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1)
任憑寒暑冬夏,卯時即為幕府將軍雷打不動的晨起時間。 將軍老當益壯,哪管夜里怎般盡性愛之歡也從不拖拖沓沓。有一不保真的傳聞,說將軍曾教誨彼時尚年幼的松雪促狹:“好色、精力旺盛、長壽健康,是為一個君王的品格?!比缓髮④姳幻罎馐亓鴿杉?shù)落了好一頓,說她帶壞小孩子。 當時松雪促狹恐怕沒聽懂,但就后年她的確又好色又精力旺盛還長壽健康來看,偉人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覷。然松雪促狹沒有當君王的命,她只會撅著美尻當條被愛妻鞭笞凌虐、嗚嗚乞憐的狗。 話歸將軍老當益壯上來。 今日為將軍請脈的御醫(yī)乃半山家的小小姐,于旁指導的則是其姨母半山蒹葭。 你看半山小小姐嘴甜不說,人又生得水靈可愛,一句“老當益壯”直哄得將軍滿頭蒼白都黑回來一根半。 “你這小嘴,跟融野學的吧?!?/br> 半山小小姐卻敢否了將軍的話:“回將軍,分明是促狹法眼跟臣學的。” “是么,下回她來時你也來,我要好好盤問盤問。” 將軍老人家喜歡同年輕人聊些不正經(jīng)的,聊完了又把白眉擰了擰:“也不知融野的病如何了,她自侍奉我以來從未請過病假……” “那臣——” “嗯,你帶上好藥去瞧瞧她,就說讓她放心養(yǎng)病,若需滋補也可進些獸rou?!?/br> “是。”合了藥箱,云岫伏首領命。 向美濃守匯報過將軍今日安否,云岫象征性地抓了幾副尋常人用不起的藥遂動身前往木挽町的松雪府。 將軍有令,她不得不抓——可她的摯友壓根就沒病呀! “這一根須須多少錢說出來能嚇死你,你別不信,將軍惦記著你哩?!?/br> “我沒有不信……” 她的摯友裹著大棉被,誰也不看誰也不在乎。聽千枝姐說昨晚至今顆米未進。 說沒病吧,云岫也知她是心病,用幾帖助眠安神的興許有效,但治標不治本。 “那天的事我都聽明卿說了,可將軍不也賞你了么,你別難過得連公都不奉了呀,得想想將軍對你有多掛心?!?/br> 盤腿胡坐,小拳頭敲著膝蓋,云岫一一開解。 “將軍還康健著呢,這你就受不了了。那萬一有那天,大納言大人處處刁難你,松雪永仙騎在你頭上撒野,你還不活不活了呀?!?/br> 小人的話在理,但融野并非為此才病懨懨地連過了好幾天。 “知還?!?/br> 見融野轉(zhuǎn)過身來,云岫趕忙上前探看。清減了些,媽呀! “不說這個了,你且講些好玩的逗逗我吧?!?/br> 是真拿呆子沒辦法呀。云岫嘆氣。 “好玩的也有,就是不曉得你愛聽甚么?!?/br> “就說說你跟明卿怎么好上的吧,我一直想問沒問。” 一拳捶在融野皮實的rou身上,云岫張牙舞爪:“哪里好玩了!” “你不是將軍大人遣來為我瞧病的么,瞧不好我,你也沒法復命吧?!比嘀?,融野無羞無慚地笑了起來。 “怎么,你現(xiàn)在曉得我的好,曉得珍惜我了?” “你二人的喜事,我聽聽也好嘛?!?/br> 你可望那討人嫌的呆樣吧。 可望著望著,云岫竟一時憶不起曾幾何時為何喜歡她,后來又為何不喜歡了。只是朦朦朧朧地,在不與融野有rou體交歡后獲得了某種心緒上的安寧。 是不夠喜歡才斷得利索嗎?可那些吃過的醋歷歷在目,想起時猶恨此呆之蠢笨、之狡猾、之可惡。 “你與她就是這點不一樣,我說不見你,你就真的不會來見我。而明卿不是,我跟她拌個嘴,她能站在我家門口一天一夜不走?!?/br> 看向融野,云岫又道:“我是喜歡過你,喜歡了很久很久。但喜歡明卿,于我而言亦為再自然不過的事?!?/br> “原是如此……”呆子聽后不像在發(fā)呆,而是真在開動腦筋,若有所思。 “什么原是如此?” “我就是想,”融野眨了眨無神的眼,“原來‘喜歡’這事并不受誰人定義?!?/br> “對?!?/br> 但說實話,云岫不覺得自己領會了呆子的意思。 “那照你的說法,知還。我回應不了你的情意,但明卿是可以回應的,故而你喜歡明卿是屬情理之中的,對嗎?” “對,沒錯?!?/br> 云岫還是沒領會。 “原是如此,我全明白了,謝謝你,知還?!?/br> “不客氣,誰讓你我青梅竹馬。” 所以松雪融野到底明白了什么呢?直到離開松雪家,云岫都未能捕捉到半點頭緒。 可她猝然想起來了,想起來是明卿那夜逮著她親,平日里愛答不理、白眼翻盡的女子在那夜將對她的愛與占有傾訴得痛痛快快。 此情有人不屑一顧,就必然有人視作珍寶呵護。 “嗯?” 凜風吹拂中打了個哆嗦,云岫領會了。 “她是因為那個傻大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