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都暗了,不見李嬤嬤的影子。 桃紅插著腰,越看這火氣就越大,不敢當著姑娘家,就暗暗地在心里頭罵,“這老虔婆,莫不是貪了姑娘的銀錢就跑了?” 她心里頭罵著到還往屋里瞧瞧,見姑娘在抄經(jīng),不由心疼姑娘,也不知這英國公府好大的排頭,竟讓姑娘在此處受苦。 顧妙兒抄得手酸,見桃紅站在外頭跟個茶壺狀,不由失笑,輕聲喚起來,“桃紅且進來?!?/br> 桃紅應聲進來,“姑娘,喚婢子有事?” 顧妙兒剛要同桃紅說話,且聽得外頭好一陣破天荒般的雷響,且一瞬間的事,便下起雨來了,桃紅立馬掩門,可架不住 屋頭漏水,主仆倆慌忙尋了木盆接水,只屋里攏共尋著兩木盆,竟是用不過來,到叫桃紅急著去尋人。 “姑娘,你且等著,婢子去尋師父來?!碧壹t想著寺里的和尚可收了她們的銀錢,總得替她們解了這困局。 她打著傘,雨太急,傘擋不住雨,雨從傘下淋進來,將她一下子就打濕了,不由得就有了幾分火氣兒,將傘一扔,想就沖出去,隱約見著個人影跑過來,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那人撞到一邊。 桃紅悶哼一聲,就待要去同那人算個明白,卻見是李嬤嬤,平時懼于李嬤嬤手段,不敢替自己叫委屈,只巴巴地瞧了一眼自家姑娘,才手捂著被撞的肩頭說道,“嬤嬤可算是回了,眼見著這雨下得這般大,姑娘不曉得有多擔憂嬤嬤呢?!?/br> 李嬤嬤披著蓑衣回來,腳上的鞋子已經(jīng)濕透,正想尋個地兒坐下,見著屋里這情形也是懵然,“姑娘,這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顧妙兒坐在一角,到比她鎮(zhèn)定些,笑著同李嬤嬤說道,“嬤嬤去了國公府可有好消息?” 李嬤嬤拿過帕子替自己擦臉,嘴上不忘替自己請功,“得虧老奴在國公府還有些臉面,這不,老太太允了姑娘回國公府,只今兒過去怕是不成了,不如明兒天氣好些再去?” “嗯,”顧妙兒聞言而笑,曉得回國公府恐怕是李嬤嬤比她更急,“今兒叫嬤嬤受累了。” 李嬤嬤笑道,“老奴應盡的本分,哪里值當什么累了。”她看了一眼這房里,眼見著兩木盆都快接滿了水,不由眉頭皺起,“姑娘,這兒恐怕不能住了,不如、不如老奴前去秦先生的莊子問問,可否叫姑娘在那里……” 桃紅聞言,立時就要阻止,“姑娘,萬萬不可,這……” 對上李嬤嬤掃過來的視線,她的話就噎在喉嚨底,一時出不了聲。 李嬤嬤冷眼掃過桃紅,對上顧妙兒時又是恭敬的樣兒,“姑娘,您身子弱,要是經(jīng)了這潮意要是病了,要帶了病氣去國公府,恐怕要叫老太太不喜?!?/br> 顧妙兒面上添了一絲憂慮,“這、這可如何是好?母親生怕我一人孤苦無依,叫我往國公府投親,可若不能叫泉下的母親放心,我這、這又……” 話說著,她眼里的光亮都失了幾分。 李嬤嬤見狀,心下主意更為堅定,“那老奴就厚著臉皮去一趟,且叫姑娘有個落腳的地兒躲避這雨?!?/br> “這雨這般大,又要叫嬤嬤受累,我著實過意不去,”顧妙兒面色微白,眼里染著憂色,“不如我就在此處將就一晚,也許能熬得過去?!?/br> 李嬤嬤怕她改了主意,當下給她吃定心丸,“哪里有甚么受累的,姑娘且放心,老奴先去瞧瞧,待會便回來?!?/br> 她說著就要出門,披蓑衣時又瞪了一眼桃紅,“好生照顧姑娘,別叫姑娘叫雨打濕了?!?/br> 桃紅嘴上應著,暗地里撇嘴,眼見著那身影匆匆地走進雨簾,她才回得屋里同顧妙兒道,“姑娘,婢子瞧著嬤嬤好似在打甚么主意?” 顧妙兒心下略有狐疑,只這會兒她到未想上那許多,想著白日里見著陸敏衍同那位引章先生一道,就讓她起了幾分試探之意,她自是想著為母親尋回親生女,現(xiàn)兒到是未有半點頭緒,到是想從引章先生那處尋個由頭好接近陸敏衍。 “不妨事,不管嬤嬤打著甚么主意,”她道,“只要她不曾害我便成,好歹是母親生前最信重的人?!?/br> 桃紅撇嘴,“姑娘您真是心善。”她嘴上這么般,手上到是麻利地收拾起東西來。 不一會兒,到見著李嬤嬤回來,后頭還跟著一頂轎子,轎子外頭擋著油布,人在里面必不會被雨淋濕。幾個抬轎的漢子頗為健壯,神情到是如出一轍,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桃紅眼見著這番架式,連忙拿來帷帽給顧妙兒戴上,扶著顧妙兒上了轎子,又將收拾好的包袱往轎子里一塞就迅速地將轎簾放下,就跟著轎邊走。 李嬤嬤先將屋里的水倒了,瞧了瞧這屋里,趕緊兒地將抄好的經(jīng)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易濕的桌面,就急匆匆地鎖上門跟上前面的轎子。 一進莊子,也就顧妙兒一人未濕,她被引著進了莊子,自有上年紀的嬤嬤上前來伺候,接過她手頭快要提不住的包袱,“姑娘且由老奴拿著吧,同您一道兒過來的桃紅還有李嬤嬤都淋濕了,待她們收拾過后再來伺候姑娘?!?/br> 顧妙兒來過莊子,莊子與她家極為相似,到?jīng)]有陌生感,好似到了自家一樣,見那嬤嬤眉眼溫和,便去了許多戒心,“勞煩嬤嬤替小女謝過引章先生,幸得引章先生收留,不至于叫我們主仆……” 說著,她還有些羞怯,眉眼兒怯怯的著實有些難為情,可為著母親生前的心愿,她只得咬咬牙厚著臉皮過來。 那嬤嬤笑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家主人最是心善,既姑娘要謝我們主人,不妨我領了姑娘前去見我家主人,好叫姑娘親自相謝?” 顧妙兒一滯,咬著唇瓣道:“這般晚了,會不會打擾到引章先生?” 那嬤嬤道,“如何會打擾?” 顧妙兒雖心里頭藏著事兒,這會兒叫她去謝過秦引章,勇氣就有些不足,當著那嬤嬤的面,她暗暗地吸口氣才道,“那勞煩嬤嬤引路?!?/br> 已入夜,莊子里燈火通明,仿若白晝一般。 那嬤嬤引著顧妙兒前去見秦引章,穿過回廊,廊下雨滴滴噠噠地還在下,雨聲仿佛敲在顧妙兒的心上,讓她不由起了后退的心思,可想著母親遺愿就硬著頭皮往前。 書房門虛掩著,左右兩邊站著精壯的漢子,猶如方才抬轎的幾個人一般。 嬤嬤上前輕聲同人說了兩句,就見書房的門被往里推開,她回頭看向顧妙兒,“姑娘,我家主人在里面,老奴不陪著姑娘進去了?!?/br> 顧妙兒猶豫一下才抬眼瞧向書房,書房里亮著燈,從門口只看見里面一角,并未見著人,讓她覺得這書房隱隱有些像巨獸的大嘴,仿佛一進去她便要深陷進去——又覺得這個想法好生沒道理,鼓起勇氣往里走,人才進了書房,那門就關上了。 她腳步一滯,就不往前了,微踮了腳尖,稍往前探了半個身子,“引章先生?” 秦引章站在書架前,手上剛要將書放回,聽見她的聲音,動作稍一頓才將書放回,慢慢地回身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嬌人兒,她一身嫩黃的衣裙,襯得她格外生嫩。 他眼神幽暗地掃過她鼓鼓的胸脯,落到她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裙子底下微微露出她與裙色一致的繡鞋,眼神又游移地回到她鼓鼓的胸脯,柔膩的觸感殘留在他的嘴里,讓他嘴里不免干澀了幾分,“玩得可好?” 被他的目光掃過,一時叫她有些頭皮發(fā)麻,可下一瞬,好似又沒那種感覺——她悄悄地抬眼瞧他,就對上他含笑的眼睛,不免就放松了些,“沒、也沒怎么玩?!?/br> 秦引章往書架上挑了本書出來,見她還站在門口,“還站著做什么?” 她一聽,朝他“嘿嘿”一笑,小碎步地他跟前坐下,“謝謝引章先生收留,不然小女同家仆在那里就要被雨淋上一夜了,多謝您了。” 秦引章見她少了拘謹,翻開書,視線落在書頁上,聲音稍顯冷淡,“舉手之勞?!?/br> “也是引章先生您心善,”顧妙兒是來表達謝意,自然就將這份好心夸大幾倍,“您簡直就是活菩薩……” 這可怕的形容,叫秦引章皺眉,“嗯?” 顧妙兒立時將笑得跟花朵一樣,兩手合十,“還是得謝謝您的好意,叫小女銘感五內(nèi)?!?/br> “嗯?!彼碱^稍稍舒展。 顧妙兒悄悄地打量他,見他專注在書上,心下念著陸敏衍那事,又覺得自己問起來有些貿(mào)貿(mào)然,抿了抿嘴唇,半天才擠出話來,“引章先生同那人很熟嗎?” 一句話,幾乎用盡了她的勇氣。 沒等秦引章回答,她立馬擺擺手,“小女就是問上一句,您不樂意同小女說也沒事兒。” 她還起來,就退往書房門口,“您且看書,小女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