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fā)、貳參
蘭虹月用力伸懶腰,手腳拼命舒展,扭向一側的腰腹碰到身旁的宸煌,宸煌順勢抓著他腰側笑問:「睡飽了?」 蘭虹月揉著雙眼含糊應了一聲,平躺回原位,望著白亮的天空發(fā)愣,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不在寢殿里,周圍有水聲,宸煌單手支頰躺在旁邊看他,他問:「這是上回沐浴的地方?」 「對?!?/br> 蘭虹月發(fā)現(xiàn)身子很乾爽,還換了套雪白衣裳,應該是宸煌替他洗乾凈換上的。他雖然睡飽了,可還有點慵懶不想動,他感覺得到自己修為突破了幾個境界,可以說是爆漲,但奇怪的是他這樣異常怎么沒引來任何劫云? 宸煌看蘭虹月的表情一下子放空,一下又轉著眼珠,大概猜到這少年在想些什么,觀察這株蘭草實在很有意思,讓他一點也不想出聲打擾。 蘭虹月正想著自己大概是暈靈氣,暈得有些嚴重,他和宸煌溫存了多久?之前的記憶仍是清楚的,只是幾次快醉暈時有些矇矓混亂,又羞于問身邊這傢伙,只好自己慢慢回想。 宸煌看蘭虹月閉眼蹙眉,很是困惑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說:「才過了兩天而已?!?/br> 「什么兩天?」 「花了兩天疼愛你,怕你承受不來才停的。」 「喔?!固m虹月表情淡定,耳尖開始泛紅,迅速紅透了耳根。他問:「龍族一般是多久???」 「不一定,不過你還小,一定承受不來,所以帶你來休息?!?/br> 蘭虹月放在肚子上的兩手隨意動了動手指,雙足也輕輕互碰,藉這些小動作分散害羞的心情,他再問:「我睡著時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來了幾朵劫云?!?/br> 蘭虹月心想果然如此,疑惑道:「動靜這樣大,我還沒醒?」 宸煌抿笑搖頭:「我吃掉了,你不必擔心?!?/br> 蘭虹月表情依舊鎮(zhèn)定,內心卻很詫異,他問:「那種東西是能吃的?」 「混沌都能吃了,幾朵云為何不能吃?」 由于聽到的事太荒謬,蘭虹月蹙眉輕笑幾聲說:「你真不可思議。即使沒刻意雙修,我跟你這樣也能增加修為,但是對你好像沒什么好處?」 「怎么會沒好處?」宸煌理所當然答道:「我很舒服,很快樂,也很享受。無與倫比的享受?!?/br> 「喔。」蘭虹月又快回應不了了,宸煌怎么老是講些令他害羞的話? 宸煌拿出一朵小蘭花放在蘭虹月唇上,蘭虹月茫然不解望著他,他俯首落下一吻,隔著小花和少年的唇磨蹭,親暱而曖昧。 「呵嗯……」蘭虹月半闔眼聞到了花香,手攀在宸煌的臂膀上不知所措的低哼,宸煌張口把小花連同他的唇瓣含住,或輕或重的吮咬,又用舌頭挑著濕軟芬芳的花兒,勾到口中嚼爛了些,再推回他嘴里,兩片軟舌互相推抵、翻繞,分食生嫩的花朵。 蘭虹月被吻得一臉迷濛,想到自己吃了什么又有些尷尬錯亂,這叫自給自足么?他表情復雜睨了眼宸煌,宸煌瞇眼笑了笑,輕吻他鼻尖、唇珠。 蘭虹月怕再這么調情下去又要失火了,他會被燒成灰,趕緊找其他事聊:「那個,我問你。」 「問吧?!?/br> 「那日我在井邊遇到你師父,你既然看到過往的事,也知道我跟你師父說了什么吧?你不怪我?」 宸煌笑容淡了些,漫不經心反問:「怪你什么?」 「我報復你師父,還利用了你?!?/br> 「你也沒瞞著我做這些,是我縱容你的?!?/br> 蘭虹月看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反而有點心虛愧疚,他說:「我原本想做得更多更壞,只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傢伙,我也就使不了壞……」 「我是怎樣的傢伙?」 「你很好啊。」 宸煌搖頭:「我不好。遠比你想的壞,只是因為喜歡你,所以對你好?!?/br> 蘭虹月抿嘴,尷尬道:「我曉得??墒悄悴慌聦ξ疫@么好,我就會捨不得你死?」 「不怕。你對我越心軟越好,這樣一來,你更捨不得我活受罪?!?/br> 蘭虹月微愣后失笑,話音微澀:「好狡猾。讓我一下子好像什么都擁有了,但又註定要失去一切,還是心甘情愿的,你都不會捨不得我難受?」 宸煌點頭:「捨不得。所以你跟我一起。我不想把你交給任何人,也不想你一個人留下。你愿意么?」 蘭虹月感覺在對方短短一句話里,自己的心是怎樣被掏空,又是怎樣被溫情暖意填滿的。他知道宸煌是認真的,而他其實也不是絲毫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發(fā)展。他才活了十幾年,還能看什么都覺得新鮮有趣,宸煌卻已經活膩了,其實他們都很自私,都在拉扯彼此的心思和意志。不過他想像過往后若是獨活,在那個再也沒有宸煌的世界,自己大概也會漸漸凋零,所有事物都將褪色,變得不再有趣。他這樣的花草精怪,不追求與天地同壽是有點怪,然而他已經在宸煌這里見過最好的世界,甚至連不敢奢求的愿望都實現(xiàn)了。宸煌真心的對待他,他有這顆真心就夠了,別的再多也不需要。 「愿意么?」宸煌看蘭虹月懵住了,不自覺有些緊張,他有生以來難得害怕被拒絕。 「愿意啊。誰讓你這么狡猾?」蘭虹月莞爾輕語:「又那么真心?!?/br> 宸煌歡喜得抱住他,似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蘭虹月微笑回擁,明明他們這樣很不尋常,可是他居然感到滿足。自邂逅至今,他們這樣似乎也無關對錯,這是他們一起想出來,最好的決定。 蘭虹月說:「不過我們走了,這世界就算不傾塌也得亂,我還是想設法安頓meimei他們?!?/br> 「我會盡量幫你?!?/br> 「你呢?你還有什么心愿?」 宸煌凝眸注視他半晌,神情慎重的說:「想看你跳舞?!?/br> 蘭虹月愣住,訕訕然低語:「可我跳得不好。」 「不要緊。我想看?!?/br> 蘭虹月猶豫間看到宸煌殷切的目光,答應道:「好吧,不過我得排練一下,找常澤他們一起來練,后天邀你看行不行?」 「后天這么快?你不能敷衍我?!?/br> 蘭虹月赧顏笑了幾聲說:「不會啦,總得給我時間編排一下,可我也不會太難的,你別太期待?!?/br> 蘭虹月打發(fā)宸煌去忙,宸煌說自己不忙,一副打算無時無刻都黏著他的態(tài)勢,他藉口要找常澤那些仙侍們排練舞蹈,不準宸煌偷看,這才終于把對方送走。 宸煌離開前回頭望著少年說:「我讓常澤在外面等你,一會兒你離開由他們陪著?!?/br> 蘭虹月擺手:「去吧。我在這里待一會兒,還有點暈靈氣?!?/br> 宸煌的身影在一陣銀光閃爍里消失,蘭虹月確認感應不到對方氣息了,坐在玉石臺上抱腿發(fā)愣,再慢慢低頭哭了起來。 蘭虹月心里有太多事了,有不少壓抑的心情,雖然都和宸煌抒發(fā)過,但他不想讓宸煌看到自己這樣,既難過,又開心,還有太多說不清的雜念。如果這些雜念有一天會化作星獸,不曉得會拉扯出怎樣的天地,生出怎樣的造化,但他現(xiàn)在只想暢快的哭一場。 *** 一座凡人難以進入的仙山之中有座山莊,這是修真界某名門大家的莊子,大堂里聚集了數(shù)百名修真者,他們也來自其他修真界勢力,不過主位坐鎮(zhèn)的并非莊主,而是來自神界的鳳族族長,鳳初炎。 一名牡丹花妖被兩名女修帶上來,花妖沒有受到任何束縛,她拿著精緻的刺繡團扇遮掩了下半張臉,眾人一見她出現(xiàn)都紛紛驚艷得倒抽一口氣,有的則像失了神魂般定在原處,剩目光緊隨著花妖移動。 這牡丹花妖來自妖魔界,有傾城絕色,她修為不高,并未受到太多境界所限,因此來到修真界四處游玩,牽扯出了一連串的緋聞風波,不少修真名門都因她發(fā)生爭斗,甚至也有從世交變成世仇的。羽族某支望族的少主在下界時也喜歡上這花妖,鬧了不少事,修真界出了件大丑聞,就是這些出身正道的名門子弟追逐一個花妖,甚至牽扯出不少齷齪勾當。 此事驚動神界,鳳初炎身為羽族勢力最強盛的鳳族族長,又是帝君之師,那位少主也與鳳族晚輩有不錯的情誼,因而被請出來主持公道。 鳳初炎從部屬那里聽說了此事粗略的緣由,花妖生于妖魔界,從不受倫理道德拘束,也不曾想要和誰安定下來,她只想四處獵艷、尋歡作樂,哪怕如今已經懷上了孩子也依舊風流艷事不斷。 他早先已經先聽過其他自稱苦主的傢伙自陳事由,也依據(jù)事證做了些安排和處置,但心里對這些事根本漠不關心,他做這些只是消磨無聊的時光,想暫時忘了傷心事。沒想到引發(fā)這些丑聞的是個花妖,他多少有些在意。 妖魔界自然也有不少草木妖精,且各個都極有誘惑人的本事,和明瀾谷那些修真者是截然不同的,沒有任何道德倫理能束縛他們恣情縱欲、享樂,他們也很能繁衍,常與各種異族雜交。 花妖站在底下垂首向鳳初炎行禮,鳳初炎只淡漠掃了她一眼,牡丹花妖馀光瞥見那鳳仙尊大為驚艷,但是那位神靈卻對她毫無興趣,她心中既可惜又好笑,自己在這種時刻竟還想著要勾搭神仙。 花妖是最后一個被提出來審問的,鳳初炎例行的問她:「輪到你說話了。你有任何辯白或苦衷,往后有何打算,現(xiàn)在都說了吧。」 那花妖見到神仙也不害怕,垂眼回答:「小女子只是想逍遙自在的活著,并不想禍害誰,也并不希望他們因我起紛爭,更沒有煽動他們互斗,望鳳長老明鑒。」 鳳初炎漠然盯著她:「今后有何打算?」 花妖抬眼望向上座,這一眼足以媚惑眾生,但她卻發(fā)現(xiàn)鳳仙尊看她的目光沉寂無波,反倒是她心湖蕩漾,她默默收歛目光說:「小女子想平安生下孩子,好好撫養(yǎng),帶著孩子潛心清修。無奈這皮相招來不少麻煩,小女子在世間恐怕不得安寧,就怕連累孩子。」 鳳初炎說:「那你換張臉吧,平淡的臉?!?/br> 「為何?」花妖惶惑不解:「小女子沒有犯錯,為何要改?」 鳳初炎看她質問自己的樣子,忽然分神想起蘭虹月了。蘭虹月其實生得不差,只是在一群姿色各有千秋的同族里顯得平淡,但是溫順可愛的模樣總讓他看不膩。記得蘭虹月還小的時候,他喜歡把那孩子抱在腿上,念書給小孩聽,盯著蘭虹月對自己露出笑顏,心中就盈滿暖意,那時能預見一些蘭虹月長大的模樣,他便一直等待,等著有一日將蘭虹月接到自己的宮殿里藏起來。 這份情意和思慕讓他對宸煌的執(zhí)念淡了許多,也不那么痛苦難熬了,反正他與宸煌多半是無望的,而且他不曾見過宸煌是什么樣子,也許就只是一場海市蜃樓,而他好不容易走出幻境,遇見了真實美好的對象,花了那么多心血呵護照料的孩子,卻說對他只存有如父兄般的敬愛……他想這也不要緊,他會讓蘭虹月習慣的,卻忽略了這孩子并沒有看起來那樣溫順聽話,骨子里是狡猾善變的,竟然瞞過了他代嫁,成了他徒弟身邊的伴侶。 逼蘭虹月投井赴死的當下他就明白自己后悔了,他那么愛蘭虹月,可是也非常恨,恨那孩子沒心沒肺,恨那孩子始終要離開他。 花妖的聲音拉回鳳初炎的思緒:「小女子或許是貪心吧??韶澬挠钟惺裁村e?我并沒有強取豪奪,反倒是他們強迫我,我雖然活得恣意灑脫,也并非來者不拒,可他們藉著自己修為高于我,便三番兩次設計我,就因為我生來是這模樣?這是天生的,小女子絕不會為誰改變,我沒錯!」 那些和花妖有緋聞的男男女女并不在場,而是被隔開來詢問,鳳初炎已經先見過那些人,最后才見到這花妖。鳳初炎想著她的話,驀地淺笑:「也對,貪心未必是錯,你也確實受人所迫,不過你敢說自己沒有做任何誘惑誰的事?」 花妖皺眉,拿開扇子時又聽到其他人驚呼,她昂首道:「我這樣哪還需要誘惑誰?除非像仙尊這樣不對我動心的才需要吧?!?/br> 鳳初炎一旁的羽族青年紅著臉斥罵花妖:「放肆!怎可對我們仙尊這樣講話!」 鳳初炎嘴角微勾,透過花妖想著心里的小蘭草,用幾不可聞的氣音低喃:「沒大沒小這點倒是挺像,要是也像你一樣看中我就好了?!?/br> 雖然有點像,但又截然不同,鳳初炎心想,蘭虹月絕不會四處留情,只會自顧自的逍遙,甚至從來沒有誘惑過誰,就讓他心甘情愿上鉤。他越想越難受,但事情還沒完,他沉著臉的把花妖交給一位修為匪淺的圣人,請她照顧花妖直到生下孩子,同時也是監(jiān)視,再讓那些修真名門大家嚴加看管后輩,并列了一些罰則吩咐部眾去執(zhí)行,畢竟花妖受迫也是事實,他再怎樣也得做表面工夫。 回神界后,恰逢幾位天鏡海樓的使者送梧園過來,梧園被收在一顆火紅色的寶珠里,他無心多看,隨意收好寶珠就讓要送客,不經意瞥見其中一位使者的將來,那使者在不久之后將穿著華美的衣裙在宮殿里跳舞,那是一場群舞,仙子們圍繞著他所熟悉的少年身影。 鳳初炎金瞳驟縮,起身喊住他們:「慢著?!?/br> 三位使者轉身,低頭執(zhí)禮問:「鳳仙尊有何吩咐?」 「你?!锅P初炎指著中央的仙子說:「你這兩天要在天鏡海樓跳舞?誰安排的?」 那名仙子答道:「稟仙尊,是蘭仙君排練了一支舞要給帝君欣賞,小仙有幸被選中伴舞,一會兒小仙還得回去練習?!?/br> 「他……」鳳初炎心神劇震,蘭虹月竟然沒死?甚至還和宸煌越來越要好了?他走下階捉住那仙子的手臂怒瞪,有神通之力的金眸透過這仙子的未來窺見了蘭虹月坐在宸煌的懷里,并隔著面紗親吻,之后便什么也沒見到,因為其他仙侍都低下了頭退走。 「鳳仙尊?」被抓住的仙子嚇得發(fā)抖:「您這是怎么了?」 「失態(tài)了?!锅P初炎松開對方,恢復平常溫和的樣子道歉,讓侍者送他們離開,自己則恍惚踱回寶座踉蹌坐下。他落了一滴淚,得知蘭虹月還活得好好的,他悔愧的心情不再,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可是想起方才見到蘭虹月親著宸煌那一幕,胸中妒火熾盛。 他知道天鏡海樓已經不是他能隨意出入的境域,他就算到了那里也沒有辦法分開他們倆,即使是他傾盡心力教養(yǎng)的徒弟,如今也不免埋怨,他為宸煌做了那么多,如今連他想要的蘭虹月都要搶走么? 鳳初炎覺得自己好像才是不需要存在的那個,明明他為他們付出許多,換來的只有辜負和傷心,他眼眶微紅,埋怨和妒嫉燃燒了他所有的溫柔和理智。 「我不會再退讓了,你們兩個,都一樣……都欠我?!?/br> *** 以蘭虹月的身份,天鏡海樓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他很快找好了表演的場地,那是一座磚石所砌的小城樓,淺灰白的城墻里有雕花窗,高處懸掛巨大的蕨類,前庭廣場的頂棚也爬滿了植物,不過并未開花,只有綠葉,到處都鋪了地磚。廣場兩側有水池,還有四座圓形大柱子上有許多凹槽,里面點滿無數(shù)的小盞燈火,主要的廳堂架高,能看到四面八方的情形。 蘭虹月聽常澤說這里是宸煌觀察下界某國時,無聊做出來的,屋舍樓宇和他先前住過的很不一樣,他讓常澤在架高的堂上設置桌席酒菜,傍晚時分點亮所有燈火,除此之外沒有做多馀佈置,只是讓其他舞者、樂師們們換好了衣服就按順序就位。 宸煌在剛入夜以后就被邀過來,他坐下來自斟自飲,也不催促蘭虹月他們。那些小小的燈火照亮前庭,廳堂里也有燈火照明,不過夜里的景物看起來仍是有些矇矓,但等待即將到來的人讓他心中有點興奮,他很少有這種心情,盼望著某人。 一杯酒配著小菜快要喝完時,他看大門兩側有仙子從城樓上提著螢星礦的燈出現(xiàn),是在為后方主角照路。蘭虹月披了頭紗從右側石階緩緩走下來,頭紗輕薄如霧,透著淡柔銀輝,上面有金絲銀線刺繡,將少年的小臉若有似無罩住了大半。 宸煌不由自主擱下酒杯凝眸望去,見到蘭虹月穿一身玉白衣裳,衣襟、袖緣和衣擺邊緣都有精緻繁復的銀色刺繡,耳飾上有像是泡影般的圓潤珠玉和流蘇,細頸被鑲了寶石的銀亮頸飾環(huán)住,那合身的舞衣是嫁衣改製的,收束上身顯出少年細窄的腰,更露出一雙修長手臂。蘭虹月還戴了臂環(huán),往下乍見一雙裸足,那是以神界絲線織就的襪套,能透出膚色來,踝上也套了銀飾,隨步伐發(fā)出啷啷輕響。 這些首飾都是現(xiàn)成的,由常澤帶蘭虹月去宸煌庫房翻出來的,蘭虹月看對方愣住了的模樣暗自好笑:「你喜歡珠光寶氣,今天穿這一身晃瞎你的眼。」 不過蘭虹月的穿戴還是相對收歛,而且衣著款式還算素雅,至于不穿鞋只套了襪子,只是方便他在前庭的廣場上跳舞。 廣場上鋪了深色石磚,隨著蘭虹月出現(xiàn),宸煌只專注于他,忘了其他事物。忽然間鼓聲一響,其他樂聲在夜色中流洩,沿周圍白墻、噴泉執(zhí)燈火佇立的仙子們齊聲高歌,并且隨樂聲擺動,她們開始繞成一個很大的半圓,蘭虹月優(yōu)雅踱至廣場中央被她們圍繞,他含著笑意朝廳堂那里垂眸合掌,稍微掩住了臉,只剩一雙有光亮躍動的雙眼,好像也在注視座上的男子。 蘭虹月大方優(yōu)雅的展開雙臂,側首仰視高處,手勢靈動美妙的翻轉,一手拈著頭紗旋身起舞,一手搭在腰際曼妙擺動。歌聲和樂音悠揚傳開來,他隨之律動,揮臂帶動身體和雙足,靈活俐落的踏著舞步旋轉,繁復華美的刺繡衣擺也隨之展開、飛揚,由高處俯瞰舞者就像欣賞一朵朵盛開的花。 其他舞者開始圍成幾道圓,交錯的繞著蘭虹月起舞、歌唱,那是神界的歌謠,而這是取悅神明的舞蹈,蘭虹月將從小學過的神舞稍作修改,這舞沒有特別困難的地方,仙子們很快都能學會配合,難得的是氣勢,時而婉轉溫和,時而迅猛颯然。 蘭虹月在取悅他的神明,宸煌無法挪開眼,那道夜霧中熾亮的身影化作宸煌的脈動,舉手投足都怦然落在心尖。這是超越性別的美麗,莊嚴崇敬的姿態(tài)和眼波流轉的嫵媚竟毫不矛盾的相融于一者,蘭虹月感受到自己吸引了宸煌的所有關注,因而更加欣喜快樂,將心意都藉此舞奉獻出去。 少年投入其中,他激昂卻也害羞,飄逸如銀霧的輕紗像是察覺其心思,短暫掩住了面容,他還在旋身起舞,像風中綻放的花,鮮活喜悅,看似脆弱,實則強韌。不知不覺間他緩下舞步,跟著唱起了神界的歌謠,微微側首睞向座上男子,宛如傾吐情意,然后混入仙子們分開繞成的小圓圈里跳舞。 他們穿的舞衣很相像,都是雪白的衣料,都戴了頭紗,但宸煌還是一眼能認出他的小蘭草。蘭虹月罩著頭紗輕快跳著、旋轉著,倏然面向宸煌那里定住舞步,雙手斜撩起頭紗露出了半張側臉。 宸煌被那少年眼尾一睞,默不作聲的攏緊雙手,像是渴望捉住什么,他喉頭滾動,紫眸更深邃了,只是藏在黑紗下面誰也沒瞧見。他見到了此生最美的夢,明明自己就是神,卻感覺愿望成真。他不知不覺起身注視蘭虹月,蘭虹月笑得一臉燦爛跑來拉他下去廣場。 宸煌沒有跟著起舞,他只是站在廣場中央,任由蘭虹月圍繞著他翩然舞動。這首樂舞不知何時結束了,他還意猶未盡,可是蘭虹月看起來有點喘,一雙燦爛如星的眸子朝他看來。 「你喜歡么?」蘭虹月牽起宸煌的手,抿了抿唇害羞詢問。 「嗯?!瑰坊统錾竦淖⒁曀活櫰渌勺舆€在場,用力抱住少年低啞道:「很喜歡?!瓜矚g到心口疼痛,不知所措。 「嘻,你喜歡就好?!固m虹月笑得有點孩子氣,他被宸煌帶去桌邊坐下休息,其他仙侍和樂師們都退出去了,整座小樓就剩他們倆。 宸煌替他倒了杯酒水遞過去:「喝吧?!?/br> 蘭虹月情緒還有些激昂,爽快的喝乾那杯酒,也沒刻意撩起宸煌的黑紗,而是隔著它直接吻向宸煌。他覺得宸煌很高興,自己似乎更高興。他說:「本來我有點緊張,怕你取笑我?!?/br> 「笑你?」 「我很少跳舞,雖然也學過,但是怕跳不好,就把學過的舞改得更簡單一點,后來也有點胡來,你看得出我后面都在亂跳么?哈哈哈?!?/br> 「開心就好了。我看你玩得挺開心?!?/br> 蘭虹月笑應:「嗯,好玩啊,而且你喜歡看,所以我開心?!?/br> 宸煌拉起黑紗,把蘭虹月和自己罩在一起,摟著少年說:「我捨不得你?!?/br> 蘭虹月羞赧笑語:「你講過啦?!?/br> 「捨不得,所以想要你的生生世世……」 蘭虹月輕笑,抬頭親了宸煌下巴說:「如果有的話,可以啊。但是你不膩么?」 「不會。你會厭煩我么?」 「不知道,你曉得的,我沒活得那么久,不曉得要多久才會對一件事生膩?!?/br> 「那你跟我試試?若我有來生,能再遇上你,我都真心對你好?!?/br> 「好啊,要是你能一直都這樣對我,我也愿意像這樣喜歡你?!固m虹月答應了,答應和神明做的約定,儘管他們誰也不知道未來的事,或是到底還有沒有未來。 想到這里,蘭虹月忽然很不安,他靠在宸煌懷里說:「我先前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 「不過現(xiàn)在講出來煞風景,算了。」 「我不要緊,你想說都能說?!?/br> 蘭虹月又親了下宸煌的側臉,定了定心神才講:「你師父現(xiàn)在還能看得到將來的事么?他先前去明瀾谷養(yǎng)傷,真的把傷養(yǎng)好了?雖然他說把這力量封印了大半,不能運用自如,可是我怎么覺得不是這樣,他會不會先前受傷后就失了神通之眼,一直沒好起來?」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不然他老早就看到我們倆在一起,會氣得七竅生煙?!?/br> 「哈哈哈哈,原來你會說笑啊?!固m虹月笑了起來,輕拍宸煌胸口說:「我跟你說正經的?!?/br> 「我也是正經的跟你講。不過依他的性子,要是知道你沒事,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在這里,我能護著你,但你心中記掛明瀾谷那里,我之后就去把明瀾谷藏起來吧。」 蘭虹月訝問:「這種事能辦到么?」他問完又赧顏笑說:「劫云你都能吞了,好像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你啊?!?/br> 「也是有的?!?/br> 「有么?對你而言還有什么難事?」 宸煌低頭親著蘭虹月的額發(fā)、鼻樑,帶著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在黑紗之下低語:「和你今生今世,長長久久……我無法保證。我的強大,是有代價的,有朝一日我會失去自我,但又不會徹底消失自我,在無盡的瘋狂里活著。那樣的我太危險,那時我會把你藏在連我也找不到的地方?!?/br> 蘭虹月聽得眼眶微紅,他早已承諾要給宸煌解脫,可是現(xiàn)在的他依然不曉得自己能做什么,這讓他感到痛苦。原來喜歡上神明,也會這樣難受。 宸煌擁緊他說:「別想了。我今夜很開心,我們暫時拋開一切吧,只有你和我?!?/br> 蘭虹月抱住他小聲問:「意思是要溫存么?」 「是纏綿?!沟炙览p綿。 數(shù)日后,宸煌打算親自帶蘭虹月去明瀾谷一趟,然而當他們下界后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蕪,整個明瀾谷都燒沒了,溪谷河川瀑布也全都燒乾,半點生機都沒有。玉果寺自然也不在,連殘骸都沒剩下來。 那絕對不是凡火造成的浩劫,而且還波及了鄰近的洲界,生靈涂炭。 蘭虹月站在云霧上揪著宸煌的袖子,愣愣望著那無盡荒地問:「你不是說帶我到明瀾谷么?這里是……」 宸煌也感到錯愕,他趕緊把蘭虹月抱到懷里,不讓少年再看下去。 只不過蘭虹月早就看清了一切,也猜到是誰所為,宸煌緊緊箍住他,他在宸煌懷抱里憤怒嘶叫:「鳳初炎,你不得好死!我要你不得好死!鳳初炎──啊啊──」 凄慘悲憤的哭喊在大風中回蕩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