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滾
天帝是一條認死理兒的龍,說白了就是犟脾氣,犟的讓人心生畏懼,讓人退避三舍。 天界幾乎無人不知,天尊喜歡打賭,偶有一次,他閑得無聊,就問肅長琴東海的魚有多少?還說要和對方比,看誰能在四十九日內數(shù)清楚有多少魚,比不過的人就要上靈山打坐七十九日。 他本是嘴上打哈哈,說贏的人肯定是我,又在心里盤算著就讓肅長琴去數(shù),等對方數(shù)好了,便在最后一日偷偷吃掉一條魚,害他數(shù)錯。 可讓天尊沒想到的是,自打賭約開始的那一天,肅長琴就分散出元神,變成一塊石頭守在東海,日曬、風吹、雨淋、電閃雷鳴,皆不能撼動那塊石頭,它就那么癡癡的守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終,當然是自以為是,連魚都沒數(shù),偷吃計劃也泡湯的天尊輸了。 肅長琴猶如那塊頑石,他不懂情愛,不知該怎么贏,就用那樣的笨法子,企圖留下一個人的心。 從冥河出世后,他曾去過人間,他看到過狼群猛獸是怎么對待喜歡的同類的——狼認定另一只母狼后,就會在它身上留下印記,以此來告誡外界,不準碰它的雌獸。 肅長琴就是認了死理兒,他始終記得,在離開冥河之前,諸驍舔了他,因此,他認為那是一種無聲的諾言,不論諸驍記不記得,他都不許這個“諾言”消失。 “陛下,瑤池湯已經(jīng)備好,您該沐浴凈身了?!?/br> 此時,門外忽然響起婢女的聲音。 肅長琴回過神,側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袍上沾染著妖界腥濕的灰塵。 真臟......他嫌棄地蹙了蹙眉,就脫下所以衣物,轉身邁入雪白的瑤池水。 那么臟的地方,怎么會誕生出諸驍那樣的小畜生:長著一雙明亮的大眼,耳朵和尾巴肥肥厚厚的,毛發(fā)錚亮,看上去雄姿英發(fā)。 與幼年的諸驍貼近時,肅長琴聞過對方的味道,是那種輕悠悠的青草香,很好聞.....也不知道,在成年后幻化成狼形時,諸驍身上還有沒有那樣的味道?想著想著,天帝的面頰有些發(fā)紅,他金色的眼底仿佛有水光蕩漾,使其冷硬的五官顯出一絲柔和。 “了了,朕不拔他的牙,倘若他再惹惱朕,朕就拔光他的毛......” “看他還怎么勾引其他人?!?/br> 洗凈一身的灰塵后,肅長琴想了半天,不是他饞諸驍?shù)纳碜?,而是諸驍恬不知恥,勾引了他,勾引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至今還在勾引其他人.....讓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陛下,您是陛下,說話不能這樣的?!彼捯魟偮?,小燈靈就砰得一下從空氣中變出來,很無奈道:“您要注意措辭,不要罵人?!?/br> 肅長琴冷哼一聲:“朕就這樣,朕還要當面兒罵他?!?/br> “........”看著帝王眼里的幽幽寒光,了了很無語,竟然會覺得群妖之首的狼王有點慘...... “報——陛下,西海三公主正在南天門長跪不起,說,說她已經(jīng)退掉婚約,懇求陛下放過西海龍宮.....” 肅長琴走出瑤池,剛系上自帶,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天兵的通報。 “哼,她為了保一條命,還真是鍥而不舍?!彼湫陕暎瑳]有回應天兵的話,而是拍了拍手,揚聲道:“來人?!?/br> “屬下在!”紫微宮里銀光乍現(xiàn),地上瞬間跪了一名銀衣暗衛(wèi),恭敬地聽候天帝的發(fā)落。 “魁斗山上情形如何?”肅長琴捋了捋發(fā)絲上的水珠,詢問道。 他剛沐浴過,身上只穿了玄色蟠龍褻衣,禁欲的底色松松垮垮遮住他的胸膛,使他蜜色的肌膚在流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龍自古以來就代表著霸氣強壯、絕對的尊貴威嚴,就算化形成人,肅長琴看起來也并不纖細,反而充滿了男子氣概和力量,讓人不敢冒犯。 “回陛下,山上一片幽暗,聽聞,三公主已經(jīng)被退婚了?!便y衣衛(wèi)低下頭,抱拳回稟道。 “是嗎.....那地方本來也不怎么樣,臟污晦氣.....行了,你退下吧?!?/br> “是?!?/br> “陛下,您怎么不開心呢?這不是好事嘛~” 暗衛(wèi)離開后,看到肅長琴有點難看的面色,了了又從他腦后蹦了出來,困惑的問道。 肅長琴面無表情地坐下來:“你沒聽銀衣衛(wèi)說么,她是被退婚,也就是說,毀婚之人是諸驍。” 此事若在三界傳開,狼王諸驍就會成為一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會遭人詬病,說他為了保命成仙,寧肯拋棄未婚妻子,從今往后,不論是仇敵還是手下,都能戳一戳他的脊梁骨...... “呵,朕早該想到的,他為了那個女人,會不惜做到這種地步,早知如此,當年在東海之岸,朕不該.....” 說到此處,肅長琴停住了話音,鎏金色的眼里聚著一縷哀傷。 他抬起右手,變幻出一塊沾著干涸血跡的破布料,心口翻涌著深深的痛意。 “陛下.....西海三公主正在南天門外等候,說,她說一定要見到陛下.....!”聽寶殿里沒有動靜,門外的天兵又壯著膽子重復了一遍。 肅長琴正在氣頭上,聽見這話,他收好那塊帶血的布,冷笑道:“她愿意等,就讓她等著好了?!?/br> 說完,他就走到桌邊拿起點心,掰了一塊兒喂給了了,剩下的塞進自己嘴里。 瞧著天帝把腮幫子吃的鼓鼓囊囊的,了了搖搖頭,在心底嘆氣。 肅長琴就是這樣,越煩的時候,嘴越硬,越傷心的時候,越能吃.....加上他是三界帝王,誰敢管他,那脾氣上來了能把天宮的眾仙家一個個罵死.....哎,說不得,說不得。 “.....是!”外面的天兵動了動,身形即刻消失在仙霧里。 南天門外,一名女子拖著素白色的衣裙,正跪在仙霧繚繞的銀色拱門下,沖紫微宮的方向聲嘶力竭道:“陛下,求您見小女一面.....!” “陛下,如今,漁女鳶沅與狼王的婚約已不算數(shù)了,婚約已毀,求陛下饒恕小女這一次,放過我西海龍宮?!?/br> 說到這里,興許是想到傷心事,鳶沅淚眼婆娑,當即哭了出來。 那天肅長琴駕臨妖界、大鬧喜宴后,即便有諸驍撐腰,耐心的安撫她,她還是怕的要命,只能脫下一身紅妝,飛一樣地逃離了魁斗山,可沒想到,肅長琴這次是動了真格。 西海至今被四萬天兵圍的水泄不通,退婚一事已傳遍五湖四海,父王自認受了巨大的屈辱,幾乎要撞死在龍宮,迫不得已下,她只有到天庭求對方放自己一馬。 此事若能就此平息,她還是有機會能成仙的...... 鳶沅長得秀氣俊俏,哭起來當真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看得天兵們都有些動容,忍不住從懷里取出手帕,想遞給這位可憐的公主。 但沒等鳶沅接過手帕,就看隔空飛來一塊慘白色的布巾,像新婚蓋頭一樣,直接蓋在了她的臉上,接著,就是肅長琴冷冽傲慢的聲音: “莫要在朕的南天門外哭,真晦氣,你身上的海水要腥了朕這片地?!?/br> 鳶沅的視線被白布擋的嚴嚴實實,一時面色慘白,連動都動不了。 她覺得,那塊布就像肅長琴的手掌,狠厲地扼住她的脖頸,讓她沒有半點喘氣的余地。 這就是三界之主的力量,他連碰都沒有碰她,僅憑一塊布,不費一絲力,就能捻死她。 “陛下.....咳咳,呃咳、小女,知錯了,如今婚約已毀,請陛下放小女一命?!?/br> 不知過去多久,鳶沅掙扎兩下,臉上的布才落在地上,讓她恢復了艱難的呼吸。 “毀婚的人是諸驍,又不是你,朕為何要放過你?” 俯視著女子秀麗可憐的臉,肅長琴反問道。 他赤金瞳像含著烈艷的風暴,一眼就能刺穿眾生虛妄可笑的偽裝,讓人無所遁形。 “我,小女在此之前,并不知曉,妖族私自成婚會令您如此動怒......” 對著那張冷艷逼人、壓迫力十足的臉,鳶沅捏緊衣裙,半晌才找出幾句辯駁的話來。 聽聞她的話,肅長琴冷哼一聲:“妖族的事朕不屑于管,但事關諸驍,朕就不能輕易放過?!?/br> 說著,他睨了跪地的女子一眼: “只是諸驍讓朕動怒罷了,你可以走了。” 這話,就像兩個無形的巴掌,照著鳶沅兩邊臉一邊來一下,打的她面目羞紅。 “好.....好!鳶沅明白了,既然,陛下不肯放過我西海千萬同族,那鳶沅也只有以死謝.....??!呃——!” 盯著肅長琴的背影,鳶沅取出事先備好的刀刃,飛快地刺向自己的喉嚨。 就在她要用魚骨刀捅穿自己的咽喉時,肅長琴掌的中突然閃過一道銀光,隔空擊碎了那只鋒利的刀刃,轟得一聲,將碎片濺出十米遠。 “陛下.....為什么!讓我死,我死了,您就可以獨占狼王了,不是嗎?!為何.....呃!”望著斷裂的刀,鳶沅又氣又恨,終于忍不住將內心的話都說了出來,但她的話剛說一半,整個人就被肅長琴用靈力隔空提了起來。 “從來都只有朕決定誰生、誰死,在朕面前,誰敢枉言生死?” 他的話音停頓一下,忽而露出一個純美蠻橫的笑容: “你就不怕朕讓你生不如死么?” 聞聲,鳶沅心底一震,心臟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肅長琴所說不錯,莫說是她和父王,在天帝面前,一片西海都算不上什么。 “求.....求陛下饒命,饒命.....”她艱難的咳喘兩下,低聲哀求道。 肅長琴猛然松開了手,他隔空挑起鳶沅的下頜,又冷聲道:“的確有幾分姿色?!?/br> “諸驍,可有碰過你?”天帝又不咸不淡的問。 “沒,沒有.....” 鳶沅漲紅著臉,剛要否認,卻聽肅長琴用篤定的口吻道: “恐怕你滿足不了他,他喜歡舔人的滋味,呵.....從小就喜歡。” 聽見這話,鳶沅的臉一陣青白,她覺得羞辱、恥辱,諸驍分明是自己未婚丈夫,私密的事,她應當最清楚,可肅長琴好像比她還了解似的。 “狼王性情溫柔妥帖,小女和他相處之際,向來相敬如賓,沒有越過雷池。” “溫柔?呵,他是不會在你面前野而已。” 肅長琴聞聲,毫不留情的嘲諷道。 “你不甘心么?”肅長琴瞥了她一眼,又挑起眉道:“不甘心也沒用,成年狼王的力量,豈是你一個小小漁女能疏解的?!?/br> 聽著他狂放露骨的話,鳶沅的表情極其難看,在西海時她曾聽說肅長琴性子冷厲,手段雷霆張狂,眨眼間就能讓三千妖族灰飛煙滅,可誰能想到,堂堂天帝提起狼王時竟如此放蕩形骸,甚至是.....yin亂。 盯著她精彩紛呈的神情,肅長琴微微勾起唇角,在她面前左右踱步,忽然道: “朕聽聞,西海龍宮富饒奢美,日日歌舞升平,西海的漁女更是用一只海螺,就能奏出世上最動聽的仙樂......你也來給朕吹奏一曲。” 仙宮里流光爍爍,皎白的光暈從云端落下,浮在肅長琴的衣擺處,使他走起路來猶如踏在潔凈的蓮花上,可天帝的每一言、每一行,卻與這份純凈截然相反,反倒充斥著讓人瞠目結舌的火辣情色。 “三公主,請吧。” 鳶沅呆愣兩秒,就看天兵將一只灰藍色的海螺遞到她眼前。 她瞳孔一顫,面對著喜怒無常的天帝,內心越發(fā)的忐忑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