見著主座之人斂眸間已繼而重新拿起手側的毛筆,攜著微干的筆尖淺淺抬袖,斜手沾了沾那硯上已然紅到發(fā)黑的赤墨,懸筆看著手下方才翻閱一半的文折略略一頓,便熟捻地信手下筆,繼續(xù)批閱起來:“孤知曉你在擔憂什么。”

    “他不過是自作聰明自以為借著孤的手來尋人罷了,有何不可?”

    “那個名為綾杳的女子如今既可以作為安撫燕驍的手段,剛巧又可以作為制衡離弘的把柄,如今一石二鳥豈不省了許多雜事?!?/br>
    “你明知道…!”

    “孤知道?!蔽恼鄯嗛g,抬眼淺覷的長眸與旁側之人深思復雜的眸光在半空中對視:“孤只答應幫他找人…可未說找多久?!?/br>
    “無聊的緩兵之計罷了?!毖嬑⑧鸵宦?,輕笑道:“不過我倒是想看看,到時是你幾十年精心培育出來的魔毒解藥比較重要,還是你為擾亂魔族扶持起來的魔族頭領比較重要……”

    “你有多大的把握?”男人筆尖未停,確乎全然對面前之人時不時冷嘲熱諷的態(tài)度早已習慣,意味不明地拋出一句,簡言意駭,血飲聞言卻難得地正色了幾分,歪了歪頭笑道:“七分…八分?或是更高…”

    “…哦?”琥珀雙眸微瞇,確乎對面前之人這般高的評價有幾分難得的意外。

    “零隨,或許你自己都沒發(fā)現,那小子其實有幾分像當初的你…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容貌,是一股氣?!?/br>
    “這也是我當時就很中意你的原因之一…你夠狠,對他人,對自己,再加之你的能力與眼界,所以我篤定,你必然會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世界的頂端。”

    抬眸環(huán)顧了一圈當前的書房,想到現在所處的九重天,乃至于目前步步蠶食頹敗三清的大好局勢,血飲頗有些自鳴得意地哼哼了兩聲:“瞧瞧,我向來看人都很準。”

    “所以你就算偶爾犯個無傷大雅的錯也沒什么,你的理智終歸會自己糾正,往最為正確的方向走,不是么?我要做的不過就是幫你偶爾糾正這些感情多余的錯誤。”

    “一如你當日反對我用皮筏作為第一批先遣渡水忘川,搶占先機登入混虛界…不若你堅持尋找原靈木,那丫頭終歸也不會死…”

    “…閉嘴!”止不住顫抖的筆尖終是掉落,滾動著在紙面拖拽出一條難看的血痕,當啷一聲輕脆地掉落在地。

    “怎么?生氣了?”

    血飲笑意不改,氣定神閑端手的模樣仿佛將男人平日里偽善的假面學了個十成十:“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會生氣了。”

    “你當日究竟是沒有立場,沒有理由,還是單純因為你的大好權勢拋棄了她…?”緩緩走動間,玄色衣擺帶起的微風淺淺舞動了其上緙就緋紅花紋,在燈火無風跳躍的隱約間仿若噴濺在上的血漬:“你沒有怪我,也沒有怪過我,不是么?”

    “因為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殺死她的不是我,更不是諦申與玄拓…而是你。”

    “如果不是你當日執(zhí)意顧全著什么人性,阻止我用玄桓創(chuàng)立的搜魂之術擊碎將地牢內關押囚徒的神魂,將他們變作一具沒有情欲、神智盡失的癡傻皮囊...有情者不渡忘川,可神魂俱碎的皮囊已然無情無欲,只要這時將他們的皮活生生剝下用作船身,這種材料隨手易得,我們早已不需花這般多的時間與精力去尋什么原靈木!”

    “你明面上根本不敢,也不愿與她扯上什么關系…哪怕是她的死。”

    “所以你給在蘭息給她立的衣冠冢哪是對她的交代…?”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輕捻,俯身間輕而易舉地將那根狼狽掉落在地的毛筆拾起,化為血色的長眸直視著面前之人沉凝的眸色,輕輕地將那根確乎沾了灰的筆重新放回了男人了面前:“你是在給你的良心交待,給你自己一個交代?!?/br>
    “她是因你的善而死…可反過頭來,你非但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的人性…所以,你為了保下她的原身,人皮筏子我們不但做了,還做了許多。”

    “無所謂,只要你愿意,這些不為世容的臟活累活我都可以替你代勞?!?/br>
    “零隨,承認吧,我們是一體的?!?/br>
    “從你那日為了馴服我九死一生,生祭了全身大半精血和一部分元神打入我的體內,侵蝕了我體內魔息的那一刻開始,無論是我們的命,還是利益…都是牢牢綁在一起的?!?/br>
    “我可以帶給你你一切所沒有、所不能的東西,無論是與那些自以為是的真神一般近乎永生的生命,亦或是源源不斷提升的修為,還是你拘于原靈玉而無法到達的人界,我都可以帶著你的意志與目的來往自如,也包括告訴你魔族的軟肋與秘辛?!?/br>
    “魔扇血飲…?”

    玄色身影忽而笑得扭曲:“那么神與魔到底由是誰定義的呢?”

    “零隨,只有勝利者…唯有勝利者,不過好在,我們快贏了。”

    “你其實大可不必這么遮遮掩掩,你的錯漏不止在這一處,包括你消失的好奇心——”

    “你往日的好奇心可不是這樣的…乃至于那個丫頭最開始就是因為你的好奇心而被發(fā)現的真身,不是么?”雙臂撐桌,血色的長眸確乎將面前之人滿是隱怒的眸中一瞬間閃過的驚愕情緒捕捉無疑:“我起初還想不明白,不過現下突然懂了?!?/br>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仙或神的死亡是不可逆的,她不僅是在你眼前死的,還是在濯黎、重霄乃至于三清之眾眼中死的,她或許是神荼的‘死而復生’,也或許根本只是容貌相似,可就算如此,這世間也許再沒有另一顆原靈木可以為她養(yǎng)靈,在未來的某一天再度重生。”

    “雩岑已經死了,就跟神荼一樣,就像雩岑不會記得玄拓,她就算有下一世也不會記得你一樣…”

    “你曾一度認為她已經徹底死了,可你暗存的僥幸直到今年春天的那棵樹復生,濯黎隨之強綁了玄沢的小女兒浮盈逼他交出三清的原靈玉去往人界找尋之時,死灰復燃。”

    “你其實早派人暗地里摸清了那次星潮的走向,不是么?”

    “下界途徑之處百年來幾乎被三清派去找尋的人翻了個遍卻未有結果,上界一日人界一年,濯黎自初春之時離開上界如今已有兩百余日,就是人界的兩百余年,如今卻同樣沒有結果,其實那丫頭就算復生,rou身難容仙體,也大概率必不可能是人族…所以你今時今日將牌打在了概率最大,也看似最好遮掩的地方——”

    “你派人在混虛界對原靈木的走尋調查其實是在遮掩你尋找那丫頭的痕跡?!毖嬓χ[了瞇眼,面前之人不斷變換的臉色確乎坐實了他故作的試探:“你相信第二個原靈木的奇跡,也許那丫頭死而復生,就在混虛界的某個地方,成為了某個今年春日新生的魔族?!?/br>
    “你不會對一個土生土長的人族小丫頭感興趣的…你只需要的是利用她,繼而控制離弘將來構建的勢力完全在你的掌控之內,你對魔族的調查找尋就會更加深入?!?/br>
    “可這有意義嗎?”衣袂在轉身中飛舞,全然不顧面前男人如今早已黑到可以用作幕布的臉色,側身蜷坐在桌面正中的身影眨眼之間快速扭曲縮小,海藻般的黑色長發(fā)柔順地披露在頸側,青色的薄紗流仙裙勾勒出曼妙的腰線,伸出的小手故作嬌媚,淺瞇著杏眸虛虛用指尖纏過男人額側不知何時垂下的幾縷碎發(fā),就連低沉的聲線也瞬然變得熟悉而軟糯:“阿隨,這有意義嗎?”

    “屬于你的那個雩岑已經死了?!?/br>
    無數次午夜夢回間熟悉而又陌生的杏眸仿佛天真無邪、不染絲毫塵埃地就這樣盈盈地朝他笑著,嘴里卻說著世間最傷人的話:“是你親手毀了她本該和順安穩(wěn)的一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泛著金屬光澤的黑影從男人的袖口處瞬然射出,毫不留情地不偏不倚直直朝著眼前之人的胸口心臟處射去,那道彎著杏眸始終甜甜笑著的身影卻在觸及的一瞬只是化作了一片黑紅交雜的迷霧,金屬深深釘入木質梁柱的悶響在不大的書房內顯得尤為清晰,劇烈晃動的靈火映照間,那柄打造的略顯粗糙,刀柄處卻篆刻著小小芽兒圖紋的短刃幾乎大半沒入木梁之中,可見出手之人濃烈的殺心。

    “零隨,別忘了,我們是一體的…你殺不了我,同樣,我也殺不了你?!?/br>
    緩緩匯聚的黑紅迷霧再度凝實成一個黑紅交錯的虛影,仿若白日萬般澄澈的光明之下,那個始終尾隨在身后的,看不清面容也沒有面容的影子,面前的身影分明沒有五官,輕笑的聲音也那樣虛實不定,零隨卻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徹頭徹尾的嘲弄:“不過這一次…我不會阻止你?!?/br>
    “那丫頭對我,對我們如今已然沒有什么意義,如果你喜歡,大可以去找,不必如此遮遮掩掩,我的好陛下…”

    “哈…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記得你…..”

    “…不過…終有一日你會意識到…只有我…只有我們,才是最為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虛影淡淡嗤笑一聲,下一刻便如同瞬然逸散的云霧徹底消失在書房之中,方才略略恢復穩(wěn)定的靈火輕晃,此間無人,面前唯余的,不過只是那根被再度撿起、靜靜放在他面前的、已然筆尖枯干的毛筆。

    黎明前最深的黑夜不知何時已過,乍起昏暗的天光零零碎碎從緊閉的窗欞縫隙中悄悄探入,天邊掠過幾只晨飛的白鶴,日夜圜轉已過,對于亙古不變的上界來說,又是嶄新的一日。

    唯夢浮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