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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63 翠草薰風(fēng)暖心間

    袁既琳來到,聿玨是解下衣裳,讓她好好瞧瞧胸前的那片瘀傷。

    「幸未斷骨,若沒傷及心肺,只是淤血還好辦?!乖攘障劝堰^脈象,再施針術(shù)紓解聿玨的胸悶,除了開藥方,趁湘君歸來后又教導(dǎo)她推拿手法,要她替聿玨每日推抹,以湘君那手勁兒,不消幾日就能化散。

    出過一趟遠(yuǎn)門,聿玨才深刻體認(rèn)到待在宮里的好處;不僅吃食無憂,睡得床結(jié)實、被褥又松軟,這回還能讓她舒服的躺在澡桶里,大剌剌的連腳ㄚ子都伸了出來。

    「真愜意!原來本宮平常過得這樣好?」

    在一旁服侍著的湘君聞言輕笑,「你才知道?沒出去見過世面,宮里的錦衣玉食,好似唾手可得、理所當(dāng)然?!?/br>
    她噘起唇,讓湘君給她加添清水,「說得好像我吃不了苦!」

    「你是沒吃多少苦!」湘君收拾著空桶,瞥見她胸口觸那片紫青瘀傷,心頭泛起一陣不忍,「瞧見你那傷處,你就不知我有多心疼。」

    聿玨低頭,先是以手遮掩,索性拉了一條巾帕覆蓋在水面,給湘君個眼不見為凈?!干弦淮萎?dāng)、學(xué)一次乖!倒是你……」她縮回玉腿,趴到湘君那一側(cè)去,「臉怎么啦?對了!母后找你說了些什么?」

    湘君捂著左臉,搭上聿玨沾濕的指掌,「娘娘開恩,罰了我一記耳光,問的都是一些咱們這一路上的事兒,沒什么特別的?!?/br>
    「母后肯定是怕我騙她!」她一頓,掩著心口,「那……你沒說我受傷的事兒吧?」湘君不笨,就是耿直了些。

    她苦笑著,「我哪敢說!」若真讓皇后知曉了寶貝女兒的傷勢,何只一個耳光?

    眉頭輕舒,聿玨于是放下心來?!改蔷秃谩!?/br>
    她們這一去五日,除了待在藺家那晚之外,幾乎沒能好好休息,尤其是譙縣遇襲后,更是兼程趕路;聿玨有傷在身,湘君縱然身手過人,是也感到困頓了,用過晚膳,兩人便早早熄燈歇息。

    當(dāng)湘君提著藥酒,準(zhǔn)備要來給聿玨推拿時,聿玨卻是瞅著鳥籠里的海東青傻笑,那海東青睥睨依舊,昂然的姿態(tài),彷彿置身于這些日的風(fēng)波之外。

    「好了!別瞧了,患了嗽疾又惹傷寒的公主殿下,趕快回來!」湘君拍拍床榻催促,聿玨瞧見她,揮著衣袖,又蹦又跳地回到她身邊。「小心點兒!就算這里沒別人,你也最好別忘形!」

    「什么忘形不忘形?我就喜歡跟你獨處,咱們真是因禍得福呀!」她呵呵笑,活像個小登徒子般的湊上朱唇;湘君撇著臉躲開,引來她一陣不滿。「你怎么躲開了?不喜歡我親你?」

    湘君忍不住笑嘆,「不是!我是要來給你推掉瘀傷,要親等……晚點再說!」

    聿玨「哦」的一聲,退一小步,浮夸的以手遮住心口。「也好!晚上你會陪我睡對不?不愁沒機會……哎!難為知更跟畫眉她們了,受了一頓打,還提心吊膽的要來假……」

    「噓!」湘君連忙點住她的唇,「娘娘說過,你出宮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別大聲嚷嚷,以免節(jié)外生枝!」

    「可是只有咱們兩個人呀……」聿玨一臉哀怨。

    「還是小心為妙!你說,若不是這次回來鑽那地道,你縱使貴為公主,可知道有這么一條路走?」

    聿玨給她問倒,鼓了鼓頰,「唔!我、我身為公主,當(dāng)然是聽過的!只是還沒機會親自走上一遭?!?/br>
    「你呀!就愛面子……好啦,把衣裳拉開,這瘀傷一日不除,我便是每瞧便覺自責(zé)?!?/br>
    「又不是你的錯!都怪那玄鐵短匕沒能再長一點,要是多個兩吋,我就能把那賊人給解決了,也免得他反咬我一口?!鬼搏k拉開衣帶,面對湘君自是沒有絲毫扭捏。

    湘君卻是瞄一眼就臉紅心跳的;打從兩個人確定情分之后,夜里兩人同榻,又親又摟的,雖是還沒坦誠相見,可這樣的親暱,已是悄悄的在湘君心底滋長,與聿玨的愛意,是又添幾分。

    「你害臊了?」聿玨當(dāng)然不會錯過這調(diào)侃情人的大好機會!

    「誰害臊!我只是,只是在想該怎生下手才好?!瓜婢稳テ咳砼恋沽诵┰S藥酒,貼近聿玨的心口處?!敢欢〞芴?,你且忍忍!」

    聿玨點頭,微斂著眼;湘君深吸了一口氣,小心掌握著力道,藥酒貼在聿玨熱燙的肌膚,才不過推揉了幾下便讓她痛得哇哇大叫。

    「忍著點!推熱了就不這么疼?!?/br>
    「你輕點兒……」聿玨微帶責(zé)怪的嗔道:「你……你要是把咱給弄壞了,誰來疼你呀?」

    「都這個時候了,還開口調(diào)戲我呢?」

    「我不調(diào)戲你要調(diào)戲誰……」聿玨微微一笑,隨即給胸口的疼痛給掩去;湘君專心推揉,不到半盞茶時間,聿玨感到疼痛稍緩,是也漸漸能忍。

    「好點兒了?」

    「嗯……」還是很疼!聿玨全身緊繃著,額際不由沁出薄汗來,她拉開衣帶,直是整個上身的衣裳都除了。

    「再多推一會兒,好得快……」湘君重新倒了藥酒,再貼回聿玨心口;不料寢殿外平地一聲雷——

    「圣上駕到!」

    兩人面面相覷,尤其是湘君,差點就把那罈藥酒給砸了!

    湘君望著大門方向,再瞧瞧聿玨的模樣,面若燒蝦又手足無措的,著實有趣?!肝?,這……」進退維谷不是?

    「不妨事!你靴子脫了,趕快上床!」聿玨草草攏起襦衣,又彎腰來替湘君脫靴,兩個姑娘七手八腳的縮在一塊兒處理那靴帶,好不容易解開,聿玨玉足輕點,一把將靴子踢入眠床床底;湘君縮了進來,攏緊紗帳。

    若非她一身整齊官服,又是女兒身,與衣衫不整的聿玨這樣摟著,還以為是她們倆偷情來著!

    「父皇是來找母后的……」聿玨壓低聲響,只因偏殿距離皇后所在的正殿僅有成排木門之隔,稍有動靜,很可能會給待在更深處的皇后、皇帝知悉。

    湘君壓低了聲響,兩人貼靠著,近乎耳語。「你好似十分驚訝?」

    聿玨點頭如搗蒜,「就我所知,早在兩、三年前,父皇便只肯讓德妃娘娘與其他妃嬪侍寢,且都在鳳藻宮過夜,幾乎不曾再到凰寧宮來探訪母后?!?/br>
    這樣的夫妻,還能算得上夫妻嗎?疑惑于湘君心頭一閃即逝,很快便甩開。

    她微屏氣息,稍微聽見了夫妻間的耳語;聿玨是也好奇的緊,等在一旁,直到正殿的燈火也熄滅了?!嘎犚娛裁戳??」

    「多是圣上在問你的事兒,沒什么?!瓜婢罅四蟊亲樱莶萁淮?,「來,再推一陣才睡?!?/br>
    聿玨拉開衣裳,忽覺藥酒的氣味有些刺鼻,「這么暗,你瞧得可清楚?」

    湘君微抬起眼,一時興起了捉弄的興致,她湊上前來,賞了聿玨一記蝶吻?!改阏f,我瞧你清不清楚?」

    聿玨轉(zhuǎn)而笑開,動手摘去她那礙事的烏紗帽?!肝仪颇阋彩?!」她再也不顧傷勢,藕臂攀上湘君的脖頸,拉著湘君就躺,好生濃情密意一番。

    *

    「圣上駕到!」

    夜里,皇帝是依約造訪了位于凰寧宮的正宮妻子。

    皇后早早妝點、沐浴妥當(dāng),換上了宮裝,在瞧見皇帝踏入殿后,竟是感動得熱淚盈眶。

    「臣妾恭候圣上多時了。」

    皇帝屏退左右,除了夫妻二人外,僅馀那高頭大馬、內(nèi)斂沉穩(wěn)的韓馥亭;往左側(cè)偏殿一瞥,只見那兒燭火昏暗,「若您是想去探望玨兒,等一大清早吧?她病還未好,早早便歇息了?!?/br>
    他嘆了一聲,握起皇后軟膩纖細(xì)的玉手,低聲說:「現(xiàn)下少了你忌憚的聿琤在旁,你老實對朕說,聿玨她究竟怎么了?」

    皇后但笑不語,轉(zhuǎn)而要去解他腰間玉帶;他溫柔卻堅定地握住她的手?!杆?dāng)真是病了?!?/br>
    「午后你瞧我與聿琤來到時,臉上可不這么說?!?/br>
    皇帝終究是皇帝,是與她同榻共枕的男人;即便身為前朝太子,能順利登上這位子,也絕非無風(fēng)無浪。她暗嘆,終究不愿意松口?!肝抑皇窃鼓悖愕男乃疾皇欠旁趪?、你的妃嬪,便是放在你寶貝的大女兒身上;今天不還是因為她的慫恿,你才肯挪動尊駕過來瞧瞧咱母女倆?」

    「朕沒有……」

    「你就有!」她怨懟卻又不失嬌媚的一瞪,撥開他的箝握,取下玉帶交給韓馥亭,「你瞧見沒?琤兒那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虧我還是她親生娘親呢……現(xiàn)在都這樣了,給她當(dāng)了太子還得了?你便是任憑她想掌權(quán)就掌權(quán),拉攏梅孟晁也不吭一聲,萬一她當(dāng)真不顧親情,回過頭對我、對玨兒下手,你就是后悔莫及了……」

    皇帝見她落淚,不免心疼起來,他拍拍她肩頭,兩人輕解羅衫,來到床榻旁坐了下來。

    「朕答應(yīng)你,日后絕不再這么縱容聿琤,這樣可行?」

    「口說無憑!你若是像往昔那樣,經(jīng)常來臨幸予我,有你做咱們母女倆的依靠,我跟玨兒才好高枕無憂。」她拋下衣裙,將皇帝推向床榻。

    「梓韶……你跟琤兒之間,究竟是怎么了?」皇帝喘了幾聲,心頭這個疑問不除,他便難以心安。

    聿琤的個性像極了她。就因為太像了,饒是他,也難猜準(zhǔn)聿琤的心思。

    「你問我不如問她,那些話……我就連憶起都覺害怕。」皇后苦笑一瞬,對帳外兀自收拾著衣裳的韓馥亭道:「本宮與圣上熄燈就寢了,退下罷!」

    韓馥亭靜靜退下,寢殿的燭火給她一一吹熄,僅留下床畔幾盞微弱燭光。

    紗帳內(nèi),春光旖旎。

    ***

    聿玨除胸口那傷勢外,本來身子就無大礙,如此又歇幾日,很快恢復(fù)了日課;一場風(fēng)波,于是在聿琤的悔恨,以及母女倆的慶幸當(dāng)中落幕了。

    很快的,送走了春季,薰風(fēng)助長那綠草,氣候一天一天的溫?zé)崃?,就連人們身上的衣裳,也越發(fā)輕薄飄逸起來。

    聿琤說到做到,不僅聿玨「養(yǎng)病」那幾日時常上門關(guān)心,又差人裁了件新衣贈予meimei;聿玨終于能穿上那刺繡抹胸,騎上駿馬讓海東青盡情遨游于天際。

    那襲鵝黃身影搭配粉色襯裙,馳于馬背時衣帶飄渺,臂膀上卻停了一隻海東青,揉合了嬌艷與瀟灑兩種截然不同的神韻,這樣的聿玨,美得教人移不開眼。

    「二姊!聿珶瞧前頭林子里出了隻狐貍,咱們何不讓牠試試?」

    「好哇!」聿玨笑顏逐開,回過頭對聿琤邀約了,「大姊!跟咱們獵狐貍?cè)ィ俊?/br>
    她整了整帷帽,「不了!日頭曬得我有些發(fā)暈;我在這兒歇腳納涼,讓少懿點茶等著你們回來?」

    聿玨不免噘嘴,「哎!你又來了!」

    聿琤翻身下馬,把珊瑚寶馬交給顧懷安,「你也知道我不喜見血,倒是聿珶興致勃勃……」她揶揄的瞧了四妹一眼,催促道:「好啦!快去吧,狐貍可是千方百計地想自海東青的爪下逃走哪!」

    「也對!」

    兩匹駿馬揚蹄奔向林間,身邊的禁軍護衛(wèi)隨即跟上了;聿琤差來禁軍統(tǒng)領(lǐng),說為了犒賞他們今日辛勞,晚上伙食加菜,引來統(tǒng)領(lǐng)連連稱謝。

    只要她當(dāng)上了太子,這宮廷禁軍便要由她管轄,自然得要打點關(guān)係,做足面子。

    「區(qū)區(qū)小惠,何足掛齒?」她解下帷帽,望向茶席處;裴少懿對著方煮妥了水的湘君,不甚滿意的點點頭。她掩唇輕笑,踱至湘君面前。

    「還有多久才能喫茶?」

    「回殿下的話,再一會兒就行?!?/br>
    聿琤揚眉,迎上那澄澈細(xì)眸,巧笑道:「藺湘君,你隨本宮來?!?/br>
    兩人又像之前那樣遠(yuǎn)離茶席一小段距離;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湘君竟是不覺忐忑,靜候聿琤出招。

    「旬日已過,你返鄉(xiāng)也探過家人了,由此可證本宮絕無欺瞞?!?/br>
    湘君拱手,「承蒙殿下厚愛,下官不勝感激?!?/br>
    「那,你的意思呢?」聿琤回頭,輕托著湘君下顎,要她抬起臉面?!副緦m的話可還記得?」

    『聿玨能給的,本宮一定也能給?!?/br>
    「下官記得?!?/br>
    聿琤笑了,是又站近一些,她啟唇再問:「哦?你怎么說?」

    湘君也笑了,她直視著聿琤,不卑不亢地掏出心底早已準(zhǔn)備多時的答覆——

    「殿下的美意,湘君心領(lǐng)了。」她低頭,深深一揖。

    沒料到她竟婉拒得如此徹底。聿琤拂袖退了一步,「你,不愿意?」

    「并非下官不愿。于情,殿下不肯放人,她又于湘君有恩。于理,藺家家規(guī)有言:言必信、行必果。湘君曾在娘娘跟前宣示忠于二殿下,斷不可輕毀諾言,還望,殿下明察?!?/br>
    「本宮以為,你是個聰明人?!鬼铂b緊咬牙關(guān),相較于突襲皇后那次失利,給藺湘君如此拒絕,更教她顏面無光!「你怎就不明白?只需要你點個頭!其他事情不勞你cao心;我還能給那些個聿玨給不起的加官晉爵、榮華富貴……」

    湘君笑了,抱拳挺直腰桿道:「下官明白……只是對下官而言,二殿下有樣?xùn)|西,您恐怕,給不起?!?/br>
    她杏眼圓睜,拂袖怒道:「胡說!豈有這樣的東西!」

    「那便是一顆忠厚赤誠的心?!瓜婢惫垂吹耐M聿琤眼底,一字一句,全都打在聿琤臉上?!傅钕滤H手把這個,給了湘君!」

    是,聿琤不管是權(quán)力還是地位,樣樣勝過聿玨,但唯有這點,聿琤卻是遠(yuǎn)不如聿玨。湘君想起了,在藺文鈺墓前,她倆心心相印的那一刻……從那時起,她再無一絲猶豫不決,全心全意地只望著聿玨。

    只有這個,聿琤給不起!

    「好……」即便方寸抽疼著,聿琤依舊倔強的彎開笑來,「很好!旬日足夠把這些個道里想通了,」她點點頭,差些便要鼓起掌來喝采?!讣热蝗绱耍緦m也還你一字?!?/br>
    湘君長揖,等著聿琤宣判。

    「準(zhǔn)!」她自唇齒間迸出這個字,「你想留在聿玨身邊,本宮成全你……我只要你別忘了?!顾钌舷婢募绨颍谙婢叺秃鸬溃骸肝也攀谴蠡臀磥淼幕实??!?/br>
    湘君凝肅著玉顏,不為所動。

    「本宮,肯定要讓你后悔莫及!」

    丟下這句話,聿琤再不遲疑的走向茶席;湘君回望著聿琤決絕的背影,心底雖因著聿琤的話些許擔(dān)憂,卻也有如撥云見日般的清朗。

    她仰頭,深深吸入了一口薰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