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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在線閱讀 -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捌玖

古木新花年年發(fā)、捌玖

    云凜站在一座小庭園里,周圍都是盛開的雪柳、桃花和其他春草,平滑的石塊鋪成小徑,石塊間隙和四周皆是濃綠漂亮的苔蘚,園中有一座樸素古雅的木造小屋,屋簷上長了些青苔,一旁早開的櫻花已有些許花瓣飄零落到苔綠上,門前栽植的茶花正盛開著,門邊幾株真柏、黃槿的盆景都發(fā)出新葉,沐浴在光里的石樸乍看只有灰禿禿的枯枝,細瞧會發(fā)現(xiàn)也逐漸抽出一點綠芽。

    云凜進到屋里就明白自己再次來到月牘的茶坊,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它是月牘的核,等同于月牘的存在,它在混沌之中,在每個世界的現(xiàn)實與夢境之間,好像和哪里都毫無關係,卻又好像連接著許多世界的角落,存在于眾生內(nèi)心不自知的一隅。

    這里每道門窗、每塊瓦片,甚至各種縫隙間都可能藏著通往其他世界的路。云凜環(huán)視茶屋內(nèi)的環(huán)境,該有的茶道擺設應有盡有,也有簡單卻風雅的插花和矮屏風,他走到一側稍微推開窗子瞄了眼,外面不是方才來時的庭園,而是耀眼熾亮的云海洶涌,遠近云海間都可見到龍或異獸在其中穿梭,他關好窗子又去看另一側的窗外,不同于方才那扇窗的白晝,這窗外是夜晚,外面銀漢橫空,往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卻能聽見海潮聲,被海風吹拂。

    他聽到茶器輕碰的聲響,回頭一望,一名紫瞳紫發(fā)的孩童正在沏茶,并抬頭招呼他說:「歡迎來到我的茶坊,請享用?!?/br>
    云凜跪坐到桌邊的團蒲上,接過對方遞來的茶碗說:「我記得你,你是月牘?!?/br>
    「是。」孩童微笑回應。

    「你的眼睛顏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月牘笑了笑:「這你也記得啊?」

    「嗯。以前眼睛的顏色比較淡?!?/br>
    月牘笑得一臉神秘,半瞇起眼,上半身往前傾:「我只能向茶客們索取相應的報酬,有時忍不住多做了,就會變成這樣?!?/br>
    「眼睛顏色變深?這樣不好?」

    月牘聳肩:「沒什么不好,只是心神比較浮躁一些,我家白矢會擔心。但這沒有什么,就算是碗里的茶湯晃到灑出來一些,再添就有啦。像是大海不也總是有明浪暗流?世間的欲望和愛恨就像水一樣不會完全消失,即使地上的海乾涸了,也會轉化成別的樣子到天上去,在天上待了一段時日,等時機成熟,就會在適合的地方重新降下,匯聚成新的大河、大海?!?/br>
    云凜安靜聆聽,心中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月牘講的事情和他似乎一點關係也沒有,可他總覺得能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月牘攤開雙掌輕舉,比了比手勢要云凜品茗。云凜聞了下茶香再慢慢啜飲,溫熱卻不燙口的茶湯讓他由內(nèi)到外都感到舒服,彷彿能感受到茶葉是如何從枝上抽出綠芽,吸收日月精華后被採摘,再經(jīng)過各種工序和時間製成,喝的是月光和晨曦,是霧氣和風土,也是歲月和製茶者、沏茶者的用心。云凜藉由飲茶再反觀自身的內(nèi)心,雖然還算平靜,但他仍有所追求,他在等自己的伴,分享這些點滴。

    月牘問:「這是某個世界的新茶,覺得如何?」

    云凜微笑頷首:「好喝,后韻微微的甘潤,香氣清雅?!顾聽┯淇斓男︻?,莫名有些不捨:「以后我還能再來這里喝茶么?」

    月牘點頭:「當然。這里是茶坊,只要你想喝茶就能來的。有緣自會相逢?!?/br>
    「有緣……那若是無緣?」

    「呵呵呵?!乖聽┬α似饋?,俏皮眨單眼說:「許多東西能夠無中生有啊。緣亦是如此,不過莫要強求,順其自然吧。你盼的人在等你呢?!?/br>
    云凜順著月牘的目光回頭望,發(fā)現(xiàn)江槐琭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在他身后,江槐琭對他微笑后坐到一旁的位置,月牘也遞了一碗茶過去。

    「我這里不錯吧?」月牘有些得意:「除了你們,也是有不少??偷??!?/br>
    云凜問:「跟我們一樣每一世死了就來這里?」

    月牘哈哈大笑:「什么啦,才不是這樣,我這里又不是冥界。」

    江槐琭說:「客人這么多,茶坊的主人在這里待得久了,會不會冷落其他客人?」

    「不會啦,茶坊還有不少伙計,我偶爾也想忙里偷間──」月牘說著,發(fā)覺自己飄了起來,接著落到白矢的懷抱。

    憑空出現(xiàn)在茶屋里的第四者是個全身雪白的男人,頭發(fā)、眉睫都很白,皮膚也白皙得不像是人,雙瞳是寶石般的藍,正是幫忙管理這茶坊的第二位主人,白矢。白矢像抱孩子一樣抱月牘,月牘的腦袋乖乖靠在他肩膀上,他朝二位茶客稍微躬身賠禮道:「請客人悠間品茗、休憩,我們不打擾了?!?/br>
    月牘舉起一手朝身后客人們揮別,就被白矢抱出茶屋外,一個轉身化作一陣風雪消失在門外庭園中。

    云凜轉頭朝江槐琭笑了下,摸摸江槐琭的臉說:「你又變年輕了?!?/br>
    江槐琭溫柔微笑,看著他說:「你也是,變回我們相遇的樣子。」

    「我覺得這次我們能在茶坊待得久一點?!?/br>
    「因為累世修行的緣故,在這里停留久一些也無妨。但這里不是一個應該眷戀的地方,我們有該走的路。」

    「呵,我曉得。這畢竟是月牘的核,是他和白矢的歸處,與我們無關。我想,可能是我方才太喜歡這次的茶屋和茶,也想讓月牘陪我久一點,所以白矢吃醋了。」

    江槐琭挑眉:「你喜歡那孩子?」

    云凜點頭:「他很有趣。但我只是想讓他陪我等你出現(xiàn)?!?/br>
    「我一直在看著你?!菇爆f淺笑道:「看你們聊得起勁才沒有打擾罷了?!?/br>
    云凜笑了聲:「什么嘛,明知道我等你,你還靜靜看著?!?/br>
    江槐琭帶著笑意慢慢品茶,拉著云凜一手聽他說話,有時兩人什么都沒說,在靜謐之中親吻彼此,就像這一世任何一個美好恬靜的午后。

    令人眷戀的不是這個不可思議的茶坊,不是終將醒來的夢,而是每一次彼此邂逅、相知相伴的記憶,他們也都嚮往能有相似或更好的未來。

    云凜和江槐琭都清楚這點,幸運的是他們可以在漫漫長路里并肩而行,像這樣在茶坊稍作休息。江槐琭握起云凜的手,輕撫他的手背溫聲問:「要走了么?」

    云凜點頭,兩人起身時他問:「下一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又記不記得你?」

    江槐琭睞向他,揚起柔和笑痕說:「你擔心?」

    「有一點,因為不記得的話,總得花點時間認識彼此嘛?!?/br>
    「我早就瞧出來了,你很急性子。」

    「嗤?!乖苿C翻了個白眼,笑睨他說:「很多時候明明是你比我急。」

    江槐琭立刻會意云凜在講什么,被調(diào)戲得耳尖微紅,云凜忍不住笑出聲,他無奈道:「是,我也很急。但我總會尋到你的,一如既往。你說過的,如果沒有永遠,我們就來創(chuàng)造?!?/br>
    云凜邁開步伐后聞言頓住,愣怔望著江槐琭,江槐琭親吻他額頭低語:「你看,再久遠的事我也沒忘。你也還記得。」

    「可那時我根本沒講出口,而且你也已經(jīng)……已經(jīng)……」

    「那時的神界下了一場金雨。金雨所及之處,我都有感應。你心里的悲傷,心里的愿望,我也知道。所以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江槐琭頓了下,喃喃自語:「你說得沒錯,最心急的是我。我們走吧?!?/br>
    云凜牢牢握緊江槐琭的手,一前一后離開茶屋,門外的光非常耀眼,甚至照進了屋里,江槐琭的身影被那片光亮吞沒,而他也毫不猶豫的往光亮中走去。

    一切并不難受,好像睡飽要醒來那樣,說不出的暖融舒服。

    ***

    山中一座莊園里住著兩位仙人,他們皆為男子,也是一對道侶,某日他們在山中發(fā)現(xiàn)一處上神遺留的洞府,他們通過上神殘識的考驗而獲得洞府傳承。上神留下的寶物不算多,但有不少仙法秘笈,其中包含各種不可思議的秘術。兩位仙人們打算嘗試以秘術孕育后代,取得島上的神木果作為秘術基礎,再以各自精血施術,畫好的陣法起陣后發(fā)出金光,果實隨著光芒一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蘭花苗。

    仙人們細心呵護花苗,不僅用法寶器具養(yǎng)著,更以無根水澆灌,周圍佈下重重結界,避免花苗遭到邪氣污染或蟲害。花苗逐漸茁壯,葉子、根莖抽長,還再來年的春季發(fā)出唯一的花苞,花苞比核桃小了一點,透著淡淡的粉紫色。

    仙人們每日都會來看養(yǎng)在窗邊的蘭花,期盼孩子降生。其中一位仙人眨著一雙水靈大眼盯住花苞說:「也不曉得它何時綻放,不知道我們的孩子生得什么模樣?」

    他身邊一位眉眼秀長,相貌斯文俊雅的高瘦仙人說:「不曉得。以往沒聽過有誰施展這種秘術,修真者不易繁衍,男人和男人孕育后嗣更是聞所未聞,說不定我們一陣忙活,最后只是養(yǎng)了一株單純的花草罷了。」

    大眼仙人咋舌,回頭睨視伴侶說:「怎么這么潑冷水啊,當初可是你說要試看看那秘術的,你就不好奇我們的孩子是怎樣的?你是蘭花仙,你比較懂吧?你看這朵小花幾時開?」

    「好奇是一回事,秘術能不能一試就成是另一回事。沒人能保證啊。」蘭花仙人無奈笑應:「我又沒見過這樣的蘭花,跟我的原形是有點像,可是它好小……可能只是單純的花。」

    「算了,先來給它取名字吧?」

    蘭花仙人噙笑問:「你想叫他什么?」

    大眼仙人仰首忖道:「我在想,我們各取自己名字里的一個字給孩子,你覺得怎樣?我叫卯玉,你叫虹蘭,那……叫玉蘭怎樣?」

    蘭花仙蹙眉苦笑:「換一個。叫虹玉吧?!?/br>
    卯玉仙人欣然頷首:「好,就叫虹玉,好聽多了,還是你聰明,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能用這名字?!?/br>
    微風吹進窗里,花苞輕晃,卯玉興奮拉著虹蘭問:「你看,那是不是胎動啊?他剛剛點頭了,他也喜歡這名字。」

    虹蘭無奈笑回:「你多心了,那只是風在吹它而已。再說,萬一它真的只是一株蘭花草呢?」

    卯玉不悅道:「你怎么這樣啦,你都不希望孩子出世?」

    「我是怕你太興奮,將來會失望?!?/br>
    「不會啦,這次失敗的話,就再試啊?!?/br>
    「神木果三千年才開花結果。我們等不了那么久……」

    虹蘭天天都陪卯玉來看小蘭花,日復一日,花苞終于在來年春季的某個月夜里綻放,是一朵可愛漂亮的淺紫色小花,月光下靜靜飄送淡雅的香氣。

    虹蘭很快就發(fā)現(xiàn)花苞開了,深夜叫醒卯玉來看,兩人沒有點燈,明亮的月光讓粉紫小花看起來有種不可思議的魅力。

    卯玉愣愣望著小蘭花良久,靠在虹蘭身旁問:「所以秘術失敗了么?就只是一株花?」

    「還不知道?!购缣m看卯玉一臉睏意,溫柔道:「要不你先去歇著?我來守著花。」

    卯玉搖頭:「不,我就這么看著,反正一會兒就天亮了,我想瞧清楚花的模樣?!?/br>
    不久之后第一道曙光照亮了小蘭花,整株花葉彷彿被撒了一層亮粉,看起來明亮又有些透明,靈氣秀潤,晶瑩可愛,也美得不可思議。

    卯玉撐頰打盹兒,虹蘭握住他的手喚他說:「你看?!?/br>
    「什么?」卯玉猛然睜眼看向窗口的蘭花,整株蘭花就像當初施展秘術的神木果一樣在光芒中消失,窗臺上卻多了一隻還沒長毛的幼兔。他急忙走過去關切,轉頭看著伴侶疑道:「這是從花變成兔崽子了?」

    虹蘭將幼兔溫柔捧起來,好笑的睨了眼道侶說:「是我們的孩子,傻瓜。這孩子還小,又是跨族繁衍,或許是因為這緣故才須要經(jīng)歷你我二族的血脈變化。他身上雖有仙靈之氣,但太微弱了,要好好照養(yǎng),不知哪天才能化人?!?/br>
    卯玉盯著那隻沒長毛的幼崽看,笑的雙眼彎彎說:「化不化人形都無妨,是我們的孩子都好。真可愛?!?/br>
    四年后,一個扎著童髻的小男童坐在樹下鞦韆晃,男童的發(fā)色是很淺淡的柔灰紫色,皮膚白皙,有一雙黑亮的大眼,正是仙人們以秘術所孕育出來的孩子。

    虹蘭走近喚他:「虹玉,一會兒天要黑了,該回家了?!?/br>
    虹玉開心奔向虹蘭,抱住其大腿說:「爹爹,講故事?!?/br>
    「一會兒讓卯玉爹爹講給你聽?」

    虹玉皺眉搖頭:「不要,卯玉爹爹講鬼故事,恐怖?!?/br>
    虹蘭笑了笑,抱起男童回屋,卯玉已經(jīng)鋪好床喊他們就寢,親子三個躺在同一張大床上。卯玉仙人興起道:「今天來說萬鬼夜游鄔國京城的故事吧?」

    虹玉摀耳拒絕:「不聽那個,虹蘭爹爹講故事?!?/br>
    蘭虹笑了笑:「從前,海上有一座長得像船的島,島上蘊涵豐富的靈礦,靈源充沛,所以有個仙人就常駐于島上,并為仙島取名為浮舟仙島。這島說大不大,東西南北都有比它還龐大的大陸,但它也不算很小,島上有各式各樣的珍奇異獸,壯麗雄奇的山水景觀,仙人每天都能在島上發(fā)現(xiàn)許多新鮮事物,還有適合修煉的材料。有天仙人在海灘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船筏殘骸,并在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位落難精怪,那是來自遙遠大陸上一個叫月族的精怪。」

    卯玉打了一個呵欠說:「又在講我出糗的往事了。你們父子倆不膩啊?」

    虹蘭淺笑:「那是我和你初次邂逅,我不覺得你糗,那時你很可愛?!?/br>
    卯玉睏得閉眼含糊回應:「亂講,身上掛著一堆海草,頭發(fā)里也都是海藻,還有螃蟹掛在破爛衣服上,哪里可愛?」

    男童咯咯發(fā)笑,拍拍手說:「好有意思啊,好想看卯玉爹爹那模樣,可愛!」

    「幸災樂禍的兔崽子?!姑裾ι啵矝]阻止虹蘭接著講,不過他睏得很,很快就入眠了。

    虹蘭接著說:「我救起遇難的精怪,幫他清理、療傷,后來我們漸漸熟悉,一起在島上作伴。那精怪后來修成了仙體,也就是你的卯玉爹爹?!怪v到這里,男童也睡著了,他坐起來替卯玉跟孩子蓋好被子,溫柔摸了摸孩子的額發(fā)說:「明天你要乖乖回自己房里睡,知道么?」

    回應蘭花仙人的是男童熟睡的吐息。

    天剛亮,虹玉就醒來趴在卯玉身上喊:「爹爹,起床,太陽曬屁股啦。陪我玩?!?/br>
    卯玉把孩子推到一旁伸懶腰,虹玉滾了一圈覺得好玩,笑著又爬到他身上喊爹爹,他坐起來抱著孩子問:「虹蘭呢?」

    「虹蘭爹爹去做我的早飯啦。我是小孩,要吃飽睡飽才長得高。」

    卯玉聽他學虹蘭講的話,好笑的親他頭頂說:「對,小孩子就該這樣?!?/br>
    虹玉拉著卯玉的衣袖,搖頭晃腦問:「今天玩什么好?。俊?/br>
    卯玉想了想說:「今天教你褶紙人、紙鶴、紙蝴蝶?!?/br>
    男童開心拍手:「還要小鳥和小馬,小貓跟小青蛙?!?/br>
    「這么多你學得來?」

    「我很聰明?!购缬衽男馗J真說:「一次就能記起來的!」

    卯玉看孩子這樣,彷彿是看到了孩童版的自己,不過虹玉認真聰明的樣子又像極了虹蘭,不愧是他們的孩子。他望著孩子就覺得滿心溫暖,忍不住抱住虹玉小小的身軀低喃:「好孩子,你是我們的驕傲,不管你做什么,無關成敗,開心就好?!?/br>
    虹玉覺得卯玉爹爹的懷抱很溫暖,笑嘻嘻回擁,用小小的手拍在對方相對寬厚許多的背上:「爹爹乖?!?/br>
    卯玉失笑,先帶孩子去找虹蘭吃飯,接著一家三口聚在小廳里褶紙,從游戲里教孩子法術。褶好的紙人施了法術就會行動,其他的褶紙也一樣能透過法術cao控,虹玉就如他自己說的一樣聰明過人,竟一次就能將靈氣注入褶紙并cao控它們。

    虹玉玩了一天,午后累得躺在自己的小床里睡覺,那是卯玉親手給他做的木造小床,底下有小輪子,虹蘭輕輕推小床哄兒子睡。

    虹蘭看著兒子的睡顏,想到兒子的法術和其他學習都進步神速,不禁笑嘆:「當初他剛誕生還很弱小,以為得花許久的歲月修煉才能化形,沒想到這才四年就已經(jīng)化形,連法術也學得這般有模有樣了?!?/br>
    卯玉拍了下他的手臂說:「你這是在感慨自己老了?他畢竟是我們兩個仙人的孩子,當然聰明厲害?!?/br>
    虹蘭稍微垂眸低語:「那秘術也是一種有違天道的禁術,本是姑且一試,沒想到真的有了這孩子,不免對他有諸多記掛?!?/br>
    卯玉明白他的意思,安慰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當初洞府里的神仙殘識提過自己要飛升去另一個世界,我們的境界也即將要有所突破,說不定就能帶著虹玉一起……」

    卯玉的話無疾而終,因為他和虹蘭都很清楚就算他們能成神,也不可能有馀力帶著孩子一起走,這樣渺小脆弱的身軀根本禁不起那些雷劫摧殘。

    虹蘭又提出另一件擔心的事:「這孩子身上的氣味太過特殊,無論對仙魔妖鬼都是極為大補,也會勾起生靈心中的慾望,島上有我們所留下的結界,若他只在這島上都還算安全,就怕將來他長大了,想出島?!?/br>
    卯玉說:「那就叮囑他別出島,跟他說島外全是恐怖的鬼怪?!?/br>
    虹蘭不甚同意的笑睨他說:「他總會長大,不該老是這么哄騙。他身上的氣味或許正是因為……他不是順應天道而生的吧?!?/br>
    藉由秘術所生的孩子,這世界的天道不會粗暴的直接抹煞,卻會以其他方式讓這孩子早早消亡。卯玉也明白虹蘭所言,彎身輕撫男童白嫩可愛的臉頰:「不管我們能否成神都護不了他一世么?那怎么辦?唉,這一旦有了孩子,果真是無盡無窮的牽掛……」

    虹蘭說:「并非毫無辦法。我曾替虹玉算過命,他往北去能遇到一個機緣,避過一劫?!?/br>
    「往北?出海么?」卯玉低頭看了眼兒子,不捨道:「這座島往北只有海,最北就是什么也沒有的冰雪大陸而已?!?/br>
    「不是那里,就在這座島上?!?/br>
    卯玉想了想:「島的北邊我們早就跑遍了,根本沒有什么特別的。」他靈光一閃,盯著虹蘭疑道:「你的意思是去那里等機緣?」

    虹蘭點頭:「正是如此?!?/br>
    于是兩位仙人準備遷徙,他們在北方山區(qū)選好一處風水佳的地點住下,這地點恰好能觀察北邊部分山林及海岸的情形。

    夏季,一場颱風剛剛過境,虹玉跟著卯玉仙人去海岸邊撿漂流木回來,虹蘭則在家煮兒子的飯菜,父子剛出門不久就跑回來,虹玉用一雙沾滿白沙的腳跑回屋里喊:「虹蘭爹爹,外面、外面,呼,呼……好喘啊?!?/br>
    虹蘭蹲下來輕拍兒子的后背:「別急,慢慢講,外面怎么了?」

    卯玉也光著腳和兒子一樣跑過來:「噯、你快出來看,咳,外面……」

    虹蘭蹙眉:「你怎么也跟個孩子一樣,話都講不好?!?/br>
    虹玉指著門外說:「海浪把那個衝上岸,龍、龍──」

    「龍宮使者么?很長,銀亮的那種魚?」虹蘭對附近水族也略知一二,這座島常有地震,偶爾也會看到深海的水族跑到淺海,他便以為兒子說的就是某種身軀很長,被喚作龍宮使者的魚。

    卯玉搖頭替兒子強調(diào):「龍,就、就是龍!」

    虹蘭有些狐疑,跟他們父子倆到海岸邊察看。沙灘上確實有一道又長又銀亮的身軀,但不是他以為的水族,而是真正的龍,龍身不知有幾丈長,龍鱗比他們的臉都還要大,他蹙眉打量幾眼就轉頭對卯玉說:「顧好孩子,這頭龍來歷不明,萬一有瘴氣、邪氣漫延就不好了?!顾^機緣也可能伴隨劫難,他不能不謹慎。

    卯玉抱牢兒子說:「我方才就撒了些夢蝶鱗粉,多少能阻隔?,F(xiàn)在該怎么辦?他好像還沒死,不曉得是上面掉下來的,還是下面衝上來的?!?/br>
    虹玉問:「爹爹,上面跟下面是哪里?」

    卯玉回答他說:「上面就是神界,不過神界早在萬年前就沒有神明,神域一直空著,很少人知道現(xiàn)在變得怎樣,偶爾會有一些靈獸什么的跑下來。我說的偶爾是幾千年一次。下面的話,就是魔域、冥府,神域有神族、天人,魔域主要住著魔族,遠古的天魔族和天神大戰(zhàn)后已經(jīng)沒有純正血脈了,只剩下和其他妖魔鬼怪混種的魔族。冥府主要是由冥王掌管眾生死后的事,一般不會有誰去得了?!?/br>
    虹蘭接著告訴兒子說:「龍是一種特殊的存在,他們很稀有,卻又可能出現(xiàn)在任何境域,在仙靈之氣濃郁處誕生的便是神龍,在魔氣濃重之處誕生的就是魔龍,關于龍的傳說有很多,甚至有傳說他們能穿梭時空、穿梭夢境的。不過龍既強大,又脆弱,在他們沉睡或受傷時,很容易淪落成其他種族的補品?!?/br>
    卯玉問兒子說:「好兒子,爹問你,你想救他,還是我們送他一路好走?」

    虹蘭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萬一救活的是性情殘暴的龍,就算我跟你的卯玉爹爹都是仙人,也可能都會被一起吃掉?!?/br>
    「打不贏可以跑啊?!购缬穸⒅矍捌恋凝堶[說:「我想救他,要是他想吃我們,我們跑得夠快吧?」

    虹蘭猶豫沉吟,卯玉果斷說:「就聽兒子的吧。你不是說他最近能在北方獲得一個機緣?說不準這隻龍就是他的機緣?」

    虹蘭打趣道:「或許救活一隻惡龍,我們被追著逃到了某個地方也是一種機緣?!?/br>
    卯玉翻了個白眼:「唉呀,就別囉嗦這么多了。救人、救龍要緊,我看他都快斷氣了,你看后面那截龍尾都露出血rou和骨頭了?!?/br>
    虹蘭抬手遮住兒子的雙眼,睨了下卯玉說:「我來救,你抱兒子進屋,別讓他嚇著了?!?/br>
    等卯玉抱著兒子離開海灘后,虹蘭看著這隻銀龍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這么大的身軀也是礙事,也不知你是怎么被打回原形的,先將你縮小一點?!拐f話間變出一個黑釉的茶碗將龍攝入其中。

    眨眼間的工夫,茶碗中盤著一隻銀白小龍,乍看像隻泥鰍,虹蘭一手拈著丹藥對碗內(nèi)施法,碗中一下子瀰漫云霧。他做完這些對著碗里的龍說:「碰上我兒子也是你的造化。希望我花千年找齊材料煉製的救命丹藥沒有白費。」

    虹玉見到虹蘭獨自歸來,跟在其腳邊追問:「龍呢?龍呢?」

    虹蘭把茶碗擱桌上,將兒子抱到椅子上說:「你自己看?!?/br>
    虹玉和卯玉一同湊近桌邊看茶碗,虹玉疑道:「碗里有隻白泥鰍,牠掉顏色啦?」

    卯玉噗哧笑出聲:「不是白泥鰍,是你的虹蘭爹爹把剛才的龍縮小收進碗里啦?!?/br>
    男童雙臂環(huán)在茶碗旁,呈現(xiàn)保護的姿態(tài)說:「不可以喔,不能把他煮來吃掉。我們養(yǎng)他!」

    卯玉和虹蘭相視而笑,虹蘭答應:「那也得真的救活了才能養(yǎng),這隻龍傷得不輕,紫府有損,rou身也傷得極重,我用了最好的藥。不過能不能活下來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虹玉不要打擾他,讓他靜養(yǎng)一陣子吧?!?/br>
    虹玉點頭,在嘴巴上豎起食指小聲道:「我不吵他?!?/br>
    茶碗里的銀龍遍體鱗傷,只勉強從龍首看得出是什么,大半的軀體都掉了鱗片、缺了血rou,尾端甚至露出骨頭,看起來和死了差不多,不過虹玉依然覺得在碗里的銀龍很可愛,閃閃發(fā)亮的龍角可愛,在云霧里柔順飄揚的龍鬚和鬃毛很好看,等傷都治好了,會變回漂亮的樣子吧?

    于是虹玉每天早起后不再去纏著兩位仙人父親,而是跑到自己房間的窗臺去觀察碗里的龍恢復得如何。龍的rou身恢復得很快,儘管一開始看起來相當慘烈,但是過了兩、三天就長出新的血rou和鱗片,虹蘭又施法添了新的丹藥進碗里,云霧更濃了些,無法一眼看穿碗里那隻龍的模樣。

    虹蘭和卯玉天天都會陪著兒子去看銀龍,一來也是不想讓兒子影響銀龍養(yǎng)傷。卯玉勸兒子說:「你今天已經(jīng)盯著這隻龍半個時辰,夠久了。你身上的氣味說不定會打擾他養(yǎng)傷,我們明天再來吧?」

    虹玉一臉不捨的瞅著茶碗里的龍說:「我明天再來看你,你要快點好起來啊?!?/br>
    銀龍毫無動靜,依然沉睡,他的rou身好得很快,然而元神未癒,所以才一直昏睡。

    幾日后,虹玉又問兩位爹爹這隻銀龍何時能醒來,虹蘭安撫孩子說:「我已經(jīng)用了最好的丹藥,再多也沒了,我們只能等待?!?/br>
    仙人們以為兒子會漸漸失去對銀龍的興趣,小孩子都貪新鮮,也許只是把銀龍當寵物般看待,過幾天就會淡忘,可是沒想到虹玉還是天天都要去看銀龍。

    就這么過了三個月,某個秋日午后,虹玉聽爹爹們說要變天了,趕緊跑回房間要把茶碗從窗邊挪進屋內(nèi),等他把茶碗輕放到桌上,就看到碗里的銀龍正在看他。銀龍有雙漂亮的紫色眼睛,虹玉和銀龍對視半晌才意識到這隻龍甦醒了。

    「你醒了?你好,我叫虹玉,霓虹的虹,玉蘭花的玉。」男童用很輕的聲音說話,好像怕驚擾了銀龍,畢竟碗里的龍看起來很渺小。

    銀龍身形微動,一下子消失在茶碗中,虹玉有點慌亂,后者驀地轉頭一看,身旁多了位渾身赤裸的少年。少年一頭黑發(fā),皮膚很白,一雙深紫的眼眸正盯著虹玉看。

    虹玉直覺少年就是從茶碗里跑出來的銀龍,于是跟他講:「你怎么光著身子啊?」虹玉也曉得這位哥哥穿不下他的衣服,于是跑去把床上的棉被抱了過來,讓少年裹在身上。

    少年披著棉被,仍是一言不發(fā)盯著男童看。

    虹玉被看得有點不所措,問他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啟唇,用清潤悅耳的嗓音回答:「宸煌?!?/br>
    虹玉稍微歪頭回想,他不曾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怎么有似曾相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