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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宋綾抱了一大捧宮燈百合回家,開門的時候費了一點功夫才騰出手。門內(nèi)有人把她懷里的東西接了過去,宋綾甩了甩胳膊,低頭在地上找拖鞋。 “你今天怎么回——” 她的問句戛然而止,因為突然發(fā)現(xiàn)站在家里的這個人竟然不是鄭維儀。 ——非但不是鄭維儀,甚至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此人有一張高鼻深目的異族面孔,滿頭亂發(fā)打著卷,是像宮燈百合一樣濃烈的金紅色。 宋綾瞪著這個造型類似獅子狗的男子,呆站在玄關(guān)沒動。她懷疑是自己進錯了家門,然而對方倒很熱情地齜牙沖她一笑,又用怪腔怪調(diào)的中文說你好。 見宋綾沒反應,陌生人很快又換了語言,向她嘰里呱啦地念叨了一長串。宋綾上大學的時候四級考了兩次才勉強通過,此時一個字也沒有聽明白而且被他吵得心煩,兩人在翻譯軟件上折騰了半個小時,勉強搞懂了彼此的意思。 獅子狗的名字叫萊昂-尼爾森,他父親尼爾森教授是鄭維儀在A國讀書時的導師。因為謝蘭映突然病重,鄭維儀當時被提前召回國內(nèi),不過他一直沒有停止資助導師的那個實驗室,尼爾森父子也始終和他保持聯(lián)系,所以萊昂每年都會過來找鄭維儀玩一段時間。 宋綾盤腿坐在地毯上翻手機,她的確漏看了下午鄭維儀給她發(fā)的消息。他說家里有客人在,他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我聽說鄭結(jié)婚了,不過他一直不同意給我看你的照片,”萊昂坐在她對面,笑容已經(jīng)逐漸消失,金色的眉毛擰在一起,“我就知道他這么干不對勁,你們的婚姻合法嗎?——你看起來好像未成年。” 宋綾沒有理會這些瞎話,因為她聽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你剛才說什么實驗室?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萊昂不再打量宋綾,他低頭在手機屏幕上拼寫了一個長單詞,下面跳出來的中文翻譯是神經(jīng)科學。 宋綾無言以對,心想這什么東西?她一直以為鄭維儀學的專業(yè)應該是金融之類。 萊昂看出了她的困惑,但暫時無心解釋,他撈起一直在腳邊繞來繞去搖尾巴的胖子,告訴宋綾鄭應該就要回來了,讓他跟你說吧。 顯然直到宋綾出現(xiàn)前他一直在和胖子玩,小狗對家里突然出現(xiàn)的這個陌生人毫無戒心,踩住萊昂的胳膊對他劈頭蓋臉地一頓舔。 宋綾從地毯上站起來的時候狗已經(jīng)爬到了他腦袋上,萊昂頂著胖子和一頭亂糟糟的金發(fā)大笑,宋綾不再管他,徑自抱起茶幾上的宮燈百合去找花瓶。她插花時朝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覺沙發(fā)上熱鬧非常,好像有兩只正在撒歡的狗。 鄭維儀回來得有點遲,在他到家之前有人送來了從酒店里訂的晚餐,不過萊昂似乎對食物沒什么興趣,他只需要啤酒。 宋綾沒有問鄭維儀臨時出去做了什么,她直覺那答案應該不是很愉快。 謝芙在十分鐘前發(fā)來了消息,旁敲側(cè)擊地問宋綾她哥哥心情怎么樣,宋綾不知道謝芙為什么要問這個,而且她一向不會察言觀色,鄭維儀似乎也神色如常,她什么都沒有看出來。 ——她隱約猜到這段時間謝家應該是出了一些事情。最近幾天鄭維儀又開始晚歸,已經(jīng)沒空再去地下室里彈琴。宋綾想起上周末她照例回家去吃晚飯,那時候宋立成似乎有幾次欲言又止,但他最后什么也沒有說。 鄭維儀坐下來和萊昂聊了一會兒,又給宋綾解釋了她剛才看到的那個專業(yè)名詞。 老尼爾森帶他做的方向叫計算神經(jīng)科學,簡單說就是用計算機構(gòu)建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定量模型。宋綾只明白了這一句,后面鄭維儀說的話好像也是中文,但她完全沒有聽懂。 宋綾皺起臉,做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鄭維儀看著她笑,問她怎么了。 “我沒有想到,”宋綾咽了一口啤酒,“你小子怎么是個科學家?——你家里不會給你安排什么總裁101之類的課程嗎?” 鄭維儀笑出了聲音,點頭說會啊,他的確修過一個經(jīng)濟學的學位。 “不過我只讀了一年,”他摸了摸鼻子,“沒有花多少心思,學得也不怎么樣?!?/br> 鄭維儀準備出去讀書時謝蘭映還沒有生病,正值盛年的家主當然不會想到要交出權(quán)柄,也沒有認真考慮過培養(yǎng)繼任者的話題。謝蘭映倒是給這個外甥定下了學校和課程,不過鄭維儀到底拿了幾張學位證回來他并不關(guān)心。 胖子已經(jīng)被萊昂放在了餐桌上,正在很起勁地挨個兒聞面前的每一樣東西。它在沖一碟子炸rou張開嘴的瞬間被宋綾拎起來送回了地上,萊昂低頭對小狗做了個鬼臉,又指了指宋綾說她好壞。 宋綾木著臉問他:“你到底是來干嘛的?” “這個嘛,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萊昂看了一眼鄭維儀,“我只是必須定期來看望鄭,防止他忘記我?!?/br> 他嚴肅地補充:“忘記我沒什么,如果他忘記給錢的話就糟糕了。” 鄭維儀露出無奈的神色,萊昂又說不想給錢也可以。 他咧著嘴,似乎很愉快:“你知道的,那里總是缺一個PI?!?/br> “什么意思?”宋綾抬起頭,“你要他去給你干活?” “不是給我,我和他們在做的事情沒有關(guān)系,”萊昂打了個嗝,又開了一罐啤酒,“不過我知道鄭在那個領(lǐng)域很有天賦?!?/br> “他非常專注,而且有很多想法。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爸大概希望當年離開的是我,換鄭留在那里?!?/br> 萊昂夸張地嘆氣,鄭維儀不為所動,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問了一句什么,對方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又開始嘰里呱啦地長篇大論。 離開翻譯軟件的宋綾對接下來的談話內(nèi)容一竅不通,她沒有再開口說話,始終撐著下巴發(fā)呆。 “覺得無聊嗎?”鄭維儀在交談的間隙轉(zhuǎn)頭看她,“去樓上看電影好不好?你不用在這兒坐著?!?/br> 宋綾沒有離開,好在她也沒有繼續(xù)被迫聽太久的天書,萊昂很快就把自己徹底灌醉,他用胳膊托起胖子,問宋綾他是不是可以和這個小東西一起睡覺,得到許可之后搖搖晃晃地踱進了客房。 鄭維儀看了一眼手表,對宋綾說他還要出去一趟。 “你早點休息,”他匆匆地吻了一下宋綾的臉,“我可能會很晚回來?!?/br> 宋綾問他這個時候出去做什么,鄭維儀只說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他已經(jīng)站起來往外走了,宋綾跟著他走到玄關(guān),又開口叫住了他:“我說,你想去嗎?” 她的語氣聽起來莫名的凝重,內(nèi)容卻讓人摸不著頭腦。鄭維儀披上大衣,停下來低頭看她:“什么?” “他剛才講的那件事,”宋綾向萊昂剛才坐過的那張椅子一抬下巴,“讓你繼續(xù)去當科學家,你會去嗎?” 她是當真在考慮萊昂的胡言亂語,鄭維儀不禁笑起來:“他是說著玩的,我不會去。” 宋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開始講不著邊際的閑話。 “你知道的吧,經(jīng)常有不會種花的人來問我什么花好養(yǎng)活——其實那些植物不是好養(yǎng)活,它們只是能挺很長時間才死?!?/br> “你想做什么就要去做,”宋綾抬頭認真地盯著他,“就算是大濱菊,曬不到太陽的話也不開花的,你懂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