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曲，獻給我在三班最好的朋友?！?/br>
    平時在班上很能活躍氣氛的一位男生搶站在了立麥前，雙手捧著話筒作出上世紀歌女的姿態(tài)，深情款款道。

    眾人噢噢地起哄鼓掌，同時大屏幕上也緩緩浮現(xiàn)出了歌的名字，。

    還在喝飲料的人直接嗆住，咳得驚天動地，驟然爆發(fā)的嘩然大笑瞬間把偌大的包廂給擠滿了，被那人點到名的朋友嗷嗷叫著上去要搶麥，其他人則在沙發(fā)上沒心沒肺地笑倒了一片。

    李栗笑得腹痛，隨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就往曲嘉燁所在的方向抬起頭，驚得還在偷看他的曲嘉燁立馬轉(zhuǎn)回腦袋，糾結(jié)待會兒是點首告白氣球還是孤單心事。

    借歌傳情，他覺得自個兒還挺浪漫。

    過了一會兒，曲嘉燁賊心重萌，又偷偷往李栗那兒看了過去，結(jié)果屏著的氣還沒舒完又反噎了他一口，差點沒把人氣撅過去。

    他發(fā)酸的視線里，一個男生不知何時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李栗的身邊，整個上半身都側(cè)著，看著應(yīng)該是在和李栗說話，還微微向前傾著脖子，高壯的身軀將曲嘉燁視線里的李栗擋了個大半。這人對著李栗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便見李栗伸出手拍了拍人的肩膀，倒是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李栗這邊，男生將一杯盛滿的可樂放在李栗前邊的桌子上：“喏，看你今晚歌也沒唱，零食飲料總得來點吧?！?/br>
    是那個一起打籃球的同學(xué)，然而李栗沒好意思和人家說，自己還沒記起他叫什么。

    “哦，謝謝?！彼踔吝€擔心自己看著不夠禮貌，說完后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沖人笑了一下。

    “要不我?guī)湍泓c首歌？你想唱什么？”

    “算了……我五音不全。”李栗不想露怯，編了個常見的借口。

    球友多看了他幾眼，笑著搖搖頭，卻也不走，就坐在李栗身邊和他一起看著屏幕，附和著別人的歌聲小聲哼唱。

    恰好拄著立麥唱完一曲的男生眼尖地注意到了這邊與現(xiàn)場氣氛格格不入的兩人，包廂里鬧哄哄的混亂氛圍蒸騰著少年們大腦中的理智，每個人開始變得忘乎所以，他也全然不記得平日里關(guān)于李栗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手一甩直接指向李栗，聲音洪亮地從音響處傳出：“那邊的同學(xué)就差你了！還不快來獻唱一首？”

    眾人紛紛望向李栗所在的方向，也都開始附和著起哄。

    一下子成為視線焦點的李栗沒忍住漲紅了臉，虧得頭頂?shù)臒艄膺€在斑斕地閃爍著，奇光異彩恰到好處地遮掩了他面上的無措。

    來一個！來一個！

    趕鴨子上架是人人都愛湊的熱鬧，大家甚至一起有節(jié)奏地鼓起掌來，而李栗支支吾吾，終于在眾人灼熱的視線中起身，結(jié)果接過輪番傳遞過來的話筒后，半天憋出一句我要去廁所，然后落荒而逃。

    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反應(yīng)讓大家面面相覷，還霸占著立麥的男生喃喃道，原來李栗同學(xué)是這種容易害羞的性格啊。

    善于發(fā)現(xiàn)人性閃光點的女生直接就感嘆，這種反差真是出乎意料的可愛。

    曲嘉燁則內(nèi)心生出了些獨占欲，他酸溜溜地想堵住所有人的嘴巴，讓他們停止對栗子的議論。

    ktv的走道設(shè)計像迷宮，彎彎繞繞的，旁邊綴著各個包廂的門，時不時旁逸斜出個分叉道，里頭還設(shè)有三五個小包。

    李栗大步走著，不時抬頭看上方有無衛(wèi)生間標識的指引。尿遁雖有，但急也是真的。

    他終于在一個拐彎處看見了標志，只是走到那盡頭轉(zhuǎn)身，便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前的過道一側(cè)有女生被幾個看著像混社會的男人圍著，有人嬉皮笑臉地朝她伸著臉，輕浮地說道：“小jiejie，就留個微信唄。”

    “滾開！”尖銳的女聲摻著憤怒和害怕，李栗忍不住掂量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肌rou，在他們身后默默打量了下那幾位的體格。

    搭話的男人在女孩戒備的注視中還想上前一步，只是腿剛邁開，肩上便搭上了一只手。

    “喂，別亂來啊。”李栗壓著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成熟些。

    男人轉(zhuǎn)身抬頭，看見一個頭發(fā)毛刺刺的少年指了指斜上方的天花板，眼神輕飄飄下瞥著：“這兒有攝像頭的?！?/br>
    其實李栗也沒多大把握能全身而退，只是出于樸素的正義感，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出頭。所幸這幾個男的只是單純的紙老虎，他們抬頭看到攝像頭頂顯示運作的紅色信號燈在微微閃著，便悻悻作罷，罵罵咧咧地散去。

    李栗見事情解決完，也繼續(xù)向男衛(wèi)生間的方向邁開腳步，然后身后傳來猶豫的聲音。

    “李栗？”

    李栗回過頭，才看清那個姑娘的臉蛋。他不由一怔，心想這女孩長得確實漂亮，還帶著隱隱熟悉的感覺，可惜他想了一圈今晚來ktv的女同學(xué)，愣是對這位沒有半點印象。

    “你是……”只是話一出口他便想起她是誰了。

    薛佳佳，雖然之前約她出來卻沒見著人，但經(jīng)常能在孟群身邊看到這張臉　。

    只是如今的李栗對孟群早沒了執(zhí)念，在認出她的一剎那他只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天的事情，與自己相約好見面的薛佳佳有沒有參與那群人的謀劃。

    不過事到如今，也都無所謂了。

    李栗敷衍地朝人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進了廁所。

    痛快地放完尿后，李栗哼著歌走出了隔間，隨后腳步一頓，竟看見了自己并不想見到的熟人。

    不過他懶得理那人看過來的目光，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洗手臺前。

    陳昊正站在小便池邊上，淅淅瀝瀝的聲音從他前方響起。他看見李栗從廁所隔間出來，也不驚訝，而是陰陽怪氣道：“你不去看你那小理發(fā)店，跑這來干什么？”

    “哦，差點忘了，那地方月初就拆了?！边@人無聊地自問自答著。

    李栗知道對陳昊這種權(quán)貴出身的公子哥而言，想知道隨便哪個同學(xué)的信息都是輕而易舉的，就干脆裝作沒聽到這種冒犯的話，專注洗手。

    陳昊見李栗視自己為無物，有些惱怒：“站住?！?/br>
    李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面無表情地走出衛(wèi)生間。

    走了幾步后肩膀上便傳來重量，帶著騰騰怒氣：“讓你站住沒聽見嗎?！?/br>
    四下無人，不同包廂里不成調(diào)的鬼哭狼嚎混雜著，隔著墻，順著七拐八彎的走道，聲音悶悶地傳到他們所在的位置。

    李栗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不耐煩的戾氣：“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不想奉陪?！?/br>
    陳昊瞅著他那不勝其煩的模樣，目光流連在他緊蹙的眉頭間，神思卻飛到了烏敬手機里的那些照片。

    同樣的眉眼，同樣微微皺著，那屏幕上記錄著的，卻是掛著男人黏膩的jingye，睜開的眼里水光瀲滟，滿含春情地望著鏡頭，哪里會像現(xiàn)在這樣，目中無人，傲慢不遜。

    他突然一笑：“如果這時候你能像視頻里那樣乖巧就好了?！?/br>
    李栗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視頻?！?/br>
    “一個sao貨，光溜溜對著鏡頭發(fā)sao的視頻啊?！?/br>
    陳昊慢吞吞地開口，學(xué)著視頻里的李栗，聳起肩豎起雙手比了個耶。

    “什么玩意……”李栗只覺得這個眼熟的動作配著陳昊的話，莫名帶著些下流的挑釁，他不快地向前想要打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手，卻在啪的一聲揮開時陳昊的手時，猛然間理解了這人的意思。

    光溜溜。視頻。v字手勢。

    曖昧而模糊的畫面從記憶深處翻涌而出，慢慢啃咬著李栗的大腦，提醒著它們的存在。

    陳昊終于滿意地看著原本滿臉不耐的李栗渾身一僵，臉上漸漸褪去了血色。

    可是還不夠。

    他舔舔嘴唇，繼續(xù)補充道：“還有那個逼，你知道那是什么嗎？白虎饅頭，好多女的都沒你那里長得好。”

    盡管對著照片擼了好幾次yinjing，現(xiàn)在想起那些yin靡的特寫，陳昊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在李栗不知道的地方，褲襠下也有東西在蠢蠢欲動。

    什么逼……為什么他會知道……

    李栗不懂什么白虎，但此刻對方說的還能是什么？他甚至不需要去搜索也能感受到陳昊話語間那不假遮掩的yin褻之意。

    喉嚨干澀，后背發(fā)冷，李栗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腦子在逐漸發(fā)酵的恐懼中卻運轉(zhuǎn)得越發(fā)艱難了，像是里頭的齒輪生了斑斑銹跡，相絞著勉力轉(zhuǎn)動間，發(fā)出尖銳而苦澀的聲音。

    而陳昊像是聽見他心中的問題，緊接著又問李栗：“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會知道嗎？”

    咧開的嘴巴里露出帶著尖的犬齒，像咬住獵物的鯊魚，殘忍地刺穿嘴里無力掙扎的軀干，還要緊貼著獵物貪婪翻滾，放干它身體里逐漸涼透的血液。

    “或者說，你猜是誰把視頻發(fā)給我的呢？”

    不覺間他走到了李栗的跟前，和他挨得很近，他微微低頭，端詳著李栗在暖黃燈光下依舊顯得蒼白的臉蛋。

    之前怎么就光顧著和人吵呢，這五官仔細一打量，還真挺好看的。

    李栗眼睛一眨，才恍惚地回過神來。

    他無法克制地拎起拳頭，往陳昊臉上狠狠砸去，在陳昊吃痛后退時卻不緊跟著繼續(xù)揍在他身上，而是拔腿就跑，背影有些踉蹌。

    陳昊沒有追趕，他站在原地眼神陰狠地盯著李栗離開的方向，半響，掏出了手機。

    [東西放了嗎]

    對面很快回了信息。

    [放了。]

    李栗回到包廂，渾渾噩噩地坐回前面自己待著的位置上。

    “李栗，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迸赃叺那蛴殃P(guān)心地問道。

    “沒事……”他下意識搖了搖頭，輕聲應(yīng)道，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陳昊說的話像詛咒般不停繞著他的腦子打轉(zhuǎn)，心臟跳得很快，卻像被虛空包裹著落不到實處，聽不見聲音，只有震著胸腔的頻率在傳遞它若有若無的痛感。

    什么視頻，誰發(fā)的視頻。

    李栗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飲料，將冰涼的液體盡數(shù)飲下，強迫著大腦冷靜下來思考，卻沒發(fā)現(xiàn)端著杯子的手在不自覺地哆嗦著。

    陳昊他怎么會有，他會把那些東西給其他人看嗎。

    李栗的眼珠慌張地急速掃視著周圍笑笑鬧鬧，或三五成群挨在一起對著屏幕唱歌的同學(xué)。

    他們會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嗎，會覺得我是一個下賤的，yin蕩的，和他們格格不入的人嗎，他們前面溫和地笑著看著我的眼睛，之后會變得嫌惡嗎。

    有燈直直射在李栗不自覺瞪大的眼球上，可他毫無知覺似的，呆呆看著前方，腦子里混亂的思緒被自己攪得更散了。

    他想打電話問烏敬。

    可是他又不敢。

    他想起烏敬揉著自己腦袋的手，有時摟著自己的，干燥溫暖的懷抱，還有那根熾熱地填滿自己身體的yinjing。

    情到濃時烏敬會咬著自己的嘴唇，含混不清地低聲叫著，問他，小孩，你舒服嗎。

    他會用唇舌舔弄自己畸形的下體，還會用羞人的詞匯來贊美它的存在。

    他……

    李栗咽下一口唾沫。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接受真相的恐懼，要遠勝于影像會被陳昊大肆傳播的可能性。

    曲嘉燁在女孩們的圍觀中熱著耳朵邊顫著聲唱告白氣球，邊偷偷瞄向李栗所在的方向，卻看見李栗沒有再像前面那樣露出笑容，盯著屏幕的臉色難看異常。

    不是吧。

    曲嘉燁心里一咯噔，脆弱的小心臟差點沒碎成八瓣。

    鬼哭狼嚎中，孟群覺得自己是瘋了才來參加這種活動，但想到斜對面三班所在的包廂，他木著臉，又往嘴里放了一顆有些發(fā)潮的爆米花。

    突然身邊有人坐了下來，孟群轉(zhuǎn)頭，看見了好幾天沒敢和自己說話的薛佳佳。

    “表哥，”她惴惴不安地看著孟群，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

    “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關(guān)于李栗……”

    孟群聞言不由正了神色，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薛佳佳停頓了一下，遲疑著繼續(xù)開口。在她斷斷續(xù)續(xù)的陳述中，孟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陳昊，你都從哪學(xué)到的手段。

    孟群寒著臉，極力克制內(nèi)心攀爬而上的怒火?！澳阌幸曨l嗎？”

    薛佳佳趕緊搖頭：“沒有，我之前問過，但他說沒拍成，我就沒管了?！?/br>
    “只是……”薛佳佳遲疑了一下，“我覺得他最近很奇怪。”

    孟群想起了前些時候，陳昊對著李栗說出的那聲意味不明的“婊子”。

    這時門口傳來動靜，一個拿著話筒的同學(xué)見了叫嚷道：“陳少回來了，快快，這首是你點的歌?！?/br>
    陳昊揉著臉進了門，擺手示意自己現(xiàn)在不想開口。

    口袋里震動了一下，他取出手機解鎖，屏幕里的對話框又跳出了幾個字。

    [昊哥，他全喝了。]

    陳昊勾起一抹笑容，簡單輸入一行話后，輕輕點了發(fā)送鍵，顴骨處的痛感似乎也被愉悅的心情安撫得稍稍淡了點。

    然后他敏感地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孟群？”陳昊的笑容還來不及放下。

    孟群注視著眼前這位從小學(xué)起便和自己認識的朋友，神色復(fù)雜。

    肆意踐踏尊嚴的羞辱，是要把人剝光了再踩進泥地里去。

    可李栗并沒有對孟群做出多么傷天害理的事，他只是在孟群的刻意縱容下，愚笨地，又真誠地追在了他的身后。

    孟群并不自作多情地認為陳昊是因為自己才這樣對待李栗，看不順眼可能是氣場不合，討厭一個人更不需要理由，只是孟群對李栗的態(tài)度，同時也默許著陳昊利用自己，將內(nèi)心的惡劣合理化。

    歸根結(jié)底，都是他自以為是的放縱。放縱自己享受李栗的靠近，放縱陳昊對李栗的莫名敵視。哪怕他再生李栗的氣時也從未想過用那種方式讓人遠離自己。

    嘴里泛出苦澀。

    他后悔了。

    過去的孟群從未產(chǎn)生類似于希望時光倒流的想法，今天卻是終究是忍不住想，如果那天薛佳佳告訴自己陳昊要給李栗一個教訓(xùn)時，他能出言阻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