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堅強，堅強地像一潭死水。麻木地向前走著，她也不知道她要走去哪兒，可能是去繳費。但她不和他再說什么了，他只看到她瘦骨嶙峋的后背，姚簡的嬰兒肥無影無蹤，瘦的凹陷的脊骨像深深的一道疤痕，沿著腰背的曲線劃下來，剖開心臟。

    永遠張牙舞爪的姚簡成年后變得格外的安靜。姚述慢慢的靠近她，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害怕驚動她似的，他把手掌輕輕地懸在半空中，與她那道凹陷的背溝若即若離，最終將她從背后攬在懷中。

    她的聲音像夢囈，又像自言自語。

    她拍拍他堅實的手臂：“沒事兒了，jiejie去繳費?！苯┯驳貟昝撘幌?，卻發(fā)覺他攬得太緊，她無從逃離。

    “放開，”她這時的聲音還很柔和，在掙扎幾下都無法掙脫后，姚簡的聲音才顯露出一絲難以矯飾的震顫，撕裂著她的壓抑、忍讓讓她的聲音開始扭曲變調(diào)。

    姚簡氣得發(fā)抖，她重復(fù)著：“放開！”

    他才放手，姚簡即困獸般轉(zhuǎn)過身，脖頸青筋暴起，面頰漲紅地推搡他。

    “為什么不接電話？”

    在姚簡困頓饑餓的時候，哪怕她使勁渾身解數(shù)，耗盡氣力其實也無法與姚述的力量匹敵。但她輕飄飄的推搡卻像在姚述胸膛爆發(fā)出幾道鼓點似的傷疤，他被她推地一步一步向后退。

    他說：“對不起?！?/br>
    姚簡摧枯拉朽：“為什么不接？”胸膛狂躁不安地跳動著，她推，他就向后退，到姚述不再后退，姚簡已不知不覺雙眸模糊，幾乎要看不清他所在，淚珠含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他說：“對不起?！?/br>
    粘起的唇在震蕩和絞痛下，失去知覺似地闔動：“我問你為什么不接！你說對不起有什么用！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姚述骨節(jié)堅硬的手掌指節(jié)發(fā)白，指尖寒流滾滾，靠近時砭人肌骨，肌膚相觸間卻莫名升溫。一呼一吸間風(fēng)塵仆仆的寒氣，都隨空氣灌入她因缺氧而窒息的鼻腔里，緩解了她鉆心的偏頭疼。

    他說：“你肯定很難受?！备怪锌湛杖缫驳囊嗭L(fēng)中殘燭般輕輕一拉，就遁入他懷里。

    只這一刻一敗涂地，姚簡嚎啕大哭。

    她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但她無能為力。姚簡面對姚述時往往傾瀉了自己所能想象得到、所能表達得出的最濃烈的愛憎情仇，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現(xiàn)地成熟穩(wěn)重，富于擔(dān)當(dāng)。

    唯獨在姚述面前，她無法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眾人所仰仗的成年人。

    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第一時間出現(xiàn)，她視姚述的按時出現(xiàn)為一種理所當(dāng)然。

    他不可以遲到哪怕一分一秒。

    即使超級英雄漫畫里來自外星的氪星之子也無法隨心所欲穿越時間，她偏偏要他能做得到。她要他在她無理取鬧時，也要理解她，不準(zhǔn)放棄她。

    她要姚述像他現(xiàn)在這樣抱緊她。

    將面頰貼在他沁有南國余香的外套前，姚簡聲嘶力竭，急促失控地涕泗橫流，忽略了醫(yī)院大門外有人呆立。

    匆匆趕來的陸東羿接到李繼紅劫后余生的電話，他趕來時不要命般連闖兩個紅燈，來不得找停車位，那輛價值不菲的跑車就停在醫(yī)院拐角處，甚至來不及顧忌是否還能開出拐角。

    透過窗明幾凈的大門，他看到姚簡在姚述懷里嚎啕。

    陸東羿麻木地望著，他沒見過姚簡有過此般失態(tài)，也不知道她哭起來其實會不顧形象的撕心裂肺。

    他望著這對姐弟旁若無人的擁抱，眼里除卻彼此外皆是空物。直到他離開，從始至終，他們連一眼也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