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中)
他與這個城鎮(zhèn)格格不入。 無論是名字,還是行事作風。城鎮(zhèn)位處邊疆,除了遠方的郁郁蔥蔥的山,剩下皆是入眼一片黃土,他的名字卻是淼字。祖輩是跟著先祖打江山的將軍角色,為了避免功高蓋主引得疑心,所以主動請纓去了邊疆守衛(wèi)國土,家中父輩世代習武,而在本地,他的家庭確實算是一個名門望族。 但是每當提起他的時候,大部分人也只能搖頭感嘆:這孩子雖然不是紈绔公子,行事作風卻太不像一個將門之后,祖輩們?nèi)笔У乃囆g(shù)細胞似乎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父親和他同一個年齡時已經(jīng)可以把長槍刷的虎虎生風,他卻只想研磨鋪紙,畫出自己心中想到的景象。 但很幸運的是,他的父親并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戰(zhàn)況平穩(wěn),寶刀未老,他大概能再讓這臭小子瀟灑畫個幾年。江淼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長大的,父親出門練兵打仗,他每每有空的時候就去畫畫,去教孩子識字,還會去遠處的山上采風,那座山是這片荒涼之地中的唯一一點綠,有時他都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么荒涼的地方會有這么茂盛的山巒。此人行事作風雖無勇猛精進,卻也如翩翩有禮。 如果沒有生活在這個地方,他的人生大概只是平凡的一心向理,等到他的弟弟們接過父親班子,真正去做一個瀟灑文客,游蕩世間。 父親在那一天是被抬回來的,被折了腿,郎中放了一天的血,整整鋸了叁天叁夜才將將把人救回來,醒來之后還嚷嚷著不能退下來他還年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的將軍的憂慮,他的大兒子無心戰(zhàn)場,而偏小的兒子們連刀都耍不動,更別提騎馬殺敵,敵國的虎視眈眈和君主放在身邊眼線的時刻監(jiān)視,這些都是他身上的擔子,而在此刻,一齊壓在了江淼身上。 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這時候該做什么。他從小學的禮義道德都在告訴他,現(xiàn)在該是站出去的時候,這個家現(xiàn)在只能靠你維持了。 但是,江淼的第一反應,其實是逃。 恐懼填滿了胸膛,他不懂兵法也不會帶兵,平時殺過的最大活物是過年的乳豬,而且還沒殺成,弄得渾身是血極其狼狽,這樣的人其實是上不了戰(zhàn)場的,父親和他都明白這一點,但是在父親看向他,又緩緩搖了搖頭說他不行時,江淼的心又高高的懸起來。 他做不到——自己這么認為,了解他的父親也這么認為,那自然,所有人都會這么認為。 父親多年來打出來的威懾力讓這個邊疆重鎮(zhèn)有了喘息時間,他跑出家門,跑出城鎮(zhèn),跑向荒無人煙的荒野,腳下不止是土地,還有千百年間沉眠于此的將士骸骨,他能理解這一切,但是對自己定義也很明確——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站在這里。 平原刮起大風,土黃色的龍卷緩緩逼近,恍惚間他只覺得天地好大,眼前泥土迷眼,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吞噬進去。 他在那一天,偶然遇見了一個過客。 “危險!” 回過神來時,后背被狠狠地打了一掌,他猛咳兩聲,把鼻腔里的沙土噴了出來,才感覺呼吸順暢了些,他轉(zhuǎn)過身,看到了一個迎光而坐的身影,看不清臉,是極為年輕的少女身形,但是這里怎么會有…… “看到有沙卷還沖過去,你不要命啦?” 少女開口,雖然聲音還有些稚嫩,但造詞遣句都是很成熟的用法,她隨手掏了塊帕子,示意他把自己臉上的黃沙擦干凈些。 坐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不大像本地人,頭發(fā)高高束起來,江淼呆愣著看了一會,才想起來被少女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 “傻的啊?” 女孩更疑惑了,還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兩下,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又有了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的實感,他本來想道一聲謝,卻一個沒忍住,淚水就混著臉上的黃土,成了泥湯順著臉頰往下淌。 “誒……你別哭啊?!?/br> 女孩顯然沒想到他的情緒忽然如此激動,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手忙腳亂的拍著他的后背。他不敢再看女孩一眼,因為自己現(xiàn)在實在是過于狼狽,他的鼻涕眼淚又或者嘴里都帶著沙土的味道。而在切實體驗了一次瀕死的感覺后,他更加對自己的未來感到絕望,也為自己的現(xiàn)在感到不恥,因為他在幾刻前真的冒出了“一死百了”的想法,在他的家人都很需要自己的情況下。 “我是個廢物……活著還能干什么呢?!?/br> 他垂頭喪氣,曾經(jīng)在父親的蔭蔽下肆意生長,真的以為自己眼中看到的世界就是全部。而現(xiàn)在父親倒下,他被完全暴露在風沙中,做不到任何事情,他這種人,不是廢物又是什么…… “你……剛剛是故意為之?” 女孩皺起眉頭,似乎本能地對他的這種話感到不適,他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到女孩的表情,還以為她沒有聽清,真就把自己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視野里那片白色布料晃蕩起身,他看到了一雙流云紋的長靴,再然后,他的后衣領(lǐng)被提起來,整個人都懸在半空中。 “想死的話那可就太容易了,需要我把你送回那邊嗎?” 他的身軀隨著女孩手里的動作調(diào)轉(zhuǎn),才發(fā)現(xiàn)那沙卷依舊肆虐,卻是在距離現(xiàn)在的自己極為遙遠的方向。他是怎么做到在極短的時間就來到這邊的……江淼先是疑惑,而后又對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懼。 “說話啊,”后衣領(lǐng)上的手又抖了兩下,“你要是真不想活了也簡單,我把你扔回去,也許你的命數(shù)就該在那里結(jié)束的……嗯?” 她松開手把人掉在了地上,雖然看向遠方,但是余光還是瞥見了掉在地上的水珠——明明沒有下雨,在感受了一次被卷入沙塵暴的感覺后,他已然沒有了第二次沖入去死的勇氣。女孩適時噤聲,一時間,就連眼淚掉在地上的聲音也如此明顯。 “說說吧,”女孩有些無奈,踹了一腳他的小腿,“發(fā)生什么事了?” — 救了他的女孩叫云初,聽說是要來他們鎮(zhèn)附近的山上為民除害的,江淼不得不信,畢竟在真正體驗過一次御劍飛行后,他已經(jīng)確信了眼前少女絕非凡人。 “你們這鎮(zhèn)上的人也是質(zhì)樸,”云初無奈的嘆息道,“土地荒涼,靈山卻枝繁葉茂,愣是沒往妖魔方面想……不過山中的那只吸靈氣的妖我已經(jīng)斬了,你們這地方再過個幾十年應該就可以重新長草了?!?/br> “……那自然是,極好的事。” 江淼垂下眼眸,這里經(jīng)常打仗的原因就是對遠方那山的爭奪,如果這片土地都重返生機,也許在某一天,這里也會變成一片和平之地……但是他估計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他回了家,見到了一臉驚恐的母親和因為他的出走被氣傷了的父親,還未等他說話,江淼就直接跪了下去,磕了叁個響頭。 “爹,”他說,“給我叁月時間……叁月后,您就把兵符傳給我?!?/br> 那醉心書畫的大少爺要提槍上陣了! 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這條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街頭巷尾。但江淼沒心思管這個,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向把他帶回來的,現(xiàn)在坐在石桌邊上的女孩。 “說好了?” 女孩手指一捻,被炸酥的花生脫了一層皮,扔進嘴里吃的閑適,一直背在身后的長劍隨意的靠在桌子上,他點了點頭,抱拳再次跪了下去。 “求您……隨便教我什么都好。” 無論是劍招,還是拳腳都無所謂,他是一塊白板,勉強可以騎馬射箭,但他不可能只在后方坐鎮(zhèn),父親的軍隊不養(yǎng)閑人,如果他還是老樣子,就根本不會被認可擁戴。 “我也沒什么能教你的……你先起來。” 女孩撓了撓臉,又怕他誤會什么和他細致的解釋起來,她是道士,身上的內(nèi)力功法都是千年修出的積累,但是他只是凡人等不起,她頂多可以教些劍法,更何況任務做完后她還要回去交差,最多也只有叁個月的時間。 “總比不學強?!?/br> 他伸手要去拿劍遞給女孩,那靈劍卻像有意識般抽了一下他的手掌,嗖的一聲就飛到了女孩懷里,用劍柄去蹭她的臉頰。 這劍原來還會動啊,江淼看傻了眼,女孩小聲不知道訓斥了兩句什么,擦了手上的油才握住劍鞘,看他一臉迷茫,還對著他展示了一下。 “我是劍修,”她說,“佩劍有靈也很正常啊。”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真看見之后確實還是……很震撼,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它看起來……很喜歡你?!?/br> 畢竟是別人都碰不得的高貴模樣,卻還是會蹭主人的臉頰,讓江淼想起了巷尾大壯家養(yǎng)的小黃狗,但是在聽到他的話之后云初像是一口氣沒上來的模樣,回了他一句廢話,這是我的劍,怎么可能不喜歡她呢,江淼才反應過來他剛剛那句話說的挺蠢的。 雖然身為凡人的他并不知道,靈劍有靈可化形,而此時的女孩孤身一人,實在不像是……有劍靈陪伴的樣子。 — 新的小故事是初初和小徒弟的故事??·??·??*?? ?? 江淼:師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說實話感覺這個標題不太對勁但是我懶得想了所以只能這么叫了可惡啊(`⌒′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