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就計
南婉青冷冷一笑,似是早有預(yù)料,素手拈起紅釉茶盞,掬一把爛漫霞光。 如意羊脂玉,長柄枝節(jié),頂端靈芝雙環(huán),通體潔白,細(xì)密無雜色,鑲嵌金銀燒藍(lán)的花果草蟲。本是案頭柜中的擺件,南婉青拿來捶腰捶腿,倒是十分稱手。 漁歌也知這如意是南婉青用慣的愛物,不敢交予底下人,如今接在手中,怕松又怕緊,仍不忘使喚仆婢,將那老婦扯下的布條塞回口中。 地上二人狼狽不堪,一人衣衫不整,一人蓬頭腫面,悄悄換了眼色,雖說淌著淚還是哭,總算松一口氣。 “參見皇后娘娘。”昭陽殿眾宮人行禮。 鳳尾裙裁五色錦緞十二條,薜荔石蘭雙面繡,下垂金絲流蘇細(xì)細(xì)響。 “免禮。”皇后微微頷首,眉目語調(diào)一般無二的端莊溫和。 水榭聽風(fēng),青衣執(zhí)紅盞飲下半口茶,這才慢悠悠起身,道了個手不提、腿不彎的安。 “不必多禮,”南婉青如此敷衍懶散,皇后也只笑道,“這是出了什么差錯?” “娘娘來得及時雨一般,何必還要問?!蹦贤袂嘤肿嘶厝?,“總不能是娘娘看膩了望仙臺的菊花,特意來賞荷罷?” 時已仲秋,一鏡芳香凋萎一池枯荷,殘敗蕭索,非是游覽佳處。 “大膽!”尖臉櫻桃衫,不流于俗的蠶頭短眉,艷色迫人。 淑妃白浣薇。 南婉青冷眼看著,好整以暇。 “皇后娘娘乃是一國之母,掌鳳印,治六宮,豈容你……” 皇后瞥去一眼,淑妃驀地住了口。 此次賞花宴掛了成太后的名號,卻并非萬壽宮cao持,一切事宜仍是皇后主理。成太后不過動動嘴皮子,樂享其成,給昭陽殿下帖子,便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哪里還管南婉青來是不來。 方才六宮嬪妃到了七七八八,成太后拿捏身份,偏要等人來齊才肯入宴,皇后也不好催促。不想門外連滾帶爬跑進(jìn)一個小丫頭,說是游廊邊的水榭,兩個灑掃婆子沖撞了宸妃鸞駕,眼下擰著人喊打喊殺的,只怕保不住性命。 皇后不愿鬧出大動靜,倘若成太后知曉,勢必咬緊了不肯松口,而宇文序偏心慣了,才縱出那人無法無天的性子,到頭來又是母子二人爭長短,總是傷和氣。 于是喚了那小丫頭帶路,告誡座中嬪妃莫要多言,只命六尚女官一同前往。一行人步至臺閣正門,后頭環(huán)佩玎珰,烏泱泱追上五六十人,四妃九嬪竟隨來大半。 淑妃白氏領(lǐng)頭,深深行了一禮,道宸妃素來目中無人,盛怒之下不知會做出什么事,眾姐妹心系皇后,愿從鞍前馬后,一來可壯聲勢,二來若是宸妃言行僭越,還可做個人證。 皇后尋不出回絕之言,也不忍眾人一番好意白白折騰,嘆一口氣便是允了。 “仆婢沖撞主子車駕,自然該罰。”皇后溫聲道,“只是今日太后設(shè)宴,后宮同享恩澤,總不好哭天搶地的。依本宮看,罰幾月月例,罰去掖庭,或是宸妃實在厭惡此二人嘴臉,逐出宮去也無不可。” 眾嬪妃緩緩低了頭,不敢多言。 太液池枯荷動搖,吱吱作響,好似殘魂自吟的挽歌,唱得人心慌。 曲肘搭上圈椅細(xì)木欄,卸下半身力氣,南婉青換了更為愜意的坐相,姿媚橫生:“未有什么人沖撞昭陽殿車駕,只是她二人學(xué)了好本事,我讓她們演一演看?!?/br> 皇后略一愣神,問道:“什么好本事?” “她倆在路旁嘀嘀咕咕,嫌我不會下蛋……” 在場之人齊齊吊起一口氣,皇后向來和藹的神色也僵了半晌。 “這是實話,”南婉青笑道,“我估摸著她們有膽子嫌,必是會的。便叫她們做來與我看看,也好開開眼界。” 頭一歪,驚鵠髻珠玉清響,玉手虛握,倚上右半額角。 “正好都來了,眾位一起開眼界罷?!?/br> 話音才落,昭陽殿一名粗壯婦人朝皇后道了聲“失禮”,叁兩步走上前,鐵鉤一般擒住那老婦的手,徑直往婆子腿間按去。 老婦正哭得哀哀怨怨,怎料被人猛地提了手,力氣之大似要將人的胳膊扭下來,一時失了平穩(wěn),迎頭栽倒,只聽咔嚓一聲,不知嗑了什么東西。 “宸妃——”皇后高聲喝止,連忙差了五六人上前阻攔。 雙拳難敵四手,昭陽殿宮人幾下被制住,老婦也扶起身來,紅中泛青紫的一張臉,堵口布條血色浸透,想來適才那聲響動便是摔了門牙。 “言語不敬,確是打死也不為過,只是須得過了今日。過了今日,要殺要剮只是昭陽殿一句話的功夫?!被屎笞哉J(rèn)退一大步,便添了囑咐,“但以命相抵已是了結(jié)罪業(yè),不宜過多折辱?!?/br> 南婉青仍是笑著,不答話。 “皇后娘娘,此事頗有蹊蹺,怎能聽信宸妃一面之詞?!笔珏龅亻_口,“況且談?wù)撨@般……陰私之事,必定是尋一個冷僻所在,壓低了嗓子悄悄說,旁人如何輕易聽聞?宸妃儀仗隆重,前呼后擁,難不成這二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收斂,偏要往死路上撞?” 皇后眉頭微蹙,淑妃此言卻有幾分道理。 淑妃緊接又道:“臣妾以為應(yīng)當(dāng)摘了口巾,且聽這二人怎么說?!?/br> 四目相對,南婉青杏眸澄澈,一派從容閑適,皇后不知如何決斷。 殘荷鬼唱,此情此景愈發(fā)凄涼。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淑妃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前后捏起二人下頜,也不顧輕重,硬生生拽出兩團(tuán)濡濕的麻布。 “若有什么冤屈,只管與皇后娘娘說就是了。”淑妃道。 二人仿若未聞,只哐哐地磕頭,來來回回說的都是些“娘娘饒命”、“娘娘恕罪”,旁的話再憋不出第二個字。 淑妃不知為何著了急,語調(diào)也高上幾分,恨不得攥著二人的肩四下?lián)u晃:“你們?nèi)羰怯惺裁丛┣闭f便是!” “娘娘恕罪——” “娘娘饒命——” 二人眉心磕出猩紅的印子,血流如注。 皇后終是心軟,道:“兩位嬤嬤年事已高,想來也是一時糊涂,宸妃便饒她們一回罷?!?/br> 清寧宮侍從得了皇后旨意,上前攙扶。 “我看誰敢亂動!” 只聽“嘭”一聲脆響,碎玉迸裂,金珠銀珠如火星四射,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羊脂玉如意狠狠敲上桌案,當(dāng)即斷作叁截。 噗通—— 南婉青將手中斷柄往身后一拋。 太液池水漣漪陣陣。 “把人按牢了,雞蛋,塞?!?/br> —————————— 作者有話說:本來是打算詳細(xì)描述某某過程,標(biāo)題加個“慎入”啥的,但感覺有點殘暴,而且可能會導(dǎo)致某些不明真相的小可愛興沖沖點進(jìn)來,又默默退出去。想想還是算了吧,小貓咪不能ghs(干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