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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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君君又回到了那個似夢非夢的地方,周圍的一切都灰蒙蒙的,只有她所在之處亮著瑩瑩微光,她的精神似乎還醒著,可身體卻進入了假死之中。 沒過一會兒,祝君君便聽到有人推門進來,那人不說話,一步一步無比沉重地走到她跟前,默默看了她許久。 她有些猜到這個人是誰了,是她的蔣掌匣吧,祝君君忍不住一陣內疚——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殘酷的畫面,可是她沒有別的辦法,要從鎖血狀態(tài)恢復到瀕危,必須要與溫郁交合,在這之后她才能通過正常的手段進行治療。 但比起死掉,她想蔣掌匣一定更希望她能活著,所以她不想矯情,難過了一陣很快就振作起來—— 再等一會兒,再耐心等一會兒,她很快就能醒過來的,等她醒過來,一切都會好的! 然而她的蔣掌匣聽不見她的心聲,他看起來好難過,難過得像要死掉了,祝君君心疼得不行,好想坐起來把他抱進懷里揉揉??墒撬牪婚_眼睛,張不開嘴巴,連一根手指都使喚不動,就只能這么死了一樣躺平著,什么也做不了。 屋內安靜良久,蔣靈梧終于從巨大的悲慟中抽出了一縷清明,他狀若不經(jīng)意地擦去嘴邊的血,問溫郁:“……她是怎么了?” 溫郁的身體像被凍住了一樣,明明應該在對方出現(xiàn)的那刻就起身的,可他一動都動不了。 他看到師兄一貫溫和的臉上泛出痛到極致的悲色,但一眨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兄……”他說,“師姐她,殺了君君……” 蔣靈梧面色未變,身形卻晃了晃,許久后緩緩坐到祝君君身邊,顫抖的手落到少女蒼白的臉上,手指觸碰到她尚未干涸的淚:“竇菲不會用劍,她找了界青門的人……對嗎?” “……對?!?/br> 不止這件事,連從前的事也漸漸有了眉目——他們曾百思不解,為何會有個身上攜著祝君君氣息的殺手暗中給竇菲下毒,如今看來,真相呼之欲出。 原來那么早,她就已經(jīng)受到了傷害。 蔣靈梧默默收回手,再開口時,聲音啞得像沉進了海底:“我不能原諒她……溫郁,你明白嗎?” 他不能讓祝君君白白死去,無論那個人是誰,都必須償命。 溫郁闔上眼睛,如引頸般抬起頭,兩道水線順著顴骨滑落下來:“我明白……師兄,你先殺了我吧,等我死了,你再去……我也算不負師父的囑托……!” 蔣靈梧深深看了他一眼,說“好”。 祝君君快被溫郁感動了,如果此刻他沒有頑固地插在她的身體里的話。 她好想吐槽,又好想快點醒過來阻止這兩個笨蛋—— 不是舍不得溫郁死,更不是舍不得竇菲死,而是如果他們都死了,可想而知最后蔣靈梧也一定會死! 他現(xiàn)在這么平靜,其實是哀莫大于心死,他保不準已經(jīng)在心里為自己定好了死期。 不不不,絕對不能這樣,太吾繪卷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劍柄,劍柄!”祝君君急得大聲呼喊起來,“我要怎么做才能醒過來!” 模糊扭曲的影子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若隱若現(xiàn),祝君君朝他跑過去,可怎么都跑不到那個地方。 “我已經(jīng)按你說的做了,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要怎么做,難道就這么一直躺著嗎?” 那個人影不咸不淡地回應她: 【你的身體需要從根源開始修復】 【假死是最好的狀態(tài)】 【如果他們足夠聰明】 【就應該先替你把斷劍拔出來】 【而不是在這里商量先殺誰再殺誰】 祝君君也明白這個道理,可這話從劍柄嘴里說出來,頗有看戲不怕臺高之嫌。 而且若她再不醒,那兩人就真要走上歧路了,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蔣靈梧先殺溫郁再殺竇菲最后自殺,到時候她再醒,是替他們一個個收尸嗎?! “我必須現(xiàn)在醒,劍柄祖宗,你活了這么久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祝君君不死心地問,雙手合十拜了又拜,“幫幫我,你再幫幫我!本太吾發(fā)誓以后一定對你言聽計從,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別說睡五個,睡五十個都可以!” 劍柄默了默,發(fā)出了一聲嫌棄的嘆息。 祝君君眼淚汪汪望著他,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后劍柄終于松了口: 【是有個辦法,能讓你提前蘇醒】 人影一閃,伏虞劍柄從祝君君怎么也到不了的地方一個倏忽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成分不明的灰白色煙霧從他身上繚繞而起,裊裊娜娜地纏到祝君君身上: 【我可以把歷代太吾遺留在我身上的一部分生命力借給你】 【但有借有還】 【叁日之內你須不斷與人交合】 【同時】 【不能與我分開】 劍柄所說的這個方法很好懂,祝君君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哪里沒明白?” 【我借你的東西終歸不是你的,一旦上身便會侵蝕你的神智】 【最嚴重的后果就是取你而代之】 【所以】 【我所說的‘不能與我分開’】 【指的是在你與人交合的過程中】 【要把我放進你身體里】 祝君君:……???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是】 祝君君頓時臊紅了臉,所以這個邪惡的劍柄的意思是——她要插著它和人雙修?! 插哪里?菊花里嗎??! 【都可以】 “滾啊——?。。 ?/br> ……? 祝君君睜開眼睛的時候,很不幸地發(fā)現(xiàn)她這句“滾啊”居然被喊出了聲。 床邊床上兩個本已經(jīng)決定要慷慨赴死的男人被她嚇到完全呆住,兩雙眼睛直愣愣地落在她臉上,震驚到靈魂出竅。 最先回過神的是溫郁,他眼眶里還掛著淚珠子,卻一下笑了起來,也不顧蔣靈梧,俯下身一把將祝君君攏進懷里:“你醒了,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祝君君還是頭一次看到溫郁笑得這么開心,一點兒不像個拿著架子的谷主大人,反而像個至純無瑕的少年人,不過祝君君此時來不及感慨這些,她只想溫郁能趕緊換個動作,然后立刻從她身體里出去! 另一邊,蔣靈梧看著眼前這一幕恍惚許久,他的世界在短短時間里猝然傾覆又猝然重建,時至此刻他都沒能接受祝君君已經(jīng)死了,更不用說她又突然醒了。 老天仿佛在和他開一個巨大的玩笑,要他在眨眼間悟透什么叫旦夕禍福,什么叫世事無常。 他忽然回想起五歲那年他父母的遺體被送回百花谷的那天,當時的他還什么都不懂,伏在他們即將入土合葬的棺槨前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也許下一秒他們就會醒過來。 但他們沒有醒,而祝君君醒了。 進門至今一直強撐著精神的蔣靈梧突然就哭了,沒有哭聲,但眼淚流得洶涌,他那么高的個子,卻像個孩子一樣趴在祝君君床頭前,兩手捂著臉,肩膀顫個不停,guntang的淚水從指縫間一縷縷溢出來。 祝君君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此時一句都說不出口,她只能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覆到他濕透的手背上,用力摩挲兩下,告訴他她真的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