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中
真正到了月亮都貪眠的凌晨,葉一竹反而睡不著了。 渾身都痛,明明身上已經(jīng)洗過擦得很干爽,小腹那總有一股熱流冒出來似。 顧盛廷披了件睡袍從廚房倒水回來,把人小心翼翼托起來喂了,自己就著她在邊緣留下的那圈印記仰頭一飲而盡。 她喜歡咬杯子,不管什么材質(zhì)的,也不管喝得快還是慢,壞毛病更正不了。 葉一竹踢了他一腳,聲音啞啞黏黏的:“你真故意?!?/br> 他似乎不愿和她頂嘴,把杯子放下,在昏暗的視野也能精準摟她入懷。 靜靜抱了很久,葉一竹數(shù)著他均勻的呼吸,已經(jīng)他要睡著了。 畢竟剛才他太賣力,從進門開始,把她反復折迭,怎么都要不夠。 “明天你不要送我,我和我爸一起,你來不好?!?/br> 沒有回應。 葉一竹自己也精疲力竭,閉上眼睛,可思緒在黑夜里無比活躍。不死心把他領子一拽,咬唇問:“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長久沉默后,葉一竹忍無可忍,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似乎要把剛才他在她身上發(fā)泄的力量多十倍還回去。 “顧盛廷你不要太自負……你太欺負人了……” 她話都說不完整,捂住臉嗚嗚哭出聲。后腦勺有一陣輕柔的安撫,她慢慢睜眼,借著窗外皎潔的月光看到他的眼里,也有淚。 他就這么倚在床頭,一整人連同情緒毫無保留地袒露在那里。 “我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罵我的,說我走狗也好,黑心也罷,你大可以和他們一樣罵我。但是我有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不到達誓不罷休?!?/br> “我從來都沒那樣想過你。”她無助極了,但又不肯重新靠回去。她怕自己太依戀他胸膛的溫度,明天早上就走不了了。 可她心里還是有刺。 這次換作是她主動提出要回美國,不要和他共存亡,不想看他最后是怎么往李宇心口狠狠扎上一刀的。 她畏懼要死了,怕臟血濺到自己臉上。 “你害怕我出事,為什么不能設身處地為了我想想。我同樣也怕你出事,顧盛廷,你要死在李宇那種人手上,別人也許會笑你活該,但我只會覺得難過?!?/br> 在二樓后座忘記一切纏綿,可他們終究是順著時光往前走面對現(xiàn)實的。 他心頭狂跳的一瞬,大腦一片空白,忽然把發(fā)力將她拽到自己身下,狠狠吻住她的唇。 缺氧前一刻他氣喘吁吁抵住她的額,深深注視。 “別人都說我靠女人談生意,你也這么說過我。和李家勾搭上,又說我玩黑白通吃。這些我都不否認。可我不覺得自己變了,就算在很多事情上,我的處理方式和當年不一樣,但有關你的事,我從來沒有含糊應對。以前年輕,無畏無懼,可現(xiàn)在我背負的東西很多,在這個名利場里,誰不是利益熏心,誰不是為己為利。在你們眼中,那些或許只不過是所謂的小小利益,可只有身處風暴中心的我,才知道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要去平衡,要去爭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這么大的公司,你以為我爸媽干了一輩子的顧氏集團是完全干凈的嗎?還有天普,我不怕和你說,短短幾年干到這個成績,如果不是黑白通吃,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可能嗎?” “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這些話,可又覺得你不愛聽,不想接觸生意陰暗的一面。那幾年你不在我身邊,不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我真的很累,也很厭倦一切,可沒辦法,如果我不撐起一切,顧家早他媽完蛋了?!?/br> 葉一竹蜷縮著身子爬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但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實我很感謝你,也很感謝老天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br> 他捫心自問,如果能她拋棄一切紛爭,遠走高飛是他和她重逢后一直所憧憬的童話故事。 這幾年,他早成為資本家,在浮浮沉沉、爾虞我詐的名利場里,常常會忘了自己除了“顧總”之外的樣子。 人人都在盯著他,盯著他們家經(jīng)久不衰事業(yè)。為了維持顧氏的輝煌,帶領顧氏走向新的頂峰,開創(chuàng)天普在商界里屬于自己的一片開闊天地……他付出了多少,曾經(jīng)年少時的張狂和恣意任性就被消磨掉多少。 取而代之是有時候連他都陌生的狠戾、殺伐決斷。 也許再過不了幾年,他就會變成別人眼中黑白通吃的jian商——和姓李的、姓程的一樣令人聞風喪膽的可怕又可敬的存在。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回來了,再次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他無處可逃,她也再一次沉溺。 天雷勾動地火,他們又愛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替她把被子拉到肩膀,蓋得嚴嚴實實,唇擦過她濕透的鬢角,是咸的、苦的。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對范媛媛做的事??晌揖褪遣环?,我就是這么幼稚,想證明給全世界看,從前的我可以為你奮不顧身,而現(xiàn)在的我也可以?!?/br> 為她,再做一次可以與全世界對抗的少年。 除了她,誰的生死又與他何關? 他心底那點柔軟,也只留給她。 葉一竹默默流淚,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埋在他手臂里不停搖頭。 事出當晚,她的確崩潰,就算和他隔街相望,她最終還是選擇逃避。 她根本不敢深想:他如此瘋狂毀滅性的舉動會造成什么后果。 李家出事,他如今與李宇還有沒切割干凈的利益糾纏,而他,作為最靠近李宇的人,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自己籌謀已久計劃最關鍵也是最冒險的一步——只待李家最慌不擇路之時,他可以曝光手里掌握的李宇無良犯罪的證據(jù)、曝光李宇一系列黑心產(chǎn)業(yè)鏈,幫助成博宇他們在法庭上給李宇最致命的一刀。 可她怕李宇早就有所準備,只是按兵不動與他們玩一場戲中戲。 她怕他會死。 在郊外與呂家群演那一出戲讓李宇放松警惕,已經(jīng)讓他傷痕累累。 她的心都碎成兩半,越過他拉開臺燈第一次去探究那些還沒好透的傷。 顧盛廷放任她摸索,最后粗喘一聲,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很憐惜地一根根吮吻。 “你肯信我不會傷害他們,我真的很高興?!彼猿靶π?,“雖然出發(fā)去攔人的時候,我的確起過殺心。因為我覺得如果不是他們,你根本不用遭受這么多??晌抑?,如果我傷害了他們,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他自己眼角都是紅的,卻一直和煦地笑,屈指擦掉她眼眶不斷涌出來的淚。 “我賭贏了。和呂家群那一架,我覺得打得很爽。你出于對我百分百的信任讓他出現(xiàn),謝謝你?!?/br> 她讓呂家群出發(fā),就等于她愿意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葉一竹突然低下頭去吻他,很輕很溫柔地輾轉(zhuǎn)過他的每一處唇紋。 他仰面承受,聲音沙啞問她:“你愿意等我對嗎?跨年之前,我一定了結(jié)一切,讓你成為最漂亮的新娘?!?/br> *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半個月。 時值圣誕節(jié)對上周末,許多學生都呼朋喚友,KTV、酒吧、迪廳到處擠滿人。 幫忙預定包廂的老孫抱怨這些年輕人把地方占得滿滿當當?shù)摹?/br> “小小年紀,不好好上學,凈知道喝酒泡吧,虛度年華!” 他抱怨完,見座位上的人沒什么反應,有些緊張,知道自己嘴碎,又趕忙補救。 “顧總,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早半個月就定下來的事,他非拖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去訂地方。顧盛廷抬眼,冷冷目光讓老孫藏在滿臉褶子里諂媚的笑瞬間僵住。 “要不干脆改個時間,你說呢,孫部長?” 擲地有聲地反問讓孫貴文雙腿發(fā)軟,連忙出聲哭喊:“不敢……不敢……” 今晚聚會是顧盛廷為了感謝生意合伙人特意組的局。誰不知道現(xiàn)在大重商界的半壁江山都姓顧,不到三十歲的顧盛廷把事業(yè)做到這個地步,少不了那些人的鼎力相助。 “打電話給衛(wèi)州,他知道怎么解決?!?/br> 顧盛廷毫無情緒的視線重新落回電腦屏幕,只說一遍,再不開口,當孫貴文不存在。 孫貴文離開五分鐘后,衛(wèi)州的電話通過內(nèi)線撥進來。 “哥,和那邊說過了,明晚七點,在1709包廂?!?/br> “讓孫貴文收拾東西滾蛋,天普不養(yǎng)廢物?!?/br> 命令緊迫,顧盛廷沒有起伏的聲線有隨便碾死一只螞蟻的威力。衛(wèi)州雖然應了聲,但最后時刻還是開口:“是不是再讓他呆一段時間?” 顧盛廷冷哼一聲,把筆扔掉,單手抽出一支煙含住,慢條斯理往后靠。 “讓他在天普混了快一個月,我已經(jīng)夠給范路熊面子了?!?/br> 這樣說,衛(wèi)州就不再出聲了。 身邊又靜到耳鳴,一點微弱動靜就能夠牽扯脆弱神經(jīng)。顧盛廷閉上眼,沉沉吐出一口白霧,一張輪廓清晰的臉顯山不露水。 次日晚七點,顧盛廷準時出現(xiàn),接受眾人熱烈簇擁和一刻不停地諂媚,手里的酒杯就沒能放下過。 可他不怎么添酒,借著昏暗迷離的燈光看人下菜,頂多一次喝光半杯。 “顧總隨意,我干了?!?/br> 顧盛廷含笑舉杯,微微頷首,余光掃過眼前人。 “顧總,天湖那塊地,聽說快要招商了?!?/br> 黃忠明嘴角的液體還沒晾干,迫不及待把見底的杯身傾斜,試探顧盛廷態(tài)度。 顧盛廷臉色淡淡,半晌沒有回應,讓黃忠明臉都笑干了。他身邊的陪酒女識趣,沒敢多搞什么小動作,默默坐到一邊去。 顧盛廷身邊空無一人,沒誰敢和他靠得太近。這個小子明目張膽把他晾在一旁,擺明想讓他尷尬死,可黃忠明敢怒不敢言。 今晚到場的雖大多數(shù)都是他顧盛廷的前輩,可如今在商界,論地位、資產(chǎn),無人能與他匹敵。 短短一個月時間,顧盛廷徹底吞并范家在大重的最后一家企業(yè),幾乎壟斷了房地產(chǎn)事業(yè)。 旁邊又來了厚臉皮的,是老王家的公子哥小王,見顧盛廷把兩三個女人都晾在一旁,殷勤調(diào)侃:“怎么,廷哥對我選的人不滿意?” 顧盛廷看了眼油頭粉面的小王,漫不經(jīng)心一笑:“你要喜歡一起帶走就是?!?/br> 小王訕訕摸了摸鼻尖,順勢坐到兩個女人中間,真就一手抱一個。 “哥,這可是這兒最有名的頭牌,這都入不了哥的眼?” 顧盛廷翹著腿,瞇眼打量那兩個前凸后翹、搔首弄姿的女人,目光輕佻,但冷冷淡淡。 “你小子別想誆我,這里最難叫的,不是個叫馮清合的女人嗎?” 那兩個女人聞言,滿臉油膩的笑瞬間僵住,一絲壓抑的不甘和嫉妒泄出來。 小王皺眉撓頭,訕笑道:“原來哥喜歡那掛的?!?/br> 誰不知道馮清合是出了名的冷又傲,除了??秃统鎏靸r的,基本沒有人可以叫動她。 顧盛廷唇畔笑意未漸,沒再說話,手指隨著歌曲旋律有一下沒一下叩著褲縫。 “誰不知道小顧是個情種,一般女人,哪能入他的眼。” 小王和黃忠明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笑出聲。 要論從前,顧盛廷的風流事可謂滿天飛,整個大重會所都有他的“紅顏知己”。就算有八九不離十的“結(jié)婚對象”,在外還是照玩不顧。 可如今看起來,曾經(jīng)的萬花叢中過,更像是逢場作戲。如今的顧盛廷已然地位穩(wěn)固,一騎絕塵,不必再虛假迎合任何人。 范媛媛出事后,范家舉家移居英國,受到重大打擊的范媛媛一直在那邊進行心理治療。當初,范路熊受不了打擊,一夜白頭,公司事業(yè)幾乎荒廢,如果不是顧盛廷,不用半個月,整個范家的事業(yè)版圖就會落入別人囊中。 可顧盛廷名為“代理”,實為“吞并”,趁范家低迷之際,一個順手直接把范氏所有的對外合作攬到了自己名下,手段之狠厲,行動之迅速,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是趁虛而入。 就算范路熊不愿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也無力回天,眼睜睜看著自己一輩子的心血改名換姓,成為龐大顧氏旗下的一家小小公司。 說他鐘情,不過是他們這群人明知故犯,拿來討好顧盛廷的賭注。 因為情分也好,出于愧疚也罷,范家去英國的所有支出和開銷都由顧盛廷買單。范媛媛離開后,他身邊也沒有一個鶯鶯燕燕,只專注開疆拓土,穩(wěn)固自己的事業(yè)版圖。 外界都傳聞他對范媛媛不離不棄,在等待范媛媛病愈歸來。 而他們每次這樣說起這件事,顧盛廷總是一笑而過,不置可否。 眼里那抹一瞬即逝的冷絕讓人捉摸不透, “忠明啊,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新城區(qū)的招標我可是給了你機會?!?/br> 顧盛廷傾身將還剩下大半截的煙掐滅,語氣淡淡,過了許久終于回應黃忠明。 “是是是……” 黃忠明愣了愣,搓手倒吸了口氣冷氣,氣勢一下就滅了下去。 給了他機會,他卻一直做不出成績。顧盛廷始終沒有興師問罪,只不過念在當初搞垮李宇,他黃忠明從中冒險幫了不少忙。 “我能全身而退,多虧忠明,這恩情,顧某記一輩子?!?/br> “說這話就見外了?!秉S忠明目光躲閃。 當初李宇落馬,癲狂一樣拉扯出一堆人要給他陪葬。天普那幾年在顧盛廷手里不干不凈、白滾黑、利滾利的事兒也自然不能幸免被牽扯出來。 要不是黃忠明上頭有人,從顧李算不上清白的合作中保下顧盛廷,又出了大力幫他搜集李宇地下犯罪的蛛絲馬跡,一鍋端,恐怕也沒有今日風光無限的顧盛廷。 可顧盛廷是商業(yè)奇才,他的才能和手段都遠在眾人之上。只要渡劫成功,他便可以永遠青云直上。 之后,顧盛廷幫了他家不少忙,幾乎賠本倒貼想要幫助黃忠明東山再起,可奈何他命里沒有那個實力和運氣。 黃忠明也不是不懂時局的人,他知道顧盛廷根本不會受任何人的威脅和鉗制。相反,他自知自己早就被顧盛廷悄無聲息拿捏住把柄。 恍惚間,一杯滿滿當當?shù)木婆e到他面前,黃忠明如蒙大赦,不敢去接。 “你放心,那塊地會有你的位置。只不過,是最后一次?!?/br> * 衛(wèi)州來找顧盛廷簽字的時候,顧盛廷突然停筆抬頭問他:“今天幾號?” “二十八號,怎么了?” 衛(wèi)州覺得有些古怪,顧盛廷一直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怎么這會兒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最近也沒有什么大事吧?衛(wèi)州心里暗自忐忑,生怕自己遺漏了什么。 他被顧盛廷提拔到這個位置,感激不盡,所以做任何工作都不敢掉以輕心。 顧盛廷似乎看出他的擔憂,笑了笑:“我表妹的女兒,前幾天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記得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記得去朋友圈給她的畫畫作品投票?!?/br> 他撫額有些無奈搖頭,語氣卻是極溫柔的。 衛(wèi)州無言,以前當司機的時候,倒什么家長里短都可以和他聊。現(xiàn)在反而覺得在辦公室和老板說這些,太違和。 “你看,這不就催命來了?!鳖櫴⑼⑴e了舉手機,點了兩下屏幕,一心兩用,先把工作和他交代清楚。 “對了,你老婆快生了吧,最近你把工作都交給底下人,省得到時候我也不在,出什么麻煩?!?/br> 衛(wèi)州一激靈,激動又感慨。 “按日子算是早產(chǎn),我現(xiàn)在就希望他們母子平安。” 氣氛無形中又變了,窗外雪花飄飄,明亮大廈內(nèi),隔絕一切風雪,靜謐無比。 其實能陪顧盛廷隨時說點平淡小事的人,也就只有衛(wèi)州。 他那些朋友,在這行的,都是酒rou之交,不交心。年少時玩得好的,各有各的日子,逐漸成家收心,能聚的時間越來越少。 整個冬天,衛(wèi)州時常看他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抽煙俯瞰眾生,孤獨又高貴。 恍惚中,衛(wèi)州才想起來顧盛廷剛才那句話的末尾,語氣有不易察覺的輕快。 等把手頭上的事都忙完,顧盛廷才重新打開手機。 他平時很少打開朋友圈,大概也是怕,看到別人精彩多姿的生活。 往下翻了兩條,就看到表妹發(fā)的鏈接,點進去欣賞了一下小屁孩一通亂涂亂畫的作品,真讓他選一幅最好的,他還真是選不出來。 投完票,本應該退出了的。 可難得放松,他心隨意動,突然不受控制一直往下劃。 終于劃到四五天前的動態(tài)——高其曬娃、章矩爬珠峰、盧修正兒八經(jīng)考了張摩托車駕照。 精彩是精彩,可和他都沒什么關系,他微覺失落。 可突然映入眼簾的,是一行陌生的頭像和昵稱。 他不喜歡備注,除了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那幾個人,經(jīng)常分不出來誰對誰。 可兩張照片里的人卻是無比熟悉的。 第一張照片有些模糊,背景里深沉發(fā)亮的夜色、紅色塑膠跑道、油亮亮的桂花樹都是再眼熟不過的景致。 一中的每一處角落,他都記得。 最喜歡和她做的事,就是在別人奮筆疾書時,手牽手在跑道散步聊天。 記憶中,他只見她穿過那條綠色裙子一次而已。 他給她的禮物。不過是逛軟件時,偶然刷到,覺得適合,很想看到她穿上的樣子,就火速下單了。 擺在宿舍還被突然襲擊的陳素英發(fā)現(xiàn),好一通質(zhì)問。 后來她考完雅思那天,他去接她,大老遠就看到站在路邊風姿綽約、迷人溫婉的芊芊身影。 沒想到那天她和寧雪還在cao場上拍了照片。 兩個女孩貼在月色里,鮮活明媚的笑容,將時光定格在最美好的年華。 緊挨著它的,是一張明顯要清晰得多的相片。 比起上一張沉靜昏暗的膠卷風格,這張照片未免太刺眼。 背景是華麗的金白色,照片里的人身披圣潔雪白的大擺裁剪婚紗,頭發(fā)低挽,光滑的脖子上掛有一頂金色項鏈。 顧盛廷心跳微頓。 他幻想過無數(shù)次她披上婚紗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 原來再鋒芒畢露、嬌蠻高傲的女人披上婚紗,那份沉靜的美都足以讓人心驚動魄。 當晚,顧盛廷一個人在二樓后座散座喝酒。 “一個人喝悶酒,該讓人傳顧總職場得意,情場失意了?!?/br> 黃蘊撩了撩蹦到濕透的頭發(fā),在他身邊落座。 “想喝什么,我請客?!?/br> “那我不客氣了?!?/br> 黃蘊熟門熟路點了杯特調(diào),百無聊賴仰頭望著琳瑯滿目的酒。 “顧總該不是也看到了寧雪的那條朋友圈?” 顧盛廷嘴里嚼有一小塊檳榔,不動聲色扭頭,是個似是而非的態(tài)度。 黃蘊摸了摸耳墜,低頭輕笑一聲: “你肯定想不到,秦銘辭職去美國,是為了誰?!?/br> “噢?” 他反應微乎其微,黃蘊更加不忿,咬牙切齒:“我回國之后早看出來,秦銘變了。我本來就不相信男女之間有什么純友誼,葉一竹出事那回,他跟我提分手,我就什么都明白了?!?/br> “他們門當戶對,能走到結(jié)婚這一步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再放蕩無拘無束的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是會收心的?!?/br> “顧盛廷,你信命嗎。我反正是信了,不然老天爺怎么會讓我在最好的年紀遇見秦銘,讓你和葉一竹糾纏多年,卻在適合敲定終生的時候,把他們兩個人綁到一起?!?/br> “原來王菲那句‘如果風景都看透,你是否會愿意陪我一起看細水長流’唱的是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