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船上的氛圍照常平平淡淡。

    沒人敢惹香克斯，連路過的海王類都要被踹上一腳，更別說其他船員，只有憋憋屈屈圍在一塊討論自家老大的瘋病什么時(shí)候才能好。

    “小姑娘到底跑哪去了？”

    他們大眼瞪小眼，路咬著雞腿——很符合大眾對他的刻板印象——含糊不清地說：“要不抓個革命軍問問唄?！?/br>
    “想的輕巧，一個個跟猴子——不是罵你猛士達(dá)——似的，而且我們怎么知道革命軍長啥樣？去把人家小meimei老師綁了？”

    那簡直完蛋，不說香克斯，恐怕耶穌布就要頭一個用槍敲人。

    最后眾人將期待的目光投向貝克曼，永遠(yuǎn)靠譜的副手咬著煙，一副斯文敗類像，“很難?！?/br>
    “革命軍能跑的地方無非是戰(zhàn)亂國和無主地區(qū)，但她喜歡單干，”貝克曼熟稔地吐出煙圈，散下來的一綹黑發(fā)垂在臉側(cè)，這番話他對香克斯說過一次，定論沒有變，“不好找。”

    大海太大了，航行的路上充滿變數(shù)，許多人相遇后可能終生不會再見，所以才有生命紙的存在聊以寄慰，每天喝完酒看一眼，再美滋滋睡覺。

    出事后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搜尋了那一整個方向的海域，包括周圍的島嶼，買下了所有相關(guān)不相關(guān)的情報(bào)，猛士達(dá)跑到猴子群里去問，依舊毫無音訊。

    什么消息都沒得到，什么動靜都不知道，一無所知，毫無頭緒。

    不然香克斯為什么整天握著格里芬猶如困獸之斗，精神繃成一根線。

    說他發(fā)瘋其實(shí)也不正確，除了一開始的霸王色爆發(fā)，之后香克斯都是平靜的，新晉的四皇平靜地看報(bào)、占領(lǐng)島嶼、戰(zhàn)斗然后搜尋。

    但他的船員可太了解他了，更別說貝克曼。

    他仍記得幾個月前的戰(zhàn)斗，敵方的海賊以折磨女人為樂，被他玷污折磨的平民甚至小貴族都數(shù)不勝數(shù)。

    他們厭惡唾棄這樣的行為，但戰(zhàn)斗的時(shí)候也只是直截了當(dāng)?shù)貧⑷耍挥邢憧怂拱l(fā)了狠，比起戰(zhàn)斗更像施刑，整艘船上只有那個海賊的慘叫。

    “夠了！香克斯！”

    那是貝克曼第一次阻攔他，而船長也終于停了手。

    那天晚上貝克曼專門去找他喝酒，兩人是生死交付的兄弟，也是他們的船長，如果香克斯接下來還是那副狀態(tài)，對所有人——包括音訊全無的娜娜莉——都不好。

    “……我知道，貝克。”

    紅發(fā)的船長捂住臉，酒才喝了一半就像醉了。

    “我知道?！?/br>
    他重復(fù)著。

    那之后香克斯就真的照常喝酒，宴會，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看著，但也都跟著喝酒，宴會，哈哈大笑。

    “頭兒是徹底栽了?！?/br>
    耶穌布幽幽嘆息，他支著腿坐在瞭望臺，腥咸的海風(fēng)傳入鼻腔，“唉，希望這次去有消息吧。”

    知道一些近況也好，給人一點(diǎn)甜頭吊著，都說望梅止渴，這梅子林又在哪呢？

    耶穌布漫不經(jīng)心地往海面看，狙擊手的視力比鷹還敏銳，對面迎來一艘海軍船，無所謂，根本不會——嗯？？？！

    他連滾帶爬往下喊：“頭兒！貝克曼！”

    “我看到她了！！”

    砰地一聲，船長室的木門直接被打爛，香克斯連披風(fēng)都沒穿，一瞬間就出現(xiàn)在耶穌布背后，“在哪？！”

    耶穌布指了指那搜海軍船，“就一會，現(xiàn)在視野被遮住了看不見，但我覺得那就是她！”

    狙擊手比劃著，“就那個頭發(fā)，還有那種感覺，頭兒你也知道小姑娘喜歡穿的那種襯衫吧，像貴族小姐那種還帶系帶和……”

    “蕾絲，”香克斯接話，“她喜歡的那套學(xué)生裙子就這么穿?！?/br>
    大把的火焰和光從他臉上死灰復(fù)燃，甚至沒有再確認(rèn)，貝克曼朝斯內(nèi)克示意，航海士了然地放開船帆。

    “打？”

    貝克曼掐滅煙頭，腰部系著的燧發(fā)槍一直保養(yǎng)的很好，就像她曾經(jīng)孩子氣問過的那樣：可以用槍柄打人嗎？

    貝克曼試過，很好用。

    “你別來笑我了，貝克?！?/br>
    香克斯咧嘴露出牙齒，他們不是普通的海賊，和海軍之間互相無視才是正經(jīng)，副手這么說調(diào)侃大于嚴(yán)肅。

    “不過如果海軍扣著她的話，”格里芬的刀柄被握住，他的左臂依舊不能握刀，但并不妨礙這個男人戰(zhàn)無不勝，“那就打咯?！?/br>
    他輕描淡寫，仿佛之前想要維護(hù)局勢穩(wěn)定的人不是自己。

    雷德弗斯號和海軍船持平，他也終于再次看到心心念念、魂?duì)繅衾@的那個人。

    香克斯癡迷地勾勒她的臉龐，心臟狂跳，夢里想一千一萬遍，也比不過現(xiàn)實(shí)里的一眼。

    “耶～原來是小小姐認(rèn)識的人呢。”

    一邊的海軍——香克斯知道他是誰但他不重要——出聲，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出來，低頭對小姑娘說道：“那，小小姐要和他們走嗎？”

    她毫不猶豫點(diǎn)頭，香克斯恨不得現(xiàn)在就跳到船上把她搶走，“之后就麻煩你了，波魯薩利諾先生。”

    “他要去做任務(wù)了哦，小小姐。”黃猿說道，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他眼里打轉(zhuǎn)，“說不定會去找你捏～”

    去掉說不定，他肯定會來。

    我想到之前的事也不禁有點(diǎn)臉熱，誰能想到海軍大將私下那副德行。

    不得不說……還是很刺激的。

    寒暄完，我就準(zhǔn)備去往雷德弗斯號，還沒等人思索著從何處下腳，就聽到海兵驚慌的聲音。

    “紅、紅發(fā)香克斯！”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熟悉的輪廓就出現(xiàn)在眼前，離得太近，都能聞見皮膚上海風(fēng)的味道。

    “欸，香克斯……”

    怎么突然跑過來了？

    還沒等問出口，就被人橫腰抱起。

    “當(dāng)然是帶我可愛的船員回去?！?/br>
    香克斯笑著將臉靠近，親昵地蹭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走了?！?/br>
    說得太自然，親近的動作也太自然，我一時(shí)來不及疑問他的說法，就被抱著去了雷德弗斯號。

    背后，黃猿煞有其事地看完全程，笑瞇瞇地?fù)]手：“之后見啦，小小姐～”

    站穩(wěn)在甲板的時(shí)候，不知道為什么圍著的拉基路等人爆發(fā)出歡呼聲。

    “干得好，頭兒！”

    “就是這種氣勢！”

    他們在說什么？重逢的沖擊感還來不及裹挾，我就被這群許久不見的人們弄得一頭霧水。

    我使勁拍了拍香克斯的手臂，“放我下來！”

    頭發(fā)都被吹得亂糟糟，我理好發(fā)型才算作罷。

    抬起頭的時(shí)候，才后知后覺這些人都在等我弄完，“啊！不好意思……好久不見，大家！”

    他們詭異地沉默了一會，然后齊齊擺手，“沒有沒有！”

    貝克曼頷首——他是唯一一個正常的人，老實(shí)說我都有點(diǎn)不在狀況——我心松了大半，還沒等說話，又被人沉沉壓住。

    “好久不見，娜娜莉。”

    那個人說道，從背后靠近攏住，像小孩子一樣將頭發(fā)壓在脖子里，臉上的胡茬還沒有剃，弄得皮膚發(fā)癢。

    “為什么不和我說話嘛？”

    他笑著逗弄，我忍不住笑出來，“因?yàn)槲也耪痉€(wěn)……不要鬧了，香克斯。”

    名字叫出來的時(shí)候，生疏感就在一瞬間被打破，他還是這樣，我好笑地掰開他一直哼哼的頭，“好啦好啦?！?/br>
    “雷德弗斯號感覺變了不少呢。”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比起在風(fēng)車村的時(shí)候，船只明顯做了更大的改裝。

    “讓我?guī)闳ス湟还渎??！毕憧怂股焓职炎〖绨?，“現(xiàn)在船上可是多了很多東西哦？”

    “是是，香克斯大人?！?/br>
    我無奈地感受又重新靠上來的熱量，心里也放松地笑了，“就拜托你啦，請一定讓我大開眼界吧。”

    船長大搖大擺地走遠(yuǎn)了，徒留這一地寂寞。

    耶穌布說：“為什么總覺得……”

    拉基路點(diǎn)頭。

    本鄉(xiāng)嘆了口氣。

    “頭兒占大便宜了?！比R姆瓊斯說出心聲。

    貝克曼嗤笑出聲，為這群沒出息的家伙。

    “好了，各做各的吧，”副手看了看兩個人的背影，眼里也帶上笑意，“今天晚上，準(zhǔn)備開宴會了。”

    “喝酒！干杯！”

    “為你送來賓克斯的美酒～～”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興高采烈地捧著果酒，“哇！這個好好喝！”

    耶穌布嘿嘿一笑，“那當(dāng)然！這可是香克斯專門找的原料！”

    “吃起來味道不怎么，但是釀酒喝最舒服，也不會醉！”

    “我還以為大家都喜歡喝烈酒呢。”她捧著大杯喝了一口，小臉乖巧，耶穌布正要開口，貝克曼在他背后咳了一聲。

    行行行，知道你們不愿說。

    狙擊手悄悄翻了個白眼，老老實(shí)實(shí)把話吞了下去。

    “怎么樣，這樣會醉嗎？”貝克曼倚靠著，煙沒點(diǎn)燃，“看來你的酒量也在見長啊?！?/br>
    她笑瞇瞇和他碰杯：“畢竟我也是大人啦，貝克曼先生。”

    的確長大了。

    貝克曼漫不經(jīng)心地想，比起相貌上的昳麗，更多的是那股從容不迫的氣勢，兩者結(jié)合就形成懾人的漩渦，讓人情不自禁就想聽她說話。

    “在和貝克曼說些什么呢？”

    香克斯的聲音插進(jìn)來，坐哪不好，偏偏硬要擠在中間，惹得少女無奈地?fù)u頭，拖長聲音叫他：“香克斯——”

    她恐怕還以為這是在和她鬧呢。

    貝克曼抽出火柴，沖她致意，她于是又想到以前為他點(diǎn)煙，結(jié)果被惡劣的大人戲弄的事情，忍俊不禁地伸出手指沖他比了個大寫的X。

    怪不得都說秀色可餐，貝克曼心里也好笑，特別是在香克斯專門側(cè)過身去把他擋住的時(shí)候，這種笑意更是發(fā)展到極限。

    這樣就不錯。他想，香克斯開心，她開心，自己也省心省事。

    貝克曼當(dāng)然知道香克斯現(xiàn)在只是憋著，裝成一副爽朗熱情的樣子，他不覺得有什么，這只不過是男人在心上人面前的一點(diǎn)小手段——但是她笑起來和以前別無兩樣，于是副手又有點(diǎn)心軟。

    皇副想，讓她多待一陣子就好，不受刺激，香克斯的瘋勁自然而然就會散。

    “今晚的房間……”貝克曼開口，雷德弗斯號有空余的屋子，今天他專門收拾了一下，還在采購單上多添了些女孩子需要的東西。

    “沒有多的房間了。”

    香克斯打斷，依舊靠得很近，說話的熱氣都能撲到人家的耳廓，貝克曼看著她有一點(diǎn)尷尬，又硬生生忍著，但耳邊的粉意分明，而香克斯也明顯知道這一點(diǎn)。

    紅發(fā)的船長笑起來俊美又自然，說謊騙人也是一把手，“睡我那吧，我今晚上去貝克曼那擠一擠就好。”

    她有點(diǎn)猶豫就被半抱，“等等……？！香克斯？?。　?/br>
    皎潔的臉上有點(diǎn)慌亂，然后變成控制不了的笑意，“不行、不要、不要鬧了哈哈哈哈哈哈！”

    “答應(yīng)我嘛，你睡不好我都不好給雷利老師交代?！?/br>
    香克斯停下在她腰間作祟的手，舉起來沒個正形地投降，下午聊天的時(shí)候，女孩子就主動交代了自己目前和雷利他們的關(guān)系。

    這讓香克斯心里快樂極了，“師妹～”

    她紅了臉，有點(diǎn)不好意思，“這么叫好怪……怎么還是這么孩子氣啦！”

    “不要逗我了，香克斯！”

    真的好可愛。

    臉紅起來很可愛，和自己鬧的時(shí)候很可愛，被抱住又無法掙脫……也很可愛。

    香克斯將手附在腰上，以一種很紅發(fā)的方式——不會過于越界讓人不適，也不會過于生疏讓人不安——他嬉笑逗弄，就像之前的平靜異常都不存在。

    她還是拿他沒轍，以前在村子里的時(shí)候就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

    “好吧好吧，”說話的語氣就像哄小孩子，而香克斯只是低頭，滿眼笑意地看她，她咳了一聲，有點(diǎn)無所適從，“師兄?！?/br>
    他心花怒放，得逞地放手，帶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睡覺的話，”香克斯不著痕跡地打量她的衣著，從衣柜里拿出自己的T恤，“先套著我的睡吧。”

    她有些進(jìn)退兩難，這樣的親密距離是不是太過了？

    但是不穿的話，將就著身上這一套衣服嗎？

    要不還是不睡好了，反正通宵對她現(xiàn)在的體質(zhì)來說稀松平常，剛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男性正眼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暗紅的瞳孔幽深，而當(dāng)他不笑的時(shí)候，便是靜候的兇獸。

    “……香克斯？”

    她站在那里，心跳加速，一種從未有過的顫栗爬上后背。

    這不對勁，敏感的少女想，上一次這樣的感覺，還是庫贊上船時(shí)用見聞色試圖抓捕逃犯。

    但面前的人會有危險(xiǎn)嗎？

    她聽見自己越發(fā)快速的心跳聲，越過男性寬厚的肩膀，還有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關(guān)緊的門。

    “……”

    就在她要開口打斷這片令人不安的沉默時(shí)，香克斯卻主動上前一步，將人抱在懷里。

    這不是之前玩笑般的逗弄，也不是突發(fā)奇想的貼貼，男性的胸膛熱而緊實(shí)，手掌捧住后腦，黑披風(fēng)籠罩下來自成一方天地。

    耀眼的紅發(fā)似乎都失去光澤，脫去開朗的外衣，新晉的海上皇帝說：“你沒事……真的太好了?！?/br>
    濃烈熾熱的心是奔流的宇宙，她恍惚間感受到肩膀的些許濕意。

    怎么可能，怎么會……他哭了嗎？

    女孩子的心一下子變得很軟，警惕煙消云散，香克斯是她心里永遠(yuǎn)持有純潔熱情的冒險(xiǎn)家，在那些青澀的感情和變扭背后，她依舊記得這個人在滿天繁星下的笑容。

    是我做錯了，她想。

    明明自己在看到哥哥的克隆體的時(shí)候，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悅：你不在這個世界真的太好了。

    保護(hù)是每一個人最寶貴的心情。

    香克斯也是這樣，他赤誠勇敢，是她遇見的獨(dú)一無二的大朋友。

    熱情的鄰家大哥哥，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于是她也伸出手，撫摸他些許濕潤的臉龐。

    “人的體溫……可以很好地止住眼淚。”

    她在對方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的身影，“還記得嗎，香克斯，我以前說過類似的話?！?/br>
    “沒關(guān)系，我就在這里?！?/br>
    柔軟溫暖的香味，憐愛溫柔的聲音，體貼可愛的安撫。

    這一切都讓他的胸口guntang，明明他是四皇，現(xiàn)在卻只想埋在她的懷里永遠(yuǎn)這樣繼續(xù)。

    香克斯想：果然還是這樣最好。

    他曾觸碰白鳥的羽翼，但鳥兒總有羽翼，于是他突然醒悟：如果鳥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傷害，自己又該怎么辦？

    他在黑暗里用目光和手指描繪她的身姿，貪戀不舍，一點(diǎn)一寸。

    就讓我永遠(yuǎn)地陪在你身邊，香克斯嘆謂，他終于承認(rèn)：

    她不是寶物，而是只屬于他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