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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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流回來說了,溫太后審問了兩嘴,打了一個巴掌,給人牙打出來一顆,”大監(jiān)亦步亦趨隨行賀景珩身側(cè),語速隨著腳步逐漸加快,“最后問他是不是李...” 他緊盯著的腳步突然駐足,龍袍下擺若隱若現(xiàn)的龍紋靴頭徹底被回正的袍邊掩住,他利索跟著急剎,連帶著即將要接連而出的字眼也一并卡在喉間。 大監(jiān)抬頭望去,循著賀景珩不善的目光找去,只見門簾隔斷處的角落里,一個男孩怯生生看著他們,被發(fā)現(xiàn)后迅速垂下頭去,又往里躲了躲,兩手絞在身前局促不安地勾弄著手指。 擔心男孩受天子怒氣牽連,大監(jiān)緊張地看回向賀景珩,后者卻并沒有其余的反應(yīng),片刻后就收回了視線,仿佛無所見一般,又提步往外走,淡淡道:“繼續(xù)說。” “是。”大監(jiān)自然不會多話,沒再將注意分向角落里。 溫郁藏在在身側(cè)寬袖中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牙關(guān)連帶著下頜緊緊繃起。 從高臺望去,她的背影拒人于千里之外,眾妃嬪除了先前幾個不放心跟著李美人先離了場的,無人敢上前,但太后無所動靜,她們得了陛下許令也不敢擅自走動。 孫如玉不耐地先站起身,朝著她們寬慰道:“行了,都先回宮休息罷,莫太將今晚之事放在心上了?!?/br> 她說完,顧自扶了扶發(fā)髻,瞟了溫郁一眼,沒再說什么,往旁走去離開了此地。 幾人聽了話,猶猶豫豫地站起,可看見溫郁靜默的影子,又都不敢再動,如此往復為難著。 溫郁定定望著不知何處,視野中一片衣角掩映在長寧殿東邊的立柱之后。 她悄聲沉吸一氣,稍稍向后偏過臉,“回去吧?!?/br> “是?!北娙诉@才放下心來,朝著她的背影福禮,盡量放輕了聲音往外走。 溫郁轉(zhuǎn)過身,看見心照不宣還待在座上的溫妙,使了個眼色。 后者心領(lǐng)神會,微微頷首,抬手給侍女扶著,落在一行人后邊,悄無聲息轉(zhuǎn)了向。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隱于檐角下的人轉(zhuǎn)過臉,月色正好順著鼻尖滑落,朦朧照出人側(cè)臉的線條。 溫郁瞧見,嘴角浮起一抹輕蔑地笑意,示意身邊人候在原地,獨自走上前去。 “太后娘娘?!敝芰w安這才跟著視線回過身,邁步走入光亮之中,合手對著幾尺之近的人做了一揖。 “小侯爺還有話要跟哀家說?” 周羨安沒有直視她,依然稍俯身子,盯著自己揖合的手,再三思索措辭,可最終出口只是全然開門見山: “今夜行刺之人,是太后娘娘的...嗎?” 溫郁早知他遲遲不動,只為問自己這一句。 他那般聰敏,怎能看不出其中蹊蹺。 可要論屈打成招,同香瓊一起被帶上長寧殿的人,就連地牢中的刑具也無法撬開他的嘴,單單被她打飛一顆牙就忙不迭認下主子,怎么想都覺太過輕易。 在場眾人自是許多機靈人都能瞧出端倪,只是不敢懷疑罷了。太后刺殺皇帝,實在是荒唐至極。 溫郁正是利用了這一絲荒謬之處。 “是?!彼蠓秸J道。 唯他周羨安敢當面疑她,因為只有他知道,今夜之事,并非沖著皇帝而去。 “太后答應(yīng)過的話,早忘干凈了嗎?”他肢體僵直,咬牙之言聽起來頗有質(zhì)問的意味。 “哀家答應(yīng)給你人,可沒說過是活的還是死的?!?/br> 她仁慈悲憫的臉在他看來只有瘆人的陰森。 周羨安眼下抽搐,手上依然努力維持著行禮的動作,手背的青筋卻也隨著肢體的熱血涌流而不斷抽動。 頃刻間,他有如洪水猛獸一般撲向溫郁,張開的手掌直直逼向她的頸間命脈,瞳中的火光在夜色里格外駭人。 “姨母!”溫妙方跟隨至此處,瞅見遠處情形立馬沖上前,可看清了周羨安的面貌,卻又嚇得望而卻步。 萬息萬物在溫郁驚得屏息的剎那仿佛全部靜止,她五官大張趔趄退去,被趕上來的婢女扶住。 周羨安也就止步于此。 在即將觸碰到她的頸脈時,他的氣焰被自己滅了下去。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拜回了揖禮,再次弓身,俯得比剛才更低一些。 溫郁如何也不敢想他會如此大膽,那一瞬息,她的眉眼間頂天傲氣都被盡數(shù)卸下??扇舢斦姹粦嵟瓫_昏理智掐住她的脖頸,那便也不是周羨安了。 “我就這賤命一條,誰也不怕得罪?!敝芰w安畢恭畢敬道,可再聽來怎么也帶著譏諷,“我不僅要活的,還要完好無損的?!?/br> “呼...”溫郁扶著胸口急促地緩著氣,剛被磨滅的高傲又混著憤怒燃了起來,狠瞪向他,“你就不怕哀家讓你給她陪葬!” “殺不了我,就等著用整個溫家陪葬。”周羨安話音冷冰,從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毫無尊重地扔在她踉蹌時沾了灰的鞋上,目不斜視甩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