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為我愛你啊(5)
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飄著大雪的a城銀裝素裹,厚重的積雪惹得街道寸步難行,垂掛在屋簷的冰柱看似永遠無法消融。 今日是南雪塵的生日。 陸行洲下午去領(lǐng)了早訂好的蛋糕,在晚上和南雪塵窩在沙發(fā)邊吃蛋糕邊看電視。 偌大的屋里只有二人,但電視機傳出的節(jié)目聲和倆人的幾句說笑,也將空間中剩馀的寂寥填滿。 這個生日,過得很愉快。 晚間洗簌完來到臥室,床上的女人早已睡得沉。 輕手輕腳來到床邊,本想如數(shù)月來替南雪塵的手擦乳液和藥膏,但見她久違地睡得安詳,陸行洲還是收起想法,輕輕拉下床柜的夜燈便躺到她身邊。 闔上眼,入眠。 臥室靜悄悄,床柜里也靜悄悄——躺著一封拆開的信。 信中是一張照片,正面是大片的金黃沙灘和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洋,橘紅的夕陽懸掛在海面盡頭,四散出的暮色將波浪映得閃亮絢麗。 而背面,只寫著一句話。 墨跡瀟灑,如海風(fēng)恣意,張揚而不羈。 ——生日快樂。 …… ——雪塵jiejie,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你的。 ——我以后要當警察,把欺負你的人全抓起來! ——以后我們結(jié)婚了,一起努力,開間咖啡廳吧。 ——南雪塵,你還真是臟啊。 ——你說說,你還要臉嗎? ——雪塵,對不起,不要等我了。 ——你想做一個好人,我給你一個機會。 ——我和你一樣,從來就得不到那些溫暖的東西。 ——手抬高,眼睛看著目標,專心對好。 ——放心,任務(wù)結(jié)束后,我一定會給你弄個徽章的。 ——雪姐,當家對你是真心的。 ——要不是陳警官先開了那一槍,當家不會是那么狠心的人。 ——南雪,不要走。 ——陳警官不在了,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已經(jīng)不是臥底了。 ——我要,我永遠都要你。 ——南雪塵,我永遠都會愛你。 ——你世界里不愿意添上的恨,就放我這里吧。 ——雪塵jiejie,是我先喜歡你的。 ——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活著給我賠罪。 ——不管是陸行洲還是姚文炎,讓他們進來這里救你,才是死路一場! 「轟——」 一道轟鳴在腦中炸開,南雪塵雙手交疊躺在床上,雙眸緊閉。 散著清香的臥室內(nèi)一片昏暗,耳畔是勻稱的呼吸聲,頸下是男人的胳膊,柔軟又溫暖的白棉被覆在頸口,一切祥和得不可思議。 在如此平穩(wěn)的靜謐中,有兩串洶涌的淚水,自南雪塵的眼角落了下來。 ? 寒風(fēng)吹啊吹的,一個月又被吹走了。 氣溫如往年在年底降到了最低,城市被雪堆得像個冰庫,可人們的心卻因一個又一個節(jié)日,升騰起了巨大的暖意。 南雪塵的情緒在這個月來迅速地好轉(zhuǎn),她不再夜醒、夢游,食慾回到往常的份額,不再頻繁洗澡和洗手,會主動開口和陸行洲對話,甚至不會下意識牴觸陸行洲的接觸。 一切好像回到了三月,所有事情都未突發(fā)前。 陸行洲對南雪塵驟然的轉(zhuǎn)變感到很意外,彷彿她數(shù)月來的那些尖叫與恐懼的神情都只是他的一場大夢。 但他也未曾不因此感到慶幸。 特休將近尾聲,他很快就無法日夜陪伴在南雪塵身邊,如果她的情況持續(xù)惡化,那他只有離職這個選擇。 更何況,只有看到她露出笑容,他才能安心去接受一月的手術(shù)。 所以在圣誕節(jié)的晚餐,陸行洲躊躇地問了南雪塵,在跨年夜那日,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而出他意料之外的是——南雪塵答應(yīng)了。 沒有像六年前帶南雪塵去市中心的新年市集,陸行洲帶著她去了離家不遠的噴泉廣場。 廣場因新建噴泉池歷經(jīng)了兩年的封鎖期,在今年年初終于重啟開放,業(yè)者從九月就不斷宣傳,要在今年的跨年夜舉辦一場全國最盛大的音樂噴泉秀。 雖為一睹吸睛的噴泉表演,也有不少人在今日不約而同來到此地,但市中心早成傳統(tǒng)的新年煙火總比新建的噴泉惹眼,今夜廣場的人潮遠遠不及市集擁擠。 路燈在邊緣的石子小路整齊排列,圓盤狀的廣場晶亮一片,陸行洲牽著南雪塵來到噴泉池的外圈時,這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群。 幾次替南雪塵攏著圍巾后,時間很快就來到倒數(shù)的前五分鐘。 周遭明亮的燈光在接近最后一分鐘時驟然熄滅,而人群也瞬間興奮了起來,爆出一陣陣期待的喊聲。 「五十一、五十、四十九??」 并未像當年和人們一起倒數(shù),陸行洲只是時不時低頭看向南雪塵,將她被風(fēng)吹露的圍巾攏回去,又捧著她冰涼的手哈氣。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前頭的噴泉池漾起了蓄勢待發(fā)的小水花,人人興致被拉至最頂,南雪塵卻也沒有瞥一眼,只是靜靜看著身旁男人的側(cè)顏,內(nèi)心像是遠方噴泉的積水槽,漸趨潮濕。 「三、二、一!」 「嘩——」 隨著人群的喧嘩一齊傳出,噴泉池忽地涌起閃爍的水墻! 而下瞬,水幕又突然化作數(shù)條晶瑩的水柱,于不斷變換色澤的燈光旋轉(zhuǎn)、舞動,在四周音響下譜出撼人心魄的動感樂章。 待那金色的水柱驟然聚攏,又一個飛升至頂,最后猛地散開——無數(shù)道金色的曲線猶如煙花,將廣場上空點亮得通透! 望著眼前華麗壯大的噴泉表演,人人表情從驚訝到沉醉,卻不忘與身旁人相互擁抱、親吻,甜蜜道出新年的第一句佳話。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雪塵——」 手心被人扣了扣,南雪塵從思緒中抽出神,看向身邊的男人。 那張白俊的面容因燈火渲染像淌著星光,清澈好看的眼如當年一樣到映著她,唇角是柔和的弧度。 「新年快樂。」 心臟抽了下,南雪塵努力摁著喉嚨里的酸澀,也朝他揚起一個微笑。 「新年快樂?!?/br> ?? 凌晨一點,倆人牽著手在廣場外圈繞著,陸行洲已經(jīng)問了數(shù)次要不要回去,南雪塵卻總搖搖頭說再待一會兒。 聽南雪塵主動說不想回家,陸行洲禁不住地笑,心口是一點點地趨向飽滿。 噴泉秀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到兩點,直到又噴灑兩次小表演,陸行洲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了雪塵,我有一個新年禮物要給你?!?/br> 南雪塵一愣,疑惑看向他,「??新年禮物?」 「對啊。」陸行洲莞爾道,松開她的手從口袋拿出手機,又在圖片庫滑了下,隨之將螢?zāi)贿f到她面前。 「你看。」 螢?zāi)还夂鋈婚W來面前,南雪塵反射性閉上眼,而再睜開,就看見一段已播放起的影片—— 掌鏡人似乎正待在一間咖啡廳,四周流淌著輕盈的鋼琴聲,木質(zhì)風(fēng)的裝潢溫暖而踏實。 只見他在里頭拐拐繞繞了會兒,直到似乎覓得什么,于是蹲下了身—— 當那團白色的絨毛映入眼簾,南雪塵心臟震了下,瞳孔難以置信地收縮。 伸手讓小貓在五指蹭著,男人笑了笑,溫潤的話音自手機傳出:「雪球,叫爸爸?」 說完,見雪球毫無反應(yīng),反倒機靈咬住他手里的貓糧,無奈一嘆,「哎,不能一直吃啦,快叫爸爸???」 「雪球,叫聲爸爸來?」 聽他這么說,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雪球咀嚼完后呆萌地抬起頭,一雙水靈大眼眨啊眨的,然后張口。 「喵——」 寵溺一笑,順了順牠的毛,「真乖,就是這樣?!?/br> 「你還有一個mama喔,到時候也要這樣叫她,知道嗎?」 「喵——」 「對,真乖。」 影片到了結(jié)尾,淚水早已佔據(jù)眼眶,南雪塵抬手捂著嘴,胸腔像被刀剜開,痛得不可言說。 抬起頭,她隔著一片朦朧看著眼前的男人,只見他低眸將手機收起,又看向她。 陸行洲站在路燈邊上,一身白外套亮得晃眼,清明的笑眼被鵝黃燈映得柔和,又綴著遠方噴泉池的瀲灧水色,澄澈間添著單純的傻氣。 「你小時候的愿望,我終于給你實現(xiàn)一個了,現(xiàn)在就??Х葟d了?!?/br> 笑看著她,陸行洲溫聲道:「我已經(jīng)辦好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了,我們后天一起去接牠回家吧?」 雙眼被他的笑容一刺,南雪塵低下頭,覺得喉嚨里像堵了什么,疊加的難受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眼角不斷洇開水痕,睫毛刷上了淚珠,她皺緊發(fā)紅的臉蛋,狠狠抽泣出聲:「陸行洲??」 瞧此一愣,陸行洲臉上的笑容微僵,「??雪塵?」 「怎、怎么了?」有點呆,語氣起了慌張,「你怎么哭了?」 淚水一顆顆不由分說地往下墜,南雪塵哭得上接不接下氣,手指緊揪著胸口的圍巾,努力翕動泛白的雙唇—— 有寒風(fēng)吹來,掃過女人嘶啞的哭聲,讓含糊的尾音迅速流失在四周的喧囂里,徒剩一團寂寥的冷空氣。 可陸行洲還是聽到了。 「我們分手吧?!?/br>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