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fā)、貳肆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女嬰、枝上月、【網(wǎng)王】酒心、怪異的世界 Ⅰ、獸仙祠、【主暮光之城同人】墮天使
鳳初炎站在溫?zé)岬脑〕乩?,池中無水,而是很濃的霧氣,兩名橘衣侍童站在池畔,一個打開高寬不過十寸左右的黑色爐鼎蓋子,另一個往鼎內(nèi)添藥材,蓋好蓋子朝池中的族長行禮后退出去室外。 池中飽含靈氣的霧氣就是由此鼎散發(fā)出來的,整座池子、整間浴室里都充滿花草香,鳳初炎精壯的身軀在氤氳水霧里若隱若現(xiàn)。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不僅是羽族之中最優(yōu)秀的,無論修為、才貌各方面和龍族相較也并不遜色,這也是為何從前的天尊、天后會請他收宸煌為徒。 最初他根本瞧不上那個總是把自己團團包裹起來的小龍種,但還是勉為其難收作徒弟,將宸煌一點一滴教養(yǎng)長大。宸煌很少回應(yīng)別人,唯獨對他這個師父比較親近些,他也覺得沒什么不好。不知何時開始,宸煌已經(jīng)長得比他高大了,修為也早已高過他,不再需要他的庇護和照顧,但他們相處依然親近,他自認是這世間離宸煌最近的人,連天后都比不上。 鳳初炎仰首望著透明穹頂感慨:「原本各司其位,不曾改變,一直這么下去該多好。那時我不該……」不該生出危險的念頭,想一睹徒弟的真面目,那時神力衝擊的傷害直至今日都令他心有馀悸,若非他和宸煌皆有足夠強大的元神,還帶了寶物護體,只怕要傷得更重。可是宸煌毫發(fā)無損,那時他就知道徒弟早就比他厲害很多了,而他呢? 他對徒弟暗生情愫,為了替徒弟收集天材地寶、為了造神陣終日奔波cao勞,境界停滯了很久。他對徒弟可以說是掏心掏肺,可那傢伙卻連他唯一想要的都搶走。 「蘭虹月。」鳳初炎金眸半闔,神情有些恍惚的喃喃念出一個名字,他不曉得自己會這么渴望那少年,尤其是見到蘭虹月親了宸煌,那少年不曾主動親過他,不曾那樣滿眼情意的投懷送抱。他羨慕,也妒嫉,一團霧氣飄過上方,他眸中映著的透明穹頂蒙上陰影,那屋頂突然被衝破,無數(shù)碎片落下,宛如一場銳利的劍雨。 鳳初炎周身釋出一團淡金色光暈將屋頂那些琉璃碎片都彈開,池中藥浴的霧氣被龐大威壓衝散,爐鼎也倒了,一雙發(fā)光的金紅羽翼展開,又如煙花般消散,他身上已經(jīng)穿好一襲有金邊刺繡的華美紅衣。 岸上多了兩位不速之客,是宸煌和蘭虹月。鳳初炎邁開一步,身影當(dāng)即挪移至池子外,和他們倆隔著池子相望。 宸煌率先開口:「師父,為何要對在下界屠戮無辜生靈?」 鳳初炎抬手朝一旁傾倒的爐鼎一招,隔空將它收回,他漫不經(jīng)心回應(yīng):「因為這么做,你們才會快點過來找我不是?」 蘭虹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他氣到雙眼微紅、渾身發(fā)抖,深吸一口氣大罵:「你喪心病狂!怎么可以、怎么能對他們這樣?我meimei他們,還有知雪大師、蘊春jiejie他們,你把他們怎么了?」 鳳初炎轉(zhuǎn)頭看向池子殘馀的薄霧說:「看看那些霧氣,好聞么?」 蘭虹月登時有所聯(lián)想,瞪著鳳初炎質(zhì)問:「你做了什么?」 鳳初炎深深望著他,翻掌變出方才那座爐鼎,爐鼎懸浮于半空,他吸了一口自鏤刻的鼎蓋逸出的霧氣說:「明瀾谷那里全是上乘的滋補圣品,可不能浪費了?!?/br> 宸煌看出那座鼎可以很快就將修士的靈元煉化為藥,他不愿再刺激蘭虹月,但即使他沉默不語,蘭虹月自己也猜出鳳初炎做了什么,只是沒有像之前那么悲憤的哭喊,此刻蘭虹月反而木然不動,失了魂似的。 宸煌握牢蘭虹月的手,擔(dān)心少年做傻事,他盯住鳳初炎問:「師父這樣逼我們過來,究竟想怎樣?」 「為師是在幫你啊。蘭虹月只是想利用你折磨我,不可能真心對你的,他有家人、朋友,他自己也還年輕,得了你的幫助又能長久修煉下去,還能擁有神界的地位,怎會真心陪你赴死?」鳳初炎看宸煌不應(yīng)聲,猜想自己的話多少令徒弟動搖,于是接著說道:「為師也知道你很難受,痛苦得想以死尋求解脫,但死并不是唯一的解脫,即使我們是神,也無法知道神死了以后會怎樣,也許歸于天地太墟,再也沒有了。但只要你堅持下去,也許總有一日能找到辦法?!?/br> 宸煌篤定道:「沒有別的辦法?!顾芮宄e無他法,就算真的有,他也撐不了太久??蓭煾妇惯€要他漫無目的并且痛苦的等,他已經(jīng)無法再忍受。 鳳初炎不急于勸說或反駁宸煌,而是故意和神情木然的蘭虹月說:「虹月真心想與我徒弟殉情?你認為我徒弟真的會等你,等你活夠了、活膩了,再等你記掛的那些親人朋友都衰竭沒有了才走?你和他所求皆是矛盾啊?;蛟S只要沒了明瀾谷那些罣礙,你就能和他去死了,不過你真以為我徒弟真心愛你?不,他只是想讓你相信他,對他心軟,然后借我這把刀殺光明瀾谷的生靈,好成全你們。他比你想得還卑鄙?!?/br> 聽到這里,蘭虹月黯淡的目光恢復(fù)清明,他默默回握宸煌的手,搖頭對鳳初炎說:「他不會這樣的?!?/br> 鳳初炎蹙眉:「你受他蠱毒了?」 蘭虹月想到鳳初炎是怎么對宸煌的,加上明瀾谷的事,也許是憤怒過頭了,此時他反倒冷靜下來。他道:「我知道他,也相信他,我真正面對過他的內(nèi)心,而你不曾這么做過,你從來不會真正的相信誰,甚至連自己也不信,才會一直不停想考驗別人,藉此證明自己都是對的。鳳初炎,你真可悲?!?/br> 鳳初炎目光陰冷盯住蘭虹月,宸煌雖然只是站在那少年身旁,他卻感覺得到宸煌隱隱護著蘭虹月,而蘭虹月那番話刺痛了他,但那都是錯的,他不能就此認了。 宸煌擔(dān)心師父又要繼續(xù)刺激跟傷害蘭虹月,勸他說:「我會處置他的,先離開吧?!?/br> 「不?!固m虹月拒絕了。他來這里時,已經(jīng)想過許多種可能,他朝對岸的鳳初炎撂話:「你還有何話講?」 鳳初炎說:「你知道,當(dāng)初聯(lián)手明瀾谷那些傢伙殺死竹秋的神使,就是常澤么?」 蘭虹月的確有些意外,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攏拳,又悄然松開。 鳳初炎接著講:「宸煌也是知道的,但他什么都沒告訴你,你卻說你相信他?哈,笑話。虹月,我和他相處千年了,我比你瞭解他,他的城府心機從來都不亞于我啊。而你不過是跟了他幾日,就對他推心置腹了么?你怎能這么傻?」 宸煌擔(dān)心蘭虹月信了那些說詞,抓牢蘭虹月的手想解釋:「虹月,我……」 「不必說了?!固m虹月垂眸,但他沒有因此松開宸煌的手,只是沉聲喃喃:「我說過,我信你的。你是不想我傷心難受,忽然調(diào)走常澤也會令我起疑,所以才什么也不做。至于常澤,她根本不知道我和竹秋的關(guān)係,她只是被利用的棋子,雖然我還是怨她,但真正罪魁禍?zhǔn)锥际区P初炎?!?/br> 鳳初炎也聽見蘭虹月說的話,一手負于身后死死握著拳,他不懂他們才相識這么短的日子里,為何能有這樣的羈絆,更把他徹底排除在外,他們身邊親友的生死恩怨所產(chǎn)生的矛盾不夠么?那么,他還有最后一手。 鳳初炎對著還在相望的他們說:「你們不是想一同赴死?好啊,我就告訴你們該怎么做。」蘭虹月和宸煌對他抱有懷疑,但他仍繼續(xù)講:「唯一成功過的造神陣,真正造出神明的,就只有宸煌出生的那一次,后來的造神陣都并不完整,也不可能造神成功,只會產(chǎn)生妖神、魔神、怪物和混沌,這是為了方便支柱吸收下界的力量才做的。」 蘭虹月打斷他說:「你講的我早就知道,神界不擇手段鞏固上界,鑽天道各種漏洞,使其他諸界階層分明,方便奴役下界,如此而已。如果你想講廢話,就閉嘴。」 鳳初炎不怒反笑:「本來還覺得你變得陌生了,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孩子,不過看你這么發(fā)脾氣,倒又像是回到從前,你和我……」 「夠了。」蘭虹月轉(zhuǎn)身抱住宸煌尋求安慰,用鳳初炎聽得到的聲音說:「你師父真的好噁心,我快受不了了。」 宸煌像抱孩子那樣將蘭虹月抱起來,周圍蕩出靈波,準(zhǔn)備離開這里,鳳初炎氣急敗壞喊住他們說:「慢著,你們不是想死么?告訴你們,摧毀支柱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到最初的地方,那是支柱和這世界最深的連系,不過支柱無法自行破陣,而要藉由外力。只要蘭虹月你親手毀掉那道古陣法,宸煌這個支柱就會瓦解,不過那時古陣崩潰的力量也會將你捲入,你也難逃一死?!?/br> 聞言,蘭虹月和宸煌互望,他們面上沒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卻隱有笑意。宸煌輕聲問:「怕么?」 蘭虹月?lián)u頭:「我們?nèi)ピ囋嚢?。?/br> 宸煌問:「不報仇了?」 「置之不理就是報仇了。我不笨,沒必要為了討厭鬼賠上自己。況且我已經(jīng)把自己交給你了?!?/br> 鳳初炎看他們倆氣氛不對勁,沒有他所以為的互相生疑猜忌,似乎還想要撇下他離開,他金眸一厲,整座建物都被火燄屏障包圍起來,他所傳承的鳳族異火并不會立刻令人嚴熱難耐,但會耗盡他人真元,也能燒傷修真者的元神、侵入識海。 鳳初炎陰狠道:「你們誰也別想走!」 蘭虹月倚著宸煌,一點都不慌亂的問:「你還看得見我們的將來么?」他瞧見鳳初炎細微的神情變化,猜測鳳初炎看不到,那意味著他和宸煌極有可能成功。 宸煌早已不是幼小需要被照顧的孩子,就算是鳳族全來了也攔不住他,這世間沒有誰能攔得下支撐天地世界的神明,因此他抱著蘭虹月朝鳳初炎推出一掌,輕易突破鳳初炎的阻攔直奔明瀾谷禁地。 神力發(fā)出的光亮包圍著他們,隨他們飛騰而發(fā)出凜凜銀光,在九霄乍然出現(xiàn)一頭銀龍俯衝而下,挾著破山分海之勢急馳。 蘭虹月被護得很好,并未受任何力量的激蕩所影響,還能有馀裕問宸煌說:「你誕生的那個古陣,莫非是在明瀾谷?」 宸煌告訴他說:「在你們的禁地?!?/br> 「原來是這樣……」蘭虹月恍然大悟一般輕喃:「真是奇妙的緣份。」 回到被燒毀的明瀾谷,蘭虹月只覺得陌生,他嘆道:「什么都燒沒了,我一時也不知道禁地要往哪里去。你有辦法么?」 宸煌點頭,牽著蘭虹月在荒地里走,很快就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土坡,他說:「原先的入口在這里,或許也有別的出入口,不過都被師父毀了?!?/br> 「那怎么下去?」 宸煌原地踩踏一腳,地面裂開,土坡崩塌得更徹底,露出一個空洞,不過仍無法容一個成人進出,但他倆并非凡人,他將蘭虹月變小收入袖中,再化成一道銀光飛入地下洞窟。 蘭虹月第一次看見這個地底下的秘境,到處都是發(fā)亮的靈礦,而且種類不是只有螢星礦,藍的、綠的、紫的光亮交錯在洞窟中,還有一些發(fā)出微光的苔蘚和蕈子,鳳族異火并未波及到這里。 宸煌一抵達自己誕生的水潭邊,潭水和岸上地面立刻發(fā)生一些輕微震蕩,巖壁、地面和水面都被激出一些浮塵微光。 蘭虹月被放出來,他環(huán)顧四周說:「我好像看到水里和岸邊有符紋的光亮閃了下。如果這里也有個造神陣,為何我進來卻無事?」 「這里和師父后來佈下的那種陣法不一樣。天尊算出自己即將隕歿以后,天后為了能穩(wěn)固神界,找?guī)煾盖笕∮嫴?,他們一起造出了這個古陣。這古陣已經(jīng)作用過一次,初時它一度奪我生機,將我元靈打回混沌再造,煉成他們所要的支柱,所以原先是荒野的這里才因我散盡的生機形成仙靈寶地,后來我誕生被接回神界,師父藉著仿造不完整的造神陣弄出偽神誘我去獵食,攝走他們的血rou元神,藉以平衡這股力量,使之輪回。 而我自遇上你以后才又開始頻繁動蕩,也許是因為支柱本來不需要有心、有情,但我卻越來越在意你。我就是這個世界,不能有半分偏頗,應(yīng)一視同仁,但是我已經(jīng)無法再那樣,我……」 蘭虹月墊腳把宸煌的頭紗摘了,看到宸煌耳尖微紅,衝著對方微笑道:「我知道。真的,我都知道你的心。是他們擅自將你變成這樣,擅自強加期待和責(zé)任,可你沒得選。他們也絲毫不心疼你,所以他們活該。 養(yǎng)貓養(yǎng)狗養(yǎng)馬都需要花費心力,養(yǎng)花草也是,越聰明的生靈越得耗費心力照料,他們怎么以為養(yǎng)神仙容易?只能說他們才天真?!?/br> 宸煌聞言淺笑,摸上蘭虹月的面龐溫聲輕語說:「好像無論你講什么都對,都很動聽,都那么有意思?!?/br> 「因為你喜歡我嘛?!固m虹月朝他眨單眼笑了下,又拉著他雙手低頭說:「剛剛我還又哭又吼,氣得要發(fā)瘋的樣子,你沒嚇著吧?」 「我心疼?!?/br> 「以后不會了?!固m虹月抱住他說:「讓你久候了?!?/br> 「能盼到你,一切都值得。」 「由我親自結(jié)束,以后你不會害怕,不必再承受那些噩夢和苦痛。宸煌,我陪你?!?/br> 「可我們還沒研究出如何破壞這……」宸煌捧起蘭虹月的臉,見到少年雙眼不尋常的發(fā)亮,直覺古陣選中了少年,他慌忙道:「先跟我走,萬一你被迫成了下一任的支柱──」 「不、咳,不會的?!固m虹月對他淺笑:「這里所有苔蘚都熟悉這里,他們告訴我,佈下此陣的秘術(shù)不應(yīng)該存在,逃到這里的精怪元神也,咳嗯、咳……也要幫我,還有我比以前強大了,多虧你,我現(xiàn)在真的可以,結(jié)束這里了?!?/br> 「虹月!」宸煌抱住瞬間癱軟的蘭虹月,少年不只雙目,那張小臉、手腳皮膚,全身都開始發(fā)出眩目的白光,但他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蘭虹月不僅孔竅生光,同時也在失血。他六神無主,試著注入真氣給蘭虹月,卻只是令其更激烈的咳血,最后只能抱著軟乏無力的少年低啞問:「你這樣如何能毀掉古陣?」 蘭虹月從來沒有體會過什么叫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疼痛,好像連骨頭都要崩毀,他像是沉到了深潭底下,勉強聽到了宸煌的問話,努力擠出二字:「等我?!?/br> 宸煌驚愕注視蘭虹月的變化,看懂了少年將古陣攝入體內(nèi),蘭虹月要將自己和古陣融合在一起,周圍無數(shù)的浮光都是明瀾谷地域逃過一劫的元神,只是他們也無法存在太久,只憑生靈最初純粹的善意要幫蘭虹月收拾掉這古陣。 「噗咳!」蘭虹月咳出細碎血塊,身子痙攣,痛苦至極,他聽不見宸煌的聲音了,但神識仍有幾分清明,他這時候想的還是宸煌,那銀龍過去也是在那口井中秘境、眾生和星獸的墳場,獨自經(jīng)歷這種疼痛么?彷彿連元神都要碎成千萬片,但宸煌是不死身,因此還能再恢復(fù),變得更強大,只是下一次的瘋狂也更激烈殘酷。 「嗚……啊啊啊──」蘭虹月崩潰哭吼,皮rou發(fā)青、泛黑、發(fā)皺、皸裂,血rou液化,皮囊變得越來越可怕,形容也逐漸崩毀,但他殘存一念仍是想著,宸煌好可憐啊。這次,我來替你受吧。 宸煌發(fā)瘋似的擁緊蘭虹月崩毀的皮囊和骨架,誰也沒見過他這么脆弱,但同樣也沒有誰看過他如此瘋狂而執(zhí)著的面目,他的身軀同樣在消失,長發(fā)、容貌、身軀開始變成散逸的銀光,口中卻還喃喃念著:「虹月別怕,就算你化作微塵,我也會全都找出來,一個不落。無論到哪里,無論變成怎樣,我都去找你……我們約好了,我們……」 蘭虹月感覺到宸煌緊擁住自己,宸煌好像也在哭,有什么好哭的?該高興才是,他很努力想笑給宸煌看,不過實在沒力氣擠出笑容,他的身體好像沒有了。 元神呢?恍恍惚惚,懵懵的,極為疲倦,他也好像成了一個微弱光點懸浮在某處,雖然方才還感受得到宸煌抱著他哭,但現(xiàn)在卻看不到宸煌的身影了,宸煌的元神呢? 好睏,先睡一覺,先睡吧。 *** 存在于地底洞窟的古陣秘術(shù)消失了,方才進來的仙神也身影杳然,靈礦、苔蘚們都失了光芒,正在凋萎死去,只剩冰冷水潭畔一堆芬芳的紫心白蘭花,但它們也正在迅速凋謝,一道寒氣冰封住每一朵花,憑空生出了一道冰雪的暴風(fēng)將花兒們捲起,再一同消失。 下一刻,這座復(fù)雜的地底洞窟開始崩塌,不僅僅是它,外面的世界亦然?;靵y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所謂的滅世之劫似乎沒有到來,又似乎是以另一種姿態(tài)降臨,萬物生靈都逐漸停頓下來,花草事物迅速褪色,風(fēng)和云也靜止了。 鳳初炎目光死寂望著前方,鳳族異火消失,他的金眸黯淡,似乎只有他最清楚正在發(fā)生什么事。神界其他神仙是最莫名其妙的,比如天后他們,全都不明白為何自身的軀體變淡了,影子沒有了,法術(shù)使不出來,下界的東西有些往上浮,上界的東西開始往下墜,像是有個漩渦要把他們?nèi)紥匀?,而他們無力抵抗。 天后帶著許多法寶,以僅存的神力支撐自己找到鳳初炎,她抓著他的手追問:「到底發(fā)生何事?宸煌他怎么了?是他出事了?你快回答我啊!」 鳳初炎變淡的身影穿透了天后的手,他垂眼看著自己發(fā)間飄落的金羽,含淚笑語:「他們離開了。而我們,回歸混沌……」 天后雙目滿是驚懼:「什么回歸混沌?不能這樣,本宮傾盡心血、那么多籌謀,區(qū)區(qū)的混沌──」 失去支柱的世界像沸騰的水,鬧哄哄了一會兒,全都蒸騰化霧后,又靜了下來。 *** 蘭虹月睡到一半醒了,在黑暗中有一團矇矓白霧,霧里站著一個人,他仔細一看驚喜叫住對方:「桐夢!」 桐夢站在原地對蘭虹月微笑,后者跑來拉他的手關(guān)心道:「你不是正在羽化么?咦,你樣子怎么不太一樣啦?好像還比我高了一點啊?!?/br> 蘭虹月一手比劃彼此的身高,又歪頭打量桐夢臉上的斑紋,雖然仍是有斑紋,但是那道斑紋變淡了些,而且也變了樣子,像一朵淡墨暈開的花在頰邊,他讚美道:「我就說嘛,你原先就生得挺好看,這塊斑紋原來是會變的啊?這樣也很好看啊,我meimei她一定很喜歡?!?/br> 話剛說完,蘭虹月摸著自己眼下的水痕疑問:「我臉上怎么有水?這里會下雨?對啦,這是哪里?周圍好暗,就你這里一團白霧是亮的,你羽化順利么?」 桐夢這才點頭跟他講:「托你的福,還有帝君的幫忙,我順利羽化成神仙了。這里是混沌,什么都沒有,不過也什么都有可能出現(xiàn)。」 蘭虹月低吟:「好像無念河啊。」 桐夢淺笑:「是啊。」 「莫非這里是無念河?奇怪,我不是在睡覺?我……」蘭虹月發(fā)現(xiàn)自己記憶矇矓而混亂,桐夢按住他的肩,一手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下,他逐漸恢復(fù)清明。 桐夢看他正在清醒,跟他說:「你已經(jīng)睡了萬年?!?/br> 「什么?」 「我們的世界重歸于混沌,已經(jīng)過了萬年,不過對你來說也許感覺不到這漫長的歲月,畢竟光陰流逝在混沌里沒有太大的意義。你不必擔(dān)心,就當(dāng)是一場夢吧。你稍微想起來了吧?熙雯的事,還有我,還有你所經(jīng)歷的那些過往,雖然我后來羽化時沒能關(guān)心你的事,不過在混沌里也多少看到了一些浮夢碎片,拼湊出了大致的因果。」 蘭虹月覺得這樣的桐夢有些陌生,含蓄笑說:「你變得好沉穩(wěn)啊,真不習(xí)慣你這么說話,不過倒是很有神仙的樣子啊。」 桐夢對他微笑,接著說:「我們一族修煉不易,羽化更難,但是一旦羽化成仙神后,便有了能在混沌里來去自如的能力。還記得我說過,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在我們還小的時候,你翻墻遇上我,雖是出于彌補,但當(dāng)時你給了我一袋符咒,救助落難的我。后來熙雯把我撿回去,你沒有特意提出那件事,我也不曾再提起,但我一直都記得這份恩情的?!?/br> 「夜里那么暗,你還認得出是我給你的一袋符咒?」 「符咒的字,和你的字跡一樣,我認得。而且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雖然熙雯終是沒能生下孩子,但你一直對我們都很好,因為你很好,我們總是忍不住想討得更多?!?/br> 蘭虹月幾乎都想起來了,低頭說:「對不起,要不是我只顧著在神界享樂,拖延了太久,也許已經(jīng)救下你們。」 「不是你的錯。你一直都在救我們,幫我們。這次輪到我們幫你。虹月,我能力有限,僅僅只是在此守著你的元神,為你祈禱罷了,你能在萬年之內(nèi)甦醒,其實很快了,因為你急著想去找那位帝君吧?!?/br> 蘭虹月雙眼一亮,抓著桐夢追問:「他還在?」 桐夢點頭:「他元神差不多也要甦醒,應(yīng)該也快入世。在混沌里,我能護祐你平安,可是混沌不是一般生靈能長久駐留的地方,待得太久會失去自我,最終變?yōu)榛煦?。你也該走了,來生或許也會遇到一些挫折和困難,但是我會為你祝福和祈禱的?!?/br> 蘭虹月看了眼自己抓住桐夢的那雙手,摸起來那么真實,他不解道:「那你呢?你要一直在這里?」 桐夢溫柔微笑:「我的元靈將駐留于混沌,羽化后的我,反而適合在這里修煉。不過我的分靈也將入世,也許有緣會再相逢,你不必掛念我,去吧?!?/br> 蘭虹月被推開了,桐夢只是輕輕拂開他的手就令他飄遠,他回頭望向變得英俊瀟灑的好友喊:「呃,桐夢,桐夢!桐夢,你──」 「去吧。」桐夢變出一柄玉拂塵隔空將蘭虹月掃遠:「去走出你的道路,你將知道自己所追尋的是什么,然后擁有新的愿望。也許哪日,浮夢或現(xiàn)世再相見?!?/br> 「桐夢、桐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