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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61 棋差一著終成空

    從凰寧宮大殿直到寢殿這一小段路,皇后是舉步維艱。

    這段期間,為了避免聿琤可能安插的眼線在身邊環(huán)伺,她一直嚴(yán)禁間雜人等輕易進(jìn)出寢殿;當(dāng)她看見大門處鑽出柳蒔松,那張老臉上面如死灰——在接觸到跟在身側(cè)的皇帝,與身后的聿琤時(shí),彷彿也告訴待會兒他們見著真相后她的下場。

    「話又說回來了,圣上若不是許久未親臨臣妾的凰寧宮,又怎會不知玨兒染病呢?」皇后壓低聲響,猶做鎮(zhèn)定的揶揄了皇帝一道。

    「梓韶你這是……」皇帝瞥見她上挑的眼角,臉上竟少見的浮現(xiàn)些許赧色。「孩子在身邊跟著呢?!垢谏砗蟮捻铂b假意低著頭,裝作沒聽見。

    「陛下不知,臣妾是日日夜夜都守著這座凰寧宮,就等著您來瞧瞧臣妾?!?/br>
    皇后忽地緩下腳步,她仰起的臉龐,讓皇帝不自覺憶起了十來年前,遴選才人時(shí),身為任家千金的她,排在眾多佳麗之間,那帶點(diǎn)怯生生的眼神,與艷光照人的臉容來。

    十多年過去了,從一小小才人,在他的寵愛之下于妃嬪間迅速竄升,直到冊封為后……歲月彷彿未能在她臉上多添幾分痕跡,她美麗依舊、身姿若柳,與當(dāng)年入宮的她相去不遠(yuǎn),幾乎要令他忘記了……

    她為了在眾多佳麗間出頭,背后曾經(jīng)使過的那些個心計(jì)、權(quán)謀;皇帝不禁要想,若是這樣的女人生在皇甫家,她對待異己會是怎般心狠手辣、不顧私情……于人臣面前卻又是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皇帝?

    「梓韶……」皇帝別開眼,心底莫名竟對這寢殿感到有些抗拒?!冈蹅兎蚱抟粓?,那些個與你吟詩品酒,相依相偎的日子,朕,自是牢記在心的?!?/br>
    「我就知道您沒忘?!够屎髷n了攏袍子,笑得艷麗,也帶了幾分悽楚?!搁_門罷!」

    皇后領(lǐng)著他們父女踏入門內(nèi),在另一側(cè)偏殿里,給重重紗帳蓋住的床鋪就在眼前。

    「玨兒,你父皇與琤兒來瞧你啦?!苟吢犚妿捉z輕咳;皇后欣慰地笑了,向立于床畔的知更點(diǎn)點(diǎn)頭。

    而后,她心如死灰,近乎絕望的閉上眼。

    *

    「究竟有多長!」彷彿無窮無盡的地道于眼前延伸,湘君才稍微用了點(diǎn)氣力喊話,整個密道里便要充斥著她的聲響。

    苑以菡回頭白了湘君一眼。「自太常殿到凰寧宮有多遠(yuǎn)?你自己說?!共恢蝗绱耍偌由献髲澯依@,令人非要牢記著路線才不至于迷失;何況除了迷失方向外,誤觸機(jī)關(guān)才是更慘的下場。

    所幸,地道終于來到了盡頭。

    在瞧見了那銀質(zhì)燈臺,苑以菡不禁吁了一口長氣,她將已燃至一半的蠟燭湊近,點(diǎn)燃燈火,一聲難以察覺的機(jī)括聲自墻內(nèi)傳出?!缚梢粤恕瓉恚∧惚е钕?,站在這上頭!」她指著燈臺下的石墻,并以眼神催促。

    湘君靠近,狐疑地碰了碰墻面,再瞧瞧苑以菡;她已經(jīng)一手搭著燭臺,且絲毫沒有與她們一齊脫身的意圖。「等等!你不一道來?」

    「凰寧宮不屬于后宮,即便那是皇后娘娘的地盤,若是給長公主底下的人瞧見,未免起人疑竇?!乖芬暂站o握燭臺,「待會兒你們出去后便是九曲回廊,娘娘的寢殿近在眼前;我已用了飛鴿傳書先行告知柳公公,他見著殿下歸來,肯定很歡喜。」

    「這回本宮任性妄為,真是連累了你們;以菡,本宮與母后絕不會忘了你的鼎力相助!」聿玨嘆了一聲,要湘君將她放下來?!溉粽婺芟喟矡o事,本宮定要母后好生嘉獎你一番?!?/br>
    「卑職受娘娘託付,此乃分內(nèi)之事,不敢領(lǐng)賞?!乖芬暂兆笫殖扇N在胸口,行了個禮?!付钕?,后會有期!」

    聿玨背后的湘君張了張唇,可苑以菡沒給她言說的機(jī)會;她用力拉下機(jī)括,墻面翻動,二人隨即脫身,幽深地道里頓時(shí)僅馀她一人。

    「藺湘君……咱們還會再見的?!?/br>
    *

    聿琤沒漏瞧皇后那神情,見獵心喜的她勾出了一抹笑來,兀自盤算妥了說詞,對著紗帳柔聲道:「聿玨,大姊與父皇來瞧你啦。」她緩步走近,「哎!咳得這么厲害,你們這些下人怎么照顧的?」她瞟向立于一旁的知更,環(huán)顧左右,果真不見藺湘君。

    「聿玨?好歹探個頭吧?!够实蹞u搖頭,瞥了皇后一眼。

    勝券在握的聿琤心底冷哼,「聿玨,讓大姊見見你可好?」她一手碰著紗帳,伸手撩開。

    清明過后,天氣漸熱,此床被褥竟如此厚重?聿琤一手探向榻上人兒的臉面處,抓住被子扯下。

    一雙細(xì)眸緊緊鎖在被窩里的人兒,她倒想看看,這依皇后命令躺在床上假扮聿玨的究竟是何人,那欺君之罪的罪名,便能堂而皇之的扣在皇后身上——

    被褥里確實(shí)藏了個人;她側(cè)躺著,一手捂著臉面嗆咳,似是給聿琤此舉驚著了,她抬起頭,睜著大眼與聿琤對望。

    聿琤登時(shí)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才好。

    躲在被窩里的,當(dāng)真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聿玨!姊妹倆對上視線,她虛弱一笑,竟是又驚又喜的?!复箧?,你來啦?」

    皇帝湊近一看,皺眉輕嘆道:「好端端的,怎地突然病成這樣?」

    聿玨眨著大眼,彷彿才從睡夢中醒來,輕揉著眼。「翠華齋那兒忽冷忽熱的……夜里聿玨踢了被,許是因?yàn)檫@樣才受寒的……咳!」她咳出幾滴淚來,「父皇來探望,聿玨沒能下榻接見……還請父皇勿怪。」

    聿琤回頭對上皇后的眼,她沒錯看——皇后那與她相似的臉?biāo)‖F(xiàn)的驚愕,一點(diǎn)也不下于她,但就在轉(zhuǎn)瞬間,皇后彷彿知曉了事情的一切發(fā)展,笑容間竟摻雜了些許得意。

    「玨兒!你瞧瞧,你父皇跟大姊一股腦兒都往為娘的這兒跑,不瞧瞧你便不肯罷休?!?/br>
    「聿玨不孝,驚動了父皇,咳咳……」聿玨一手捂著胸口,說沒幾句話,額際間便是盈滿薄汗;那模樣不像受寒,反而像是給這厚重衣裳給悶出汗來?!改负鬄榱隧搏k,這幾個夜里都沒能好好闔眼;聿玨不孝,還請母后、父皇勿怪……」

    「若非親眼所見,大姊還真不信!」聿琤暗自咬牙,撩開衣裙坐在床畔,「咱們與表姊出外去瞧那海東青狩獵時(shí),你身子骨不是好好的么?」

    「既琳來瞧過我,說是寒氣淤積于體內(nèi),加諸這陰晴不定的天氣,沒好生照料著身子便忽地發(fā)作了……母后知曉了,便要我來她這兒調(diào)養(yǎng)?!?/br>
    「梓韶就是寵著你……身子好些沒有?」

    「多謝父皇關(guān)心,聿玨已是好多了?!?/br>
    聿琤聽著皇帝與聿玨父女間的對談,清麗臉容間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失望。

    「……藥要乖乖吃,你也老大不小啦,別要讓朕與你母后時(shí)常替你cao心?!?/br>
    面對皇帝的諄諄教誨,聿玨頻頻點(diǎn)頭稱是。「聿琤,你再多陪陪聿玨,朕……與你母后說幾句體己話去?!?/br>
    聿琤確實(shí)還不想就這樣放棄,回頭對上皇后那戒慎恐懼的眼神,她朱唇微勾,亦是不愿在這當(dāng)頭示弱。「母后與父皇肯定有許多話講;您放心罷!聿琤不會把聿玨給吃了?!顾Z帶玩味的道,牽起聿玨的手時(shí)貌似親厚;皇后即便憂心,到底不便阻止姊妹二人相處,只得隨著皇帝離去。

    「瞧你,滿頭大汗的;天氣這般熱,還虧你能窩在這兒?!鬼铂b舉起袖來給聿玨擦臉,「這幾日,都上那兒玩去了?」

    「大姊莫不是誤會了什么……聿玨一直都在宮里呀。」她不好意思的擰了擰鼻,回握著聿琤。

    「當(dāng)真?你可別瞞著大姊,我還道你與谷燁卿那小子一齊溜出宮外玩樂去,要母后來給你掩蓋行蹤。」

    聿玨差點(diǎn)以為聿琤什么都知道了,大眼滴溜溜的轉(zhuǎn)著,搖搖頭,「沒有,聿玨當(dāng)真是身體不適……」她閉了閉眼,一手捂著傷處喘息。「母后說她這兒清靜,因此才替我告了假,來此處閉門調(diào)養(yǎng)?!?/br>
    聿玨的直率,她是知根知底了,瞧這般模樣,確實(shí)不像裝出來的……莫非是顧懷安又把事情辦砸了?還是這其中尚有她難以參透的曲折在?聿琤不禁思量著,柔嘆一聲,「你的手怎么這般冰涼?當(dāng)真找了袁既琳來治?」她轉(zhuǎn)而搭上聿玨肩頭,才一碰著,便觸著衣袍底下的異狀。

    「既琳當(dāng)真來過啦!還每日都來……大姊?」

    「聿玨,你……里頭穿了什么?」

    聿玨睜大眼睛,始知聿琤是摸著了她未褪下的金絲軟甲!「這……是母后給咱的……軟甲?!?/br>
    聿琤拉開聿玨的襟口,確定她并未說謊?!溉舜谀负筮@兒,既是為了養(yǎng)病,又何須穿上這等寶物?」

    聿玨咬著唇,假意咳了一聲,卻不想因而急中生智,答道:「哦、哦!這是……咱的餿主意!我前幾日高熱不散,才想到這金絲軟甲套在身上涼呀,就這樣穿著穿著……忘了脫下來!」

    聿琤聞言笑了,「你穿了這么多衣袍,蓋厚重的被子,光靠金絲軟甲,又怎覺得涼了?當(dāng)真是餿主意!」她伸手來擰聿玨的俏鼻,姊妹倆忽地起了打鬧的興致。

    「大姊教訓(xùn)的是,我待會兒就脫下來……你這件新衣可真好看?!?/br>
    「是么!改日大姊差人給你製上一件。」聿琤輕撫著聿玨的病容,忽地把meimei收進(jìn)懷里。

    聿玨只覺心驚,任由她抱著,「大姊……怎啦?」

    「知道你都待在宮里養(yǎng)病,我便心安了;你不明白吧?母后防我跟防賊似的,咱們饒是親姊妹,若非我今兒個偕同父皇前來探望,我還真沒通曉你的病況?!鬼铂b憐愛的輕拍著聿玨的背,「若需藥材,我便差人再給你買去,你打小身強(qiáng)體健,又習(xí)武養(yǎng)身,此番一病就是五日,當(dāng)真是令大姊又驚又憂的……沒事就好、沒事就好?!?/br>
    聿玨喘過了氣,心頭卻是一暖?!付嘀x大姊關(guān)心……聿玨再歇幾日,乖乖用藥,不一會兒就要上墨竹齋叨擾你啦!」

    聿琤笑望著她,沒來由的,語調(diào)一轉(zhuǎn),「哎,我說奇了……望了又望,怎不見那與你如膠似漆的藺湘君哪?」

    「湘君她、她回翠華齋去了,待會兒就來!」聿玨又假咳幾聲,聿琤搖了搖頭,這才扶著她躺下。

    「好生歇息,大姊改明兒個再來瞧你?!?/br>
    她溫順的點(diǎn)點(diǎn)頭,把臉面埋在被褥間,只露出一雙眼睛。聿琤別時(shí)又望了她幾眼,這才領(lǐng)著裴少懿與隨侍的宮人離去。

    直到長公主的人馬全都離去了,先前假扮著她的畫眉才從屏風(fēng)后頭走出,連同剛換上一身官服的湘君。

    「呼!還好本宮腦筋動得快……」聿玨用力推開厚重被褥,對著簇?fù)碇链策叺娜撕暗溃骸高@衣裳太沉了,趕緊替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