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1)
心底一壓著事,融野便預感舊病要犯。她平素想活得像個正常人即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待人接物,而煩心事必然會分走她幾許注意力,腦子更銹鈍了不說,本屬毛躁的性子愈往舉手投足中添了些焦愁。 同母親問過晚安,融野拖著滿身不自在往湯室走。 她午前在徂徠老師處,午后入了“京松雪”的府邸,貪歡至昏暮時分方回到自己家。 與母親聊話,融野得知若白公已將私生女一事向母親稟報。母親并無怒容怨言,前因后果講完后僅苦笑著說“是若白會干出的事”。 年輕時的義母是怎般風華的青年才俊又是哪般性子,融野不得而知。私生女一事上她想寬宏大量的,然也只停留口頭,她輕易不能做到,因此至今未單獨找義母聊過。 融野明白義母的私生女不會回到松雪家,母親也不可能答應讓本已定下的小傳馬的繼承人臨時變更,即使那位私生女有著叫人為之瞠目的繪才。 義母已放棄規(guī)勸不肖女,放棄了奢侈的私心,今日前來單是為了說明來龍去脈并向宗家家主請罪。融野不忍輕斷她放棄的理由可于私生女乃無法生育的石女有關。 母親又能治她何罪,她是宗家少主的義母,其人繪才本領又遠勝跟宗家血脈相連的兩個分家家主。 思及此,融野郁懷稍豁,至少的至少她的義母不會再去糾纏她的冬冬,會去糾纏的只有她松雪融野。 “少當家,我來了?!?/br> “對不住了,本不想麻煩千枝姐的?!?/br> 湯室熱氣騰上來了,兩臂痛得厲害,融野只得拜托千枝解下她于長姐那穿起的衣。 “少當家這是……” 紅痕自后頸延至前胸小腹,復迂回到臀股腿踝,觸目驚心外千枝但覺它們格外妖冶魅惑。此非雜亂無章的鞭痕,而是由一根長繩捆縛出的杰作。 “待您沐浴完,千枝為您搽藥?!笔种改矣|上紅痕,千枝合目顫聲說道。 “沒事,讓它們在我身上留得更久些。” 那位大人下手從來沒輕沒重,然少當家也從來都沒怪過那位大人。知悉松雪宗家那年一切變故的千枝對此不發(fā)一言,因她亦知悉姐妹二人不尋常的親密,她本無可置喙。 “少當家且坐穩(wěn)了?!睕鏊騺恚еν氏峦庖碌?,又向著融野伸出手臂。 抱歉一笑,融野搭上那手,觸及最堅實的、獨屬她一人的溫柔,“有勞?!?/br> 春夜里涼水并不多寒,于千枝的輕擦慢拭下,融野吐納漸緩。 這女子是唯一只等她一人的女子,她有話不盡的感激,許多信賴與依戀存在她們的對視間。 “千枝姐?!?/br> “是?!?/br> “千枝姐會跟源次郎做嗎?” “呃?”仰臉,千枝發(fā)出單純到不成字句的疑問,“少當家是問我和……源次郎嗎?” 眨眼,融野沖她點頭:“源次郎與千枝姐是表親吧,所以想問問?!?/br> 因為是少當家,再奇怪的問題千枝都不奇怪,畢竟少當家小時候邊吃奶邊還戳著問過“千枝姐你這個里面是什么東西呀,好軟乎好好摸哦”。 “千枝未曾有過這念頭?!毕肓讼耄еο忍袅俗詈唵蔚慕Y論告訴少當家。 “這樣么?!鄙佼敿野杨^點完了又問:“若源次郎也是女子呢?” “許也不會……這與源次郎是男是女恐怕無關,少當家?!?/br> “無關嗎?好吧??蔀楹螣o關呢?” “這……” 千枝未曾思考過,少當家古怪刁鉆的問題于她而言更從無需要思考的必要。 她讀書是不怎多,夠記事算賬的以外僅會幾句之乎者也。然在解答為何沒有與源次郎做那事的念頭前,千枝倒想著人之所以是人,本來就不像畜生似的罔顧長幼親疏就一通發(fā)情,何須解釋呢。 但真說出口,豈不等同將少當家比作畜生,又聲聲責問少當家何以與她的長姐廝鬧床笫,罔顧長幼親疏,背離人倫綱常。 有那么一霎,千枝因這僭越大膽的想法愧慚難當。她對少當家的耿耿忠心,在那一霎里較她的妒心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