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群明白關于那天的“教訓”，陳昊絕對有所隱瞞，并不單單是他所說的警告那么簡單。

    早上薛佳佳難得起了次早，正坐在餐桌前對著家政阿姨挑剔三明治里的雞rou煎得太老，見孟群下樓后她揚起笑臉說了聲早安，卻見孟群沒有回應，只是給了自己冷冷的一瞥。

    她有些委屈：“哥哥？”

    “佳佳，再這樣任性的話，就去住宿?！泵先豪_椅子坐在她對面，聲音不帶感情地說道，“到時我會通知姨媽?！?/br>
    阿姨哎喲一聲連忙邊說沒事邊回廚房收拾去了。

    薛佳佳咬住下唇，忍不住用力戳著盤子里的水果，然后在孟群冷漠的注視中慢慢停下了動作。

    她意識到孟群可能因為其他事情生自己氣了，小臉開始露出不安的神色。

    “表哥，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孟群終于開口，眼神緊緊盯著薛佳佳：“那天你們說要教訓李栗，到底是怎么教訓的？”

    他見她下意識移了眼珠子像是在想什么說辭，便又補充道：“別說只是口頭警告?！?/br>
    若只是那樣，李栗不應該恨他。昨天對方帶著厭惡的表情依舊歷歷在目，每每回憶起，便讓孟群感覺像是有郁火從心里燎撩燒過，帶著說不清的煩悶與躁動。

    孟群最開始的態(tài)度擺得很成功，薛佳佳被嚇唬住了，手下意識地絞著校服衣擺處的面料。

    她和陳昊商量這事時單純想著替表哥出一口惡氣，此時看著孟群不知情緒的臉色，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而現在去回想當時陳昊說的安排，好像確實也不大好意思說出口。

    但下一秒她便對上了孟群冷冰冰的臉，她還是決定先明哲保身，點明主謀再交代細節(jié)。

    可惜薛佳佳不像陳昊，在講某些詞時能神色自若，于是說得磕磕絆絆的。不過孟群在她躲閃的眼神和斷續(xù)的用詞中也很快猜出了他們的所為。

    “……我們只是想讓他感同身受一下?！币娒先合騺聿伙@露太多情緒的臉色此刻卻明顯地陰沉下去，薛佳佳的聲音越發(fā)細了，最后便不敢再說出他們還讓人拍了照片和錄像，而是直接噤了聲，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孟群。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了到一種可能性。

    收拾完廚房的阿姨出來后，看見孟群獨自坐在餐桌邊發(fā)呆，盤子里的三明治還沒動一口，早失了熱氣。

    老一輩的人總看不得孩子吃涼的東西，她邊端起盤子準備放微波爐里再熱熱，邊安慰著明顯有些消沉的孟群。她以為孟群是因為前邊的事情惹那個新住進來的女孩不快了，心里惴惴不安的：“小孟啊，別和佳佳生氣，她就算做錯了什么也是你meimei，佳佳來時你mama特意叮囑過我，千萬別讓你們表兄妹有了矛盾……”

    “沒有，王嬸?！泵先捍驍嗔怂男跣踹哆?，他拎起旁邊椅子上的書包，苦笑了一下。

    “責任在我?！?/br>
    “李栗，”班上一個不太熟的同學走了過來，神色有些奇怪，“隔壁班的孟群找你。”

    周圍或笑或鬧的聲音都逐漸放輕了，有人抬頭往教室后門看去，然后有好事者發(fā)出了“哦～”的曖昧起哄，而女生們都向李栗的方向看來，竊竊私語著。

    還在為如何不失體面地找栗子和好而苦惱的曲嘉燁抬頭，大怒。

    孟群不僅生得一副好皮囊，成績也總霸著年段榮譽墻的頭號位置，引得無數以智性戀為豪的天中少女們芳心暗許，而李栗之前對他的死纏爛打更是襯得孟群在她們心中添了個善良大度的形象。雖然以往有脾氣差還會揍人的校霸攔著，但還是不乏女生偷偷給人塞小情書。

    此刻孟群靜靜站在門外，偏偏先前被遮擋起來的陽光又恰好將云給撥開了，走廊和屋檐框出的天空白得發(fā)亮，杲杲地晃著人的眼睛，讓背著光的孟群看上去像被鍍了一層發(fā)光的輪廓，也不知是光把人照得圣潔，還是人把光襯得柔和，總之畫面美好得讓不少女生都小聲叫了起來。

    正奮筆疾書趕作業(yè)，免得下節(jié)課老師choucha到自己時徒增尷尬的李栗，在聽到孟群二字后心中一梗，頭也不回地大吼一聲：“沒空！”

    曲嘉燁輕舒一口氣，支著腮頗為自然地回頭，邊轉筆邊盯著自己桌上攤開的作業(yè)本，心下琢磨該如何和李栗表示自己愿意供出答案。

    門口的孟群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因為逆著光，教室里的眾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又莫名從那身影片刻的靜止中感受到了一絲憂郁的氛圍，有女生不忍心，小聲叫著李栗的名字，試圖將他從題海里喚醒。

    “算了，他先忙吧?！泵先阂娔莻€傳話的同學想要再叫一次李栗，忙出聲阻止，他對那人笑了一下，“我之后再來?！?/br>
    平日給眾人印象是少言寡語的高冷學霸，此刻卻露出彬彬有禮的笑容，那位男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嘴上磕巴了一下：“哦，哦好?！?/br>
    李栗在心里想，您還是別來了吧。

    昨天一番話當時吼得爽了，其實還是挺羞恥，加上烏敬當時又摟著自己又胡叫什么老婆的，李栗現在回想起來只剩滿腦子的尷尬，恨不得此生別再見到孟群了。

    “五七三十五進三，二八十六加上三……”

    而且世界上還有比烏敬更荒yin無恥的人嗎，昨天晚上玩得也太過分……

    腦袋里一岔神，便大剌剌闖入烏敬那孽根的紅潤guitou對著自己嘴巴射出淡黃尿液的畫面，李栗碎碎念著計算過程的聲音卡了一下，稿紙上的答案也一下子亂了。

    他意識到自己剛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用額頭往本子上一砸，旁人看來便是一副要被作業(yè)弄崩潰的樣子，頭隔著書本與桌面相撞的聲音響得讓曲嘉燁剛舉起作業(yè)本的胳膊一顫，又悻悻縮了回去。

    結果下一節(jié)課下課后，孟群又來到了教室后門，可惜李栗不在，聽人說一下課就從座位上溜走了。

    是真有事走還是刻意避開自己，無從得知，孟群心口發(fā)堵，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淡地和告訴他的人道了聲謝謝。

    好事的面面相覷，竟怎么也搞不明白今天唱的是哪出，以前死纏爛打的開始躲了，避之不及的反而主動來人班級的后門等著，有的人沒忍住多腦補了些，然后暗自咂舌。

    “李栗，剛剛那個孟群又來找你了?！?/br>
    前面?zhèn)髟挼耐瑢W走過來，話里帶著八卦的探究。

    “哦?！崩罾醵虝旱攸c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沒再接人的話茬，那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走開。

    剛剛跑回教室有點熱，李栗拉下外套的拉鏈，胳膊隨意地垂著，側著腦袋將一邊臉蛋貼上了冰涼的課桌。

    聽孟群又來找自己，他心里自然有點竊喜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困惑和不解，他不明白孟群之前那么討厭自己，今天為什么要接二連三地來找他，就因為昨天的意外嗎？

    還是說，因為發(fā)現我這么討厭他，心有不甘就想來找我要個說法了？

    李栗心里有些小邪惡地想著。

    他忍不住腦補了很多情節(jié)，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基督山伯爵天中分爵，心里的魔鬼叫囂著要報復孟群過去對自己的百般嫌棄，渾然不覺自己現在的處境更像是苦情劇女主，總是慘遭誤會的那種。

    你以為老子真的很喜歡你嗎，老子不稀罕。

    老子也有人喜歡。

    他突然想到了烏敬，昨晚cao著cao著，自己喊了聲老公，這總是喜歡先把他玩到噴水的家伙一聽激動了，第一次先他一步射了，氣得那人把他按在床上，jiba胡亂戳著他的臉蛋。

    嘿嘿。李栗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飛來飛去的鳥，嘴角勾起一個很淺的笑容。

    他不覺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只是他淺薄的十七年人生經驗告訴他，沒有人能把一個不喜歡的人翻來覆去地cao了一個多月還不覺得膩。

    想著，李栗發(fā)現桌面已經把那半邊臉給貼涼了，但另一邊還燙著。于是他脖子一動，對著窗外的腦袋換了個方向，將另外一邊臉蛋貼到了桌面上散熱。然后他便和正望著自己有些出神的曲嘉燁四目相對了。

    曲嘉燁猝不及防，臉上露了窘色，而李栗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沒說，就干脆利落地把腦袋又轉了回去。

    曲嘉燁：“……”

    可之前難聽的話都是自己說的，李栗主動表示和好也被自己給打斷了，他知道李栗也向來不是個軟脾氣的，被傷到幾次后這刺猬就會將自己柔軟的腹部藏好，若想要它主動軟了那刺，再次露出粉色的肚子，還不如指望手機里的siri能主動開口說聲我愛你。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周五便是元旦，節(jié)日過完再放三天溫書假，天中便要迎來期末考試。

    平日讀書讀得沉沉悶悶的天中人，追求刺激的，便要在考試前的假期里先好好放松一下，說是這樣才能更精神地投入復習。

    李栗沒想到平日鮮有人惦記的自己今日能被叫上名字，他看著副班長數著名字數到了自己，有些受寵若驚，但想到干癟的錢包和馬上就要上繳給烏敬的房租，他又不舍，只能猶豫道：“我就不去了……好好復習?！?/br>
    旁邊的人想樂又拼命忍著，生怕挨揍，又想笑這位成績雷打不動倒數的。

    這時有人走近對李栗說道：“李栗，你就去吧，好歹也是班級的一份子，平時也沒怎么和大家玩，今天這機會別錯過了。”

    李栗抬頭，發(fā)現是平日體育課時一起打籃球的，沒多少交情，但也說過話。

    少年時總沒有長久的惡意，有人這樣開了腔，同學們也意識道平日里大家對這位聲名險惡在外的同學的下意識疏遠，或多或少有點孤立的成分在的。

    于是眾人紛紛開口，叫著李栗的名字，勸他一起去。

    李栗耳朵有些燒紅，他似乎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呼喚著，心頓時晃蕩起來。

    最后他咬咬牙，便道：“去吧?！?/br>
    于是那個來勸他的球友露出了笑容，用力拍了一下李栗的肩膀。

    緊接著，旁邊的曲嘉燁便舉起手來：“我也去，”他頓了頓，看了眼對人露出笑容的李栗，又大聲補充道，“這次唱歌的錢我請了，大家想來的都來，盡情嗨——”

    “不去?！?/br>
    孟群頭也不抬，收拾書包就要走。

    班長看著這位英俊又冒著冷氣的男神級人物，仿佛聽到了周圍豎起耳朵的女生們心碎的聲音，他本就沒抱多大希望，就做做挽留的樣子，惋惜道，“聽說三班也去和我們一個地方，同學多了還能相互串串門玩，這次真的蠻熱鬧的……”

    三班……李栗會去嗎？

    他只是想和李栗道個歉，可總是沒有和他說話的機會。

    孟群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去吧。”

    “哦……欸？”

    李栗對ktv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不過那時候ktv這詞還沒怎么出現。只記得那時他媽每次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會對著鏡子轉一圈后抱起他溫柔地說，小栗，今天和mama去卡拉ok哦。

    一眨眼居然都十年了。

    他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配了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之前理短的頭發(fā)又長長了些，毛茸茸地立在腦袋上，有些局促地坐在偌大包廂的角落。

    耳邊一陣震耳欲聾的急促鼓點后猛地一剎車，短暫的安靜后懸在包廂兩側的巨大音響爆發(fā)出班副撕心裂肺而飽含情感的歌聲，只是五音不全中還帶上了變了調的破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鴨，于是同學們送上哄堂大笑為他作伴奏，班副卻已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聞別人的歡聲笑語，盯著歌詞的眼睛在迷絢燈光下泛出自我感動的淚花。

    李栗也樂不可支，一個人笑得東倒西歪，他好久沒這樣笑過了，到最后肚子一抽一抽得疼。

    曲嘉燁作為今晚的東家，被擠在了包廂中間的沙發(fā)上，他趁著周圍人都沉浸在熱鬧愉悅的氛圍中，隔著人群偷偷往他心里注意了好久的角落看去。

    花哨斑斕的燈光不斷變化著色彩，將周圍人的臉照得或紅或綠，光怪陸離，他卻覺得李栗在這迷幻的燈光下更好看了，那向來吸引他的眉眼生動地彎起，咧開的嘴角露出鮮活的快樂。李栗注視著兩扇大屏幕的烏黑眼睛里亮著光，而曲嘉燁就這樣借著人群的掩護出神地望著他，桃花眼里流光溢彩，含著能溺斃人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