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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綠絲帶在線閱讀 - 【彩蛋】辦公間(上)

【彩蛋】辦公間(上)

    安納托利打開鍋蓋,牛rou的香氣順著升騰的白汽熱情而慷慨地?fù)涑鰜?,他用長柄勺順時針攪動了幾下,把火調(diào)得小了些。

    燉菜在鍋子里咕嚕咕嚕地響,他回過頭,看向那位倚著門框的少爺。

    “怎么了?”

    可能是他過于平淡的語氣刺痛了這位少爺,少爺立即張牙舞爪起來,頗為憤慨地陰陽怪氣道:

    “‘怎么了’?你還問我‘怎么了’?都什么時候了,杏還沒有起來,那個雜——”少爺頓了一下,向外面白了一眼,“那個瓦埃勒,他霸占杏也霸占得太久了吧?!憑什么啊!”

    少爺咬牙切齒地發(fā)號施令:

    “阿列克謝耶維奇,你必須好好管一管他!”

    “哦?!?/br>
    安納托利依舊平淡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一邊將少爺從頭到腳地掃過一遍,一遍用巾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手。

    少爺?shù)拇_是氣得狠了,往日里精致的打扮都沒有多少心思維持,只穿著身普通的睡衣——不過,他仍是動了些心機(jī),敞著領(lǐng)口,有意無意地露著胸膛,腳上倒沒穿那雙新得的情侶款的毛絨拖鞋。

    “‘哦’什么‘哦’,阿列克謝耶維奇,你什么態(tài)度!”

    “平常態(tài)度?!?/br>
    安納托利取出一只冰淇淋杯,把自制的焦糖布丁倒進(jìn)去,稍微調(diào)整一下擺盤,頭也不抬地道:

    “成不衍走了一個多月,你沒少霸占他的日子。”

    果然,聽到這一句實話,少爺?shù)臍鈩蒹E減??伤麖膩聿皇鞘裁纯仙屏T甘休的人,少爺總能講出幾分他自己的道理。

    “如果我不占,他也輪不到那些日子,而今天——我可沒有外出!”

    “哦。”

    安納托利把盛了布丁的冰淇淋杯放在木制的托盤上,對于少爺?shù)摹盁o理取鬧”,他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少爺遭受了如此冷落,一雙漂亮的藍(lán)眼睛淬了火似地望過去:

    “今天是我的日子!阿列克謝耶維奇,你——”

    他想說的話沒有說完,那扇從昨晚就一直緊閉的房門忽地打開了——

    秦杏披散著長發(fā),趿著一雙繡著葡萄葉的拖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

    “托利亞。”

    她囈語似地叫了一聲安納托利的昵稱,隨即便如此自然而然地、仿若本能般地、跌跌撞撞地走向他。

    安納托利立刻快速摘下圍裙,看也不看少爺一眼,三步并作兩步地奔過去,一把將半夢半醒的秦杏擁入懷中。

    “杏?!彼麗蹜z地叫了她一聲,感覺著她在自己懷里點了點頭,發(fā)出一聲很微弱的“嗯”。

    她累壞了。安納托利想。

    “再去睡一會兒吧,今天不是休息嗎?”

    她搖搖頭,把自己更深地埋進(jìn)安納托利的懷抱之中,貼著他溫暖的胸膛。

    “已經(jīng)好晚了,再睡就要到下午了,我還想好好曬一曬太陽?!?/br>
    秦杏壓低聲地抱怨,手下不老實地揪著他的襯衫,從安納托利的角度,只能看見委屈巴巴的她那頭凌亂的黑發(fā)。

    “我討厭在軍部工作,只有墻壁的辦公間太壓抑了,模擬日照燈再逼真也不是真的?!?/br>
    “杏——”安納托利撫摸著愛人的發(fā)絲,剛要說出幾句話寬慰她,就被愛人的戀人打斷。

    那位飛揚跋扈的少爺已然換了面貌,他甚至不再那樣懶懶散散地倚著門框,語氣溫和得猶如孟春的一縷風(fēng)。

    “既然杏不喜歡,就換一間好了。”

    他走上前,海水般碧藍(lán)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秦杏,“我知道你不愿意同他們打交道,不用你做什么,杏,我去和他們說一聲,你想要什么樣的辦公間,寬敞一點的?還是精致一些的?”

    “和家里這間一模一樣也不錯,就是你可能要多等一等,采買那些擺設(shè)需要一些時間。”

    秦杏依依不舍地從安納托利的懷中探出頭來,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用這么麻煩,也許下季度考核之后我就可以換辦公間了?,F(xiàn)在的條件也不算差,刺玫跟我說,她在我這個時候可沒有自己的辦公間?!?/br>
    “但是——”

    安納托利看著臉上寫滿不贊同的少爺因秦杏的一個眼神便止住話頭,少爺?shù)芍恋乃{(lán)眼睛,顯出了幾分楚楚可憐,這招或許在平時會有幾分效力,但是此刻——

    她絕不會遷就他的。

    果然,秦杏又是搖頭,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少爺?shù)募绨?,溫聲?xì)語地:“你私底下也不要再做什么,我真的不需要,只是隨口抱怨一兩句,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她皺起眉,語氣轉(zhuǎn)而強(qiáng)硬幾分:“你明白嗎?真的不要再做任何事?!?/br>
    少爺看了一眼她,笑容變得苦澀:

    “你囑托的事,我什么時候沒有聽?”

    她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摸了摸他柔軟的發(fā)絲,露出一個安撫性質(zhì)的笑容。

    “別這樣,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想責(zé)怪你?!?/br>
    少爺“嗯”了一聲,方才還哀哀切切的一雙眼此刻已經(jīng)變得含情脈脈,看來“?!钡拇_是瞬息萬變的。他輕聲提醒:

    “今天——”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秦杏的聲音更加柔和,“不過眼下我還要跟托利亞說件事,親愛的,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一會兒?”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少爺垂下纖長的睫毛。

    “jiejie,你不要讓我等太久?!?/br>
    他目送著秦杏和那人端著盛著布丁的托盤進(jìn)了房間,一直看到自動門盡職盡責(zé)地合攏,投過去的目光終結(jié)于她和安納托利依偎的背影。

    或許他應(yīng)該為此顯出更多的酸楚,畢竟今天是他的日子??v然那個可恨的雜種離開得久了一些又如何?他并不虧欠那個雜種的,該讓步的人絕對不該是他。

    但人的確是可以被馴服的,他在她那里又向來只有紙糊的“張牙舞爪”的額度,并無真正的“無法無天”的資格。

    時間和回應(yīng)做了最好的老師,早已教會他該顯露出多少真實的情緒,亦或是該向她顯露出什么情緒。

    自動門闔得嚴(yán)密無縫,他還在看著那道門。他在想,他的杏,在私底下面對安納托利會是怎樣的情狀?他當(dāng)然知道安納托利對她是不同的,她從未掩飾過這一點,可他卻不肯放縱自己深入關(guān)注這一點。

    他在此事上的好奇總是輕飄飄地拂過去,猶如一只匆匆掠過水面的鳥,這只鳥太過孱弱,假使它的羽翼再多沾上幾滴水珠,生命便只能以可笑的溺亡收束。

    深呼吸。他下了極大的決心——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將視線從自動門上移開。

    垂落在身側(cè)的左手緊握成拳,他轉(zhuǎn)向另一個方向——秦杏的辦公間。

    三天前,縮在寫字臺下的“狗”迎來了他狼藉的飯食。

    灰藍(lán)色眼睛的俄裔男人站在門口,門將將開了一半,男人就把那只飯盒像丟垃圾一樣扔進(jìn)來,不看“狗”一眼,快速地轉(zhuǎn)身離開。

    飯盒撞在地上,厚實的地毯吞掉了一切聲響。

    饑腸轆轆的“狗”盯著那只不透明的飯盒。他當(dāng)然很需要食物,然而在他腦海里徘徊的卻不只有進(jìn)食的欲望。

    想她。

    這是一種遠(yuǎn)比饑餓更令他痛苦、更加摧殘心智的渴求。

    “狗”爬到飯盒前,盡管不會有任何人看到眼下的情形,但他依舊忠于她的命令去做一條狗。他用嘴巴狼狽地挪動著飯盒,直到把它推到?jīng)]有鋪設(shè)地毯的墻角,才借助牙齒和舌頭艱難地打開了飯盒。

    人會給一條憎恨卻不得不共處一室的牲畜什么食物呢?“狗”心里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那個俄裔男人沒有在這灘完全看不出形狀的食物里下毒,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

    舔食、咀嚼、吞咽。

    若干年的監(jiān)獄生活和在奴隸市場的茍且不僅折損了“狗”全部的骨氣和品格,讓他在精神和心理狀態(tài)上無法被稱之為完整的“人”。身體上更是如此,他的味覺早在許久之前就被摧毀地徹徹底底,甚至一切粘稠質(zhì)感的食物都會令他有吞咽jingye的幻覺——那些他實在是被里里外外灌了太多……

    一個星期前,她來辦公間取一本詩集要那位俄裔男人讀給她聽,他們站在門口閑聊,音量并不高。“狗”拼命蜷縮著自己,他不想腌臜的自己打擾她如此愜意的時刻。

    午后的陽光浮動在她耳邊的碎發(fā)上,她輕輕笑了笑,挽住俄裔男人的手臂,神態(tài)親昵:

    “我要罰你今晚只能讀詩。”

    “狗”異常小心又極度渴望地望著她帶笑的眼睛,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心中會油然而生一種僥幸?!肮贰鼻迩宄刂浪^無可能再對自己流露出一絲溫情,可他蜷縮在這里,在這無人留意的角落,他能夠悄無聲息地偷竊她的親昵。盡管這親昵不屬于他,他也能從中獲得自欺欺人式的幸福。

    俄裔男人回答她,他從不用看“人”的眼光去看“狗”,他也從不用看“人”的眼光去看她?!肮贰北荛_眼去,不愿也不敢再多看那男人一眼。

    “杏今晚只打算用營養(yǎng)劑嗎?”

    “當(dāng)然不!我還等著你的湯呢,托利亞,你要燉什么湯?”

    “狗”的思緒逐漸從一個星期前他們笑著離開辦公間的身影落到盒底殘留一點的食物上。

    她這一個星期都沒有來辦公間,俄裔男人也已經(jīng)三天沒有再給他任何食物。

    她喝了男人給她燉的湯嗎?他之前和她生活了那么久,卻從未在意過她的飲食喜好。

    過去,他用饑餓逼迫她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如今,哪怕饑餓至死也無法使他離開她。

    賤種。

    “狗”想起那些充滿腥膻味、尿sao味的日日夜夜,看不清面目的人揪扯著他的頭發(fā)。用那些最為常見、也最為骯臟的字眼,連同體液、謾罵、辱打招待著他。

    他想著。

    七天,三天……

    為什么此刻顯得既甜蜜又難捱呢?

    辦公間的自動門再度開啟。

    門全打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狗”只看了一眼,就把自己蜷成更緊的一團(tuán)。

    他生理性地痙攣著,沉默而順從地閉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