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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浮生微明在線閱讀 - 第二十章揭露黑暗的一角

第二十章揭露黑暗的一角

    物業(yè)的小王一臉憨厚,躬著身,站在門口搓手,臉上掛笑,感嘆好久不見。林聽招呼他進來,看他束手束腳不敢進的模樣,便說“不用換鞋了。”

    老公房的格局都差不多,對方一進門就輕車熟路徑直往陽臺走。陽臺的門鎖大約是被銹住,第一次沒拉開,第二次猛地一下,是撲鼻而來的霉氣和潮氣。

    對方立馬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將頭伸出去。林聽的視線被他擋的嚴嚴實實,干脆抱臂在后面等。陽臺地上的積水還沒流淌干凈,小王脫掉鞋子,赤腳彎腰摸到水池邊的地漏,打開地漏蓋又在洞里摳了半天,最后齜牙咧嘴捧著一小把漆黑油滑的東西往屋里走,邊用手接著滲透滴下的污水邊問她垃圾桶在哪。

    林聽趕忙帶路,對方解釋道按道理這么些日子過去積水應該徹底沒了,但吹進來的落葉和塑料袋堵住地漏,長年累月,無人清理,堵的越來越嚴實。林聽家的陽臺是全開放式的,連防盜窗都沒有,被他一提醒再一看外面,果然活脫脫一個垃圾場:遍地煙頭,紙團,落葉,和五顏六色的塑料袋;挺惡心。

    二人說話間,水流聲嘩嘩的,沒一會,地上只剩潮濕的印記。

    小王又給樓上打了個電話,讓他們開洗衣機試試看下水。老式洗衣機抖動起來連帶整棟樓都在微微顫動,水流的聲音從上面的下水管道緩緩傳來,小王昂著頭仔細盯著墻角的接連處看了好半天,最后眉開眼笑,對著電話那頭說,“好了,好了,放心用吧?!?/br>
    再轉過頭對林聽笑著說,“麻煩林小姐了,特意跑這一趟。老房子就這點不好,面積小,大家為了省空間都在陽臺裝洗衣機和洗手池,管道老舊稍有點問題整棟樓的人都遭殃?!?/br>
    林聽點頭表示贊同,又去屋里找了毛巾給他擦腳擦手,對方遲疑不敢接,她就也笑著說,“你別嫌棄上面灰多,這屋子都很久沒住人了?!?/br>
    對方忙不迭解釋不是嫌棄而是怕弄臟她的新毛巾,擦手的功夫不經(jīng)意地問,“林小姐房子就這么空著么?”

    “嗯?”林聽戒備心突起。

    “每個月來我們物業(yè)問租房信息的人挺多,大學附近需求大,學生老師還有家長排著隊要租房。您要是嫌麻煩的話可以委托我?guī)丝捶可兜模瑐蚪鸢捶孔?%給就行?!闭f完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話音落地林聽的心也跟著落地,心想這人還挺實誠,也挺會給自己賺外快。搖搖頭,“暫時沒租的打算。謝謝你了?!?/br>
    對方忙不迭擺手,“沒事沒事,我號碼你有了,有需要再聯(lián)系?!?/br>
    等把小王送出門,她也不想再在屋子里多待,開車回了家。

    到家才發(fā)現(xiàn)手上空空如也,直拍腦門,下午買的衣服隨手提上去卻忘記帶回來。好在會議是下個月的事情,不用趕著再回去一趟。

    疑團還在心里揪著,她翻出和夏冉的聊天記錄搜索,試圖找到任何關于釣魚的關鍵詞,毫無收獲。也許之前在視頻或電話里提過?她記不起來。

    紙箱上的那個小破洞似乎揭開了一個隱秘的角落,讓人忍不住想再撕開點一探究竟。

    ===

    再見到沉微明已經(jīng)是三天后,他電話來的時候林聽剛走出醫(yī)院大門,月色皎皎。

    對方的聲音有點慵懶,幾絲倦怠,“我回南城了。”

    “老陳明天出院,你早點來。”

    “嗯,我一早就去?!?/br>
    對話戛然而止,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卻又都不想掛斷。

    “你”,沉默十幾秒后,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讓對方先說,又同時發(fā)出笑聲。

    “你吃飯了么?”林聽問,又想到已經(jīng)八點半,這個借口不是很好。

    “你站著別動,我來找你?!?/br>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街對面的沉微明已經(jīng)踏著月色向她奔來。林聽一算時間,哦,是從車站直接來的,難怪這么快。

    他走路帶風,等紅綠燈的時候眼神鎖死在她的身上,滿腹的話語溢滿肺腑一路抵達眼睛,迫切難耐;可到人跟前,只知道傻傻地看著,胸脯因為呼吸高低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復。

    他站的很近,近到她鼻腔里充滿了他的氣息。是久違的,讓她安心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他會拉她入懷。他的手微微舉起又速速放下,最后舉到頭頂理了理頭發(fā)。

    “吃飯去?”沉微明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帆布包。

    林聽抿唇笑笑,“嗯?!?/br>
    兩個人腳步一致,身影在月色里交合重迭,團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因為都餓了,就沒再費時間做選擇,直接進到路過的第一家千里香餛飩。

    “這件襯衣是你圖片發(fā)的那件么?”沉微明指著她身上的白襯衣,忍不住問。

    林聽這下明白葉知秋那句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的含義了。心想該死,新衣服落在別處,舊衣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像賣房中介。

    “怎么,不好看么?”忍不住逗逗他。

    “穿你身上比掛那好看?!?/br>
    沉微明的音色總給人一種聽起來很真誠的感覺,就如現(xiàn)在的“好看”和之前在床上的“林聽,我想我愛你”。那時候的她只管親吻不作其他回應,忍不住腹誹床上的男人果然是演深情男一的好手;但此刻,不管是不是真心話,她都甘之如飴。

    兩個傾訴欲都不旺盛的人并沒有熱火朝天的分享相隔幾日的見聞。

    他們相視一笑,淺談幾句,又覺不夠,總想再說點什么;眼神落在對方身上,舍不得移開。只是小店的喧囂沒讓曖昧的氣氛繼續(xù)滋生下去,老板一手端一大碗餛飩哐哐放在二人面前,面不改色也不怕燙。碗里的熱氣一股腦撲騰到臉上,讓人下意識將頭往后撤。連吹好幾口也不管用,燙嘴的餛飩多少阻礙了交流。

    林聽不想問,知道他的職業(yè)多涉及敏感信息,多問無益,只要他現(xiàn)在安然無恙的回來就行。

    沉微明不敢問,他在香港這幾天故地重游,把和林聽重逢后的事情又仔仔細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他覺得林聽也許對他有點感覺,又沒十足的把握,怕又像上次一樣把她嚇跑。而他要處理的事情還沒有眉目,顧不上琢磨關于兩個人未來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回隊里的時候他推心置腹和隊長長談了一下午,話里話外都是自己想要辭職的決心。對方表示理解,卻也沒松口,還是那句,“說好給你無限期大假,你這剛休一個月,過段時間再說,好好想想。”

    他下意識想說,不用再想了,他決定徹底離開香港去南城扎根。腦海里冒出這句回應時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繼而浮現(xiàn)的是林聽的淺笑。隊長見他沒有作聲,當是答應;拍拍他肩膀,“微明啊,我再過三年也要退休了,你這一路不容易,可是咱們肩上的擔子總得有人接著扛下去?!?/br>
    隊長一臉真摯,苦口婆心;他不忍再提,只含糊其辭應付幾句,等再尋個好時機。

    回南城前他特意留出一天時間去父親墳前拜祭。

    墓碑上父親的照片還是他五十歲時拍的,一身警服,神采奕奕。他俯身單膝半跪著,用大拇指輕輕撫摸照片上父親的臉,喃喃自語,“爸,我來了?!?/br>
    父親走的那一年他剛去越南執(zhí)行任務,電話那頭隊長的聲音泣不成聲,話語斷斷續(xù)續(xù),沉微明攥著話筒的手也愈發(fā)的緊。

    生活的殘酷在于他沒能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更殘酷的是他得知消息后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要繼續(xù)佯裝無事的強顏歡笑,和越南商會的負責人們抽煙打牌荒度時日獲得大家的信任。

    父親是被剛出獄的犯人打擊報復遇害的。當時場面混亂,兇手被當場擊斃,父親倒在血泊里。隊長趕到的時候他還有意識,緊緊捏著隊長的手,嘴一張一合,發(fā)不出聲音。隊長玩命地點頭,眼淚噼里啪啦落下,“別,求你,沒到說再見的時候,微明還等著和你喝慶功酒”,父親的眼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直至徹底渾濁。

    他特意帶了一壺好酒,倒上一盅,舉杯,再灑在墓前。隨后又點上一根煙,輕輕吸一口,將煙豎立在碑前;他則坐在一旁,也點上一根,邊吸邊和父親說話。

    “那天去越南的任務來得及,回家的時候你都睡著了。我還記得你在睡夢中問是不是微明回來了,我應下,你喃喃地讓我早點休息。沒想到那是我這輩子和你的最后一次談話。

    我從來不后悔自己的選擇。無論是職業(yè),還是你。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自己,要像爸爸學習,學習他的正義勇敢,也學習他的無所畏懼。警服在我看來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魅力的東西,還記得穿上警服的第一天,我甚至不敢坐下怕弄出難看的褶皺,你在一旁幫我整理衣領忍不住笑話我,說我沒見過世面,小屁孩一個;卻笑的比誰都要開心得意。

    你攬著我的肩膀,和樓下的街里街坊親切的打招呼,‘我們家微明也做警察了’,聲音很大,很驕傲,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你卻說,‘大小伙子害羞什么’。

    那時候我還小,卻已經(jīng)懵懂知道m(xù)ama要離開家的原因。你不在家的時候她總是在哭,哭完就打電話,然后丟下我和meimei兩個人在家。meimei看到mama走了,也哭,我就抱著她哄,安慰她mama一會就會回來。事實上也的確這樣,mama會回來,只是她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很快就夜不歸宿。

    mama離開的時候我十歲,meimei六歲。我還記得她哭著問我,跟她還是跟你。我?guī)缀跸攵紱]想,說跟你。mama哭著哭著又笑了,轉身去問meimei,meimei說‘哥哥去哪我就去哪’。然后我緊緊拉著meimei的手看mama的背影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不怪她,現(xiàn)在的我無比理解她當初的選擇,可我還是覺得她狠心。狠心拋下你,拋下我和meimei,這個坎我過不去。

    對不起爸爸,我沒能保護好meimei。生活真的很諷刺,我付諸最多努力和心血的職業(yè)間接讓我失去生命里的兩個至親和最好的兄弟。爸,我很累,如果我說我不想干了,你會不會怪我?”

    眼角的淚很快被粗糙的風吹干,像父親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在他臉上劃了一下。

    他看向遠處,手隨意撥弄著墓前的矮冬青,“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遇到個女人,很奇怪,我?guī)缀鯊牡谝谎劬陀X得她和別人不一樣。我們在一天時間內偶遇三次,我不信緣,卻覺得和她是老天安排好的?!?/br>
    他一口氣吸了大半根煙,回頭看向父親,笑笑,“但那次搞砸了,她不信任我??晌仪岸螘r間又遇到她了,是她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碑前的那根煙燎燎燒著,不曾熄滅。沉微明又伸過手撫摸了一下父親的照片,“有機會我會帶她來看你?!?/br>
    煙上的星火突然閃了一下,像是來自父親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