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我也很難的呀,mama
說那句話的時候,李承袂就知道裴音會將他的話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 如今meimei已經(jīng)熟悉了生活節(jié)奏,從楚旻口中得知她先回了裴琳那里,李承袂心里完全不覺得奇怪。 “先生,這次還需要我陪小姐回去嗎?”楚旻小心發(fā)問,有些糾結(jié)。 她本科畢業(yè)后到港大讀家族財富管理的研究生,入職也是近兩年的事情,原本一直在春喜按部就班跟著許鈞,因為日語好外加性格穩(wěn)妥,被調(diào)來做裴音的陪讀。 十幾歲的女孩子還在最能折騰的年紀(jì),腦子里有一堆不切實際的念頭。不過最恐怖的事倒不是這些,而是她照顧的小女孩兒跟總裁的關(guān)系。 楚旻偷偷望了李承袂一眼。 李承袂沒太在意,他在回憶去年除夕到春喜和父親繼母用年夜飯那晚,meimei被他握住手腕時的神情。 慌張,羞怯,埋怨,憂畏…… 自討苦吃。李承袂想。 他已經(jīng)能想象他這個還未弄清楚狀況的meimei,在被母親指桑罵槐的話刺傷后,滿臉眼淚來找他求安慰的樣子。 也許是林銘澤那件事給了她異樣的信心,讓她覺得mama也會像哥哥那樣,聽她剖心剖肺的自白后,就站在她這邊。 實際上,他們的事本來也不是父母通情達(dá)理就能解決的。之前裴音對luanlun兩個字頑強的抗拒,會原模原樣出現(xiàn)在她的母親裴琳身上。 父親其實還好,因父子二人都知道問題出在男人身上。但裴琳對自己為什么能順利嫁進(jìn)李家,不完全心知肚明。 她太把那種太太的面子當(dāng)回事了。 想著,李承袂道:“不用,就到這里吧。簽證的事情你挑個工作日找楊桃處理,金金那邊,她自己已經(jīng)適應(yīng)得差不多了?!?/br> 這半年他和家里的關(guān)系更是一般,從前或許多少還維持面子上的尊敬,現(xiàn)在是真的不太想關(guān)心了。 如果不是因為裴音…… 李承袂捏了捏眉心,在楚旻離開后,起身離開辦公室。 - 哥哥果然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回來了。 裴音在房間聽到車駛進(jìn)車庫的聲音,從床上爬起來來到露臺,就看到李承袂提著極繁主義設(shè)計的紙袋走進(jìn)前庭。 他察覺了裴音的目光,抬頭望向她,朝她招了招手。 裴音立刻返身跑下了樓,甚至沒注意到裴琳的身影,徑直撲進(jìn)了哥哥懷里。 李承袂被她的沖力帶得微微后退,按了按她的肩膀,道:“之前說的那只被雨淋壞的包……買了新的,看看喜不喜歡?!?/br> 裴音還沒說什么,一旁裴琳的聲音就插了進(jìn)來。 “——金金,mama沒說錯吧。” 裴音轉(zhuǎn)頭,就見mama涼涼看著他們,爸爸神色略為不自然地笑笑,給裴琳使了個眼色。 李承袂看著面前的女人,或者說繼母,下一秒,神色平常地握住了裴音的手,把女孩子柔軟的手指包在掌中。 “爸,媽。”他平靜無波地問候了一聲,而后微微俯身點頭,明面上的禮數(shù)周全,無比尊重。 他以為裴音會害怕,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害怕了。女孩子握著他的手松了松,在李承袂心臟下墜的那一刻又握緊,把他接住。 裴音不知父母已對他們的關(guān)系心知肚明,紅著臉看向哥哥。 “誒?”她臉上坦然,好像只是覺得哥哥動作突然,有點兒奇怪。 裴琳似乎對兄妹間的親密忍無可忍,上來拉了下裴音。 “去換衣服吧,要吃飯了。” 李宗侑在旁邊嘖了一聲,把裴琳拉開:“阿琳,兄妹難得見面,你不要……” “去吧?!崩畛旭谴驍喔赣H的話,示意裴音上樓。 他從裴琳身旁經(jīng)過,手在meimei背后輕輕送了一下,拉開兩人的距離,讓她聽不到自己母親的話。 “……你怎么敢…”裴琳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李承袂垂眸看了女人一眼:“母親怎么了?金金難得回來一趟,別讓她不高興。” 這句話裴音聽到了,她在樓梯上回頭,抿著唇笑了笑,沖著父母和哥哥開口:“沒事呀,我沒有不高興的。” 這頓飯如果不看裴琳無法控制的臉色,其實算是和諧。 裴音坐在哥哥身邊,全程埋頭忙著吃飯,李承袂給她夾的菜全吃了,阿爸姆媽的則挑著喜歡的吃。一頓飯吃到結(jié)束,肚子已經(jīng)滾圓。 李承袂有點看不得她貪食,低聲道:“怎么吃成這樣?看看肚子,當(dāng)心晚上消化不了肚子疼。” 裴音捂著嘴笑,桌下腿悄悄纏上他的。 “哥哥今晚留在家里吧?明天我們一起回臨海?!?/br> 李承袂沒動,由著她拿赤裸的足蹭自己的小腿。 “好。”他示意人來收掉酒杯,隨口問她:“包看了嗎?” 裴音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拆,拉著李承袂要他跟自己一起去。 裴琳早盯著女兒的動向,看李承袂就要到女兒的閨房,而裴音一臉興奮的爛漫神態(tài),好像跟哥哥清清白白,只是兄妹情深。 可李承袂看裴音的眼神根本不是看meimei,這次他顯然連遮掩的心思都沒了,表現(xiàn)得就像個熱戀時期的…的…… 女人放下方才一家人碰杯的酒杯,余光看著李承袂,低低用吳地方言說了句:“西咂該種人碰弗得,屎厾爛泥個事體儕做得出來格?!?/br> 李承袂還在想方才裴音纏他的感受,未注意聽,也沒像飯前那樣及時引走meimei。 于是裴音聽到了。 她愣了愣,走了幾步又停住,背對著裴琳和李承袂站了一會兒,突然轉(zhuǎn)身走到哥哥身前,看著mama。 “是……怎么了嗎?” 裴音緊盯著mama:“姆媽為嗲這么講?吾伢……我是哪兒做的不好,mama要說‘不要臉’這么重的話?” 半小時后,李承袂面無表情看著裴琳關(guān)上房間的門,并當(dāng)著他的面反鎖。 李宗侑走到他身邊,道:“沒辦法的事,阿琳接受不了,她一個人養(yǎng)大金金,不容易……” 李承袂淡淡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和她有現(xiàn)在的感情很容易?”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李承袂幾不可聞嘆了一聲,手不自覺放在腕表上摩挲起來。 “畢竟是她mama,”他平靜地分出心思安撫父親:“我不會做什么的,半年以前,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只是擔(dān)心裴音?!?/br> 李宗侑一怔:“裴音?我以為你早已經(jīng)改叫她承櫻了。” 李承袂沉默半晌,聽著房間內(nèi)朦朧的動靜,道:“承櫻,承櫻……您不說我都忘了,是我當(dāng)初親自定的名字啊?!?/br> 裴音沒想到攤牌的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她有做過心理建設(shè),其實已經(jīng)不是很怕了,但還是沒想到這么快,而mama對這件事的反應(yīng),可以這么大,變得這么兇。 “讓你出國,是我跟李承袂建議的,但我的目的是讓你遠(yuǎn)離他。金金啊,你把mama的良苦用心,根本不當(dāng)成一回事?!?/br> 裴音試圖用真心說服mama,急切道:“不是,不是呀……” 以往在李承袂跟前的嘴硬本領(lǐng)這會兒好像消失了,她絞盡腦汁地說自己的感情:“我很早就喜歡他了呀,那個時候,還不是哥哥的……” 裴琳冷笑:“你以為血緣是接水嗎,我嫁進(jìn)來之后現(xiàn)接的?” 裴音臉脹得通紅,辯解道:“mama,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先喜歡他,后知道我們是兄妹…嗯……林銘澤也知道,不過他以為我不是哥哥的親meimei……” 裴琳面容扭曲了一瞬:“你還敢告訴別人?你有沒有想過,別人以為你不是你爸爸親生的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前四十年和別人有一腿,裴音,你哥哥在你心里已經(jīng)比mama的尊嚴(yán)都重要了嗎?” 裴音沒想過這件事,呆了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自證:“我愛mama呀,怎么會……這是兩件事呀,林銘澤人挺好的,怎么會那么理解呢?或者,他最多以為,mama是有苦衷的……” 裴琳忍無可忍,顫聲道:“李承櫻!你看清楚過你現(xiàn)在的名字沒有?我的苦衷…我的苦衷就是我女兒被親哥哥搞到格伢?” 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又突然來到裴音跟前,推了她一下。 從前母女相依為命,裴琳常用方言叫裴音的名字。后來到春喜生活,也偶爾唱幾首吳語歌哄她睡覺。 這是第一次裴琳用吳語叫她的新名字。 “李承櫻……李承袂李承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兄妹的名字,你護(hù)照身份證學(xué)生證上的名字,已經(jīng)不是裴音兩個字了!你就該謝謝李承袂到哪兒都有自己的房子,有個安靜地方把你帶去過夜,否則你們?nèi)ラ_個房登記都要遭人家白眼的!更別說是……更別說是上床,李承袂那個人模狗樣的禽獸……” 女人說得急了,停了停,才道:“金金啊,你有沒有想過這說出去,人家真的會覺得你不要臉的。你就沒有為你的臉面努力過一點點!” 裴音被說懵了,她渾身都在發(fā)抖,那些字眼李承袂最火大的時候也沒對她說過,聽得耳朵發(fā)痛。 她有些呼吸艱難,捂著腔口劇烈喘息,在緩過氣后的某一刻,突然哭了出來: “我怎么沒有努力過了?難道是我想這樣的嗎?mama有沒有想過,成年禮那天,我身份證上的名字變得跟李承袂三個字幾乎一模一樣,我是什么感覺呢?本來可以不用這樣的,我不改名字,白紙黑字哪怕兩個人的名字寫上去,也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兄妹。” 她邊哭邊說:“如果……如果mama不非要嫁進(jìn)來,說不定我可以和他結(jié)婚的,我可以用裴音的名字和他領(lǐng)結(jié)婚證……我過十八歲生日那天,mama在宴會上那么高興,可我不是的,我用了好久才接受這個名字,mama卻用這個名字罵我不要臉?!?/br> 裴音捂著眼睛哭的滿臉是淚,手指也發(fā)起抖來:“mama,我也很難的呀…我真的…我真的喜歡他呀……” 裴琳最聽不得“喜歡”二字,聞言徹底動怒,指著她道:“什么喜歡?你說的勞什子喜歡,就是在十八歲去爬親哥哥的床嗎?那是你板上釘釘?shù)挠H哥哥。誰不行,那個林家的小孩子不行嗎?你發(fā)什么瘋要去爬李承袂的床,就喜歡離過婚結(jié)婚兩年連孩子都不生的嗎?” 她看著裴音蒼白的臉色,又記起李承袂對此事的坦然態(tài)度,泄憤般地罵了一句:“賤東西?!?/br> 這些話終于能訴之于口,裴琳感到暢快。教訓(xùn)女兒比教訓(xùn)繼子容易得多,心理上她未必真的不見得他們在一起,但luanlun從來都是見不得人的丑事,在態(tài)度上她總要拿出反對的姿態(tài)。 正垂頭平復(fù)心情,思考后續(xù)的辦法,裴琳就聽到女兒的聲音。她抬起頭,看到裴音雙眼哭得紅腫,人卻一反常態(tài),直勾勾地盯著她。 “mama就很清白嗎?”裴音攥緊了手,輕聲道:“我和哥哥在一起,沒有切身傷害任何人??砂职謒ama傷害的,明明不止一個人。況且如果真的要保護(hù)我,不應(yīng)該在一知道這件事就去找哥哥‘算賬’嗎,去年除夕那天,我在和哥哥吵架,那天我們還接了吻,mama但凡真的關(guān)心我,會一點都沒察覺嗎?” 說到這里,女兒的嘴還沒停下,在說更讓裴琳無法忍受的話。 偏偏她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明明你也不清白,”女兒直直望進(jìn)她的眼睛,聲音甚至輕快起來:“就是因為你不清白,你和爸爸……你們傷害了別的姨姨,連同姨姨的小孩一起,他才會選擇傷害我呀?!?/br> 母女都被彼此逼到絕境,所幸她是mama,總能壓她一頭。 不知是心虛還是暴怒,總之在短暫的幾秒沉默過后,裴琳突然幾步上前,抬起手就要給裴音一個巴掌。 手才抬起來,反鎖的門已經(jīng)被踹開。 李承袂面若冰霜大步走入,抓緊裴琳的手腕甩開,把裴音護(hù)在懷里。 “我不干預(yù)母女談話,不介意你當(dāng)著我的面反鎖房間,不是為了讓你跟她動手的。 “她做錯的事,很久以前已經(jīng)為此挨過巴掌,不需要再挨了?!?/br> 李承袂牽住裴音的手。 女孩子的手心全是眼淚和指甲掐過留下的痕跡,濕漉漉的一按一個白印,映著指甲押出的粉紅色月牙,可憐得幾乎有些可恨了。 他俯身觀察meimei的狀態(tài),見裴音腫著核桃一樣的眼睛怯怯望著他,像是怕他聽到剛才的對話生她的氣,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林銘澤也好,林照迎也好,都是外人,他有的是辦法給她出氣。 可這是她mama,照她那記吃不記打的綿軟性子,大概用不了幾天就要重新叫著姆媽親近裴琳。他再動怒,也只能在保持理智的情況下出言警告,或者,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李承袂收緊懷抱,當(dāng)著女人的面,垂首吻了吻懷里裴音被眼淚弄濕的額頭。 他低聲道:“想吃消夜嗎?我?guī)愠鋈プ咦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