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郁逐漸明白，這個人幫他，是想看到另一種可能。

    可哪怕人生軌跡再接近，他們終究是不同的。

    那是易秤衡。

    鶴鳴愿意接這個單子，只有一種可能，他帶來的利益，能遠勝過易秤衡。

    可是他不能，也不想讓鶴鳴賺到一分錢。

    易郁點開通訊錄，輸入名片上的號碼，最后彈出來的，是賀以謙的名字。

    有些人要為他們的行為，付出遠超生命的代價。

    易郁把名片收好，也把自己的情緒掩藏好，才牽過易殊的手出了紋身店。

    上車后，易郁目光停留在易殊腳裸，紅線纏繞，這是他們共同的印跡。

    “疼嗎？”

    “還好，就是有點癢?！?/br>
    易殊俯下身想撓，卻被易郁抓住手，“別碰，忍一忍?！?/br>
    “……”易殊抿了抿唇，“易老師?！?/br>
    這稱呼讓易郁心跳漏了一拍，反應也變得遲鈍，易殊趁這時反客為主，攥住他手腕，撫摸上頭的凹陷。

    這些都是扣掉結痂以后留下的坑。

    “你得以身作則。”

    就當易殊放下手時，易郁又把她摟過來，湊到耳畔笑道：“那你監(jiān)督我?！?/br>
    易殊嘆了口氣，“連醫(yī)院都管不住你，我一兩句話你就聽了？”

    “聽啊。”易郁包住易殊的手，按在自己脖頸，低聲道，“我怕你罰我?！?/br>
    易殊神色一緊，立刻縮回手，“我們……我們先去玩會吧，這會飯點人肯定多，去了也是排隊?！?/br>
    “好?！?/br>
    只是要躲避洶涌的人群，也得規(guī)避所有熱門景點。

    易殊翻來覆去，最后點進一條帖子，“去這吧?！?/br>
    她把手機遞給易郁，易郁看了立刻否決，“不行，紋身恢復期不能喝酒?！?/br>
    “……誰說去酒吧只能喝酒了？”

    易郁聞言看向易殊，也不說話，易殊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都想說算了。

    但下一刻，易郁打開導航，輸入了酒吧地址。

    易殊愣住，“你這次不打算和我據(jù)理力爭嗎？”

    “不?！币子暨o方向盤，“我倒想看看，jiejie不喝酒，還能去酒吧干什么?！?/br>
    “……”

    酒吧位置挺偏，只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圍坐一桌，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我彈一首曲子送給你吧。”女生朝正中間的男生笑了笑，“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也希望……”

    女生突然停下，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易殊也被吸引了目光，等她后半句話。

    “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很多年沒彈了?！?/br>
    女生站起身，在鋼琴前坐下。

    男生眼里有一瞬的落寞，但也只是一瞬，他立刻笑著跟上去，站在鋼琴旁邊，“這里的鋼琴聲音太小，我站你旁邊聽。”

    “好?！?/br>
    這架木制鋼琴音色沉悶，像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而女孩的情緒，為這首《送別》增添了別樣的傷感。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易殊坐在角落，看著臺上默默注視女孩的男孩，唏噓道：“這會成為他最難忘的一個生日吧。”

    易郁淡淡瞥了眼，沒做聲，把薄荷水遞給易殊。

    “易郁。”

    “嗯？”

    “這幾年，你生日是怎么過的？”

    “準備期末考。”

    “……都在準備考試？可你大四不是沒課嗎？”

    “哦?！币子舻皖^在那玩薄荷葉，撕成一片一片的，“那次吃了賀以謙送的粽子，從來沒吃過那么難吃的東西?！?/br>
    完了，不小心踩雷區(qū)了。

    易殊尷尬一笑，揉了揉易郁頭發(fā)，“那明年我給你包，好不好？”

    “嗯……我能換……”

    這時臺上的男孩女孩下來了，易殊立刻抓住機會，牽起易郁的手朝鋼琴奔去。

    “四年沒彈琴給你聽了?！币资鈸崦^琴鍵，對易郁道，“湊近點，那孩子不是說聲音小嗎?！?/br>
    從看到那女孩彈琴時，易郁就有些恍惚，這會更是。

    聽到易殊的話他怔愣片刻，才往前邁了一步，但易殊還是嫌太遠，直接把易郁拉到身旁坐下。

    “高中畢業(yè)那會，你送給我一張信紙，上面寫了木心的《從前慢》。”

    舒緩的旋律在酒吧響起，易殊一邊彈，一遍唱：“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br>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

    “愛一個人?！?/br>
    一曲結束，易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你十八歲生日那會，我彈的是《I  really  like  you》，四年后是這首《從前慢》，雖然曲風不同，心境不同，但是……”

    她偏頭看向易郁，“只想彈給你聽的心，這么多年，從未變過?！?/br>
    “易郁，其實今天來這，一是想彈琴給你聽，二是想祝以前的你生日快樂?！?/br>
    說完易殊朝易郁攤開手，易郁不明所以，從口袋里摸出兩顆解酒糖。

    自從看到易殊喝得爛醉以后，他就買了很多備在車里，身上也會帶幾顆，以防萬一。

    “……什么呀?！币资鉄o奈笑道，“手機。”

    “哦……”易郁把手機解了鎖，遞給易殊，“怎么了？”

    易殊打開網(wǎng)易云，輸入一個賬號，“我一直在想，怎么樣才能彌補那些失去的重要日子?！?/br>
    她把手機還給易郁，“我沒法帶你回到那天，但我可以保留那天的聲音，重逢時，再放給你聽?！?/br>
    屏幕上，是一個連頭像都沒有，id一串亂碼的賬號，在每年的端午節(jié)，都會發(fā)布一條彈鋼琴的視頻。

    今年也有，不同的是，今年的視頻配了文字。

    【自然決定日色變化，社會改變車馬郵件，而我選擇，一生只愛你一個人。】

    “易殊……”

    “易秤衡能登錄我微信，所以我只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祝你生日快樂?！?/br>
    易殊輕輕抹去易郁眼角的淚，笑道：“但等你23歲，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祝福你了！”

    易郁攥住易殊手腕，想說什么，最后只是把易殊合在懷里，緊緊摟住她。

    “哎，那邊還有一群孩子，收斂點?！?/br>
    易郁沒聽，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易殊無奈，任由他。

    其實那群孩子沉浸在歡慶、離別、失落等各種情緒里，無暇顧及易殊和易郁。

    在他們散場時，易殊聽到有人問女孩：“為什么不說呢？”

    女孩答：“因為我沒有做好隔著千山萬水相愛四年的準備?！?/br>
    女孩垂下眼眸，“他也是?！?/br>
    等酒吧重歸安靜時，易郁突然道：“易殊。”

    “嗯？”

    “謝謝你。”

    “謝什么？”

    “這么多年，愛我如初?！?/br>
    易殊愣了下，隨即笑道：“也謝謝你?！?/br>
    “嗯？”

    “這么多年……愛我如初?！?/br>
    四年時間，千山萬水的距離，再重逢，他們依舊敢說一句，愛你如初。

    何其難得，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