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被人看輕的落難公主與基因匹配度51的騎士
柳元真安靜地坐在輪椅上。 大名鼎鼎的帝國玫瑰好像失去了他原有的光彩,雪白的肌膚也似乎蒙上層灰,變得暗淡模糊,叫人看不清五官。 因為腿的原因,他現(xiàn)在只能穿著裙子,以便住行生活。 那是一條保守又蓬松的白色長裙,裙擺長至腳腕,露出交并的鞋尖。領(lǐng)口細致地系出帶狀的蝴蝶結(jié),將細長的肩頸襯托得易折。 海藻般卷曲的長發(fā)僅用絲帶扎成低馬尾,成束的發(fā)絲隨著頸子垂下,如同他的人一樣,沉默地擺在胸前。 那雙圓幼的杏眼專注地瞧著鋪上碎花桌布的臺面,眶邊潤出櫻粉。 名單上最后的候選者仍在喋喋不休,對方時不時打量柳元真的樣子,轉(zhuǎn)眼又在柳家的要求上劃去一道。 他無不市儈地挑揀著:“我跟你的基因匹配度只有62%,身體不算契合。就算雙性易于受孕,我們以后也很難有孩子……” 柳元真輕輕嗯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手指機械地攪動著茶杯,早已化開的糖塊在透明的杯壁上顯出流動的紋路。 候選者掃視著他,只覺得灰蒙蒙的柳元真名不副實。 他沖著帝國玫瑰的名頭來相親,今天卻大失所望,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這所謂的柳家明珠到底哪里光焰奪目。 明明身體受損,柳家也快要垮塌了,性子也十分惡毒,還依然端著架子。 不過是強裝矜持,哄抬價格的手段,倒是符合現(xiàn)在的風(fēng)評。 候選者心里計較著,還是眼饞帝國豪門的基因優(yōu)化度。 他知道自己是柳家名單上最后一位,現(xiàn)在是柳家需要他。 雖然到時候得割出一大塊rou,他的下一代卻能因為母親優(yōu)秀的基因?qū)崿F(xiàn)階層躍遷,比去做研究員或者上戰(zhàn)場簡單太多。 他不著痕跡地打壓:“我知道,前面的人都沒有答應(yīng),才能輪到我。如果你真的想救柳家,完全可以之后聯(lián)系我。馬上我還得談生意,不能再多聊了。” 說罷,候選者開始穿套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帽子,他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容,輕抬帽檐。 不需要多說,岌岌可危的柳家已經(jīng)容不得對方與他推拉條件。 柳元真乖順地點頭,只是聲音有些干澀。 他應(yīng)到:“我會再考慮一下,實在不方便送您,方先生慢走?!?/br> 調(diào)子非常柔軟,恍若帶著純露的花瓣。 可真會裝啊,候選者閉上大門后無言地翻白眼,他順手揉醒了自己的耳朵。 柳元真的腿和柳家的現(xiàn)狀就是因果報應(yīng)最好的詮釋。 終于,名單上的最后一名候選者也離開了柳家的茶廳。 柳家的傭人遣散得差不多了,柳元真也不愿叫人見到自己的難堪,空曠的房間除去他一個人也沒有。 與原來走到哪里都圍滿簇擁的場景大相徑庭。 他垂下頭,虛弱的身體好像累了,耳邊僅有沉重遲緩的吐息與勺子摩擦杯壁的聲音。 機械有序的水紋皺開波瀾,不斷有水珠墜入加糖的茶液。 柳元真抿著唇,褐色的渦旋吞掉了他忍耐多時的眼淚。 這段時間柳元真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怎樣抑制眼淚,但那很難。 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這般愛哭,不需要觀眾,也沒有觀眾,只是因為身體需要宣泄痛苦。 柳元真卻不敢掉淚。 那樣失去大兒子的父母會更傷心,而變得陌生的其他人會認(rèn)為他在裝可憐。 擦去虛幻的霧氣,灰蒙蒙的柳元真竟然有著一雙無比漂亮的眼睛,細弱的眉蹙著,正失控地涌出水珠。 痕跡順著臉頰斷開,打濕了很多東西。 柳元真忍不住想,還好只有他一個人在場。 他摸到候選者劃過的單子,上面的要求已經(jīng)在圈子里傳開了,說柳家準(zhǔn)備賣掉這個還在家的兒子。 柳元真知道不是的,其實他的父母定下的大半要求都在圍繞著他轉(zhuǎn)。 花費精力治好他的腿,好好照顧這個已經(jīng)聲名狼藉的人,愿意讓他幸福地過完余生,如果可以最好能入贅柳家。 直到結(jié)尾才寫著,幫助柳家渡過難關(guān),注明了幾個項目需要的資金。 要是有人全盤接受,柳家便能起死回生,柳元真也有了好結(jié)果。 隨著第一名候選者的到來,這張單子被劃去太多要求,他們互通著消息,不約而同地打壓降低著柳家的要求。 多番打擊已經(jīng)讓柳元真的父母體力不支,柳元真笑著說不需要陪伴,他很堅強不需要被小看。 然后一個人面對這群只想咬下柳家和他骨rou的餓狼。 就在剛才,最后一名候選者告訴柳元真,他的資金只夠幫助柳家在做的一個小項目,至于柳元真的腿,恐怕只能維持現(xiàn)狀。 也就是并不美妙的二選一。 柳元真必須做好決定,是要一雙勉強恢復(fù)的腿,還是堪堪用不著破產(chǎn)的柳家。 人生實在是太奇妙了。 一年多以前,柳元真還是眾星捧月的柳家二少爺。 他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寵溺自己的哥哥,與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被才從軍隊回來的霍家大少爺追求。 畢業(yè)那天無數(shù)人歡呼著哭泣著,目送帝國玫瑰離開校園,一直提攜的學(xué)弟還遞來表白信。 從柳元真救下喬舒起,一切都變了。 除去父母,所有美好的人和事都離他遠去,大家都變成了柳元真不認(rèn)識的樣子。 短短一年,他幾乎失去所有。 柳元真瞧著手中浸濕的單子,心中已經(jīng)無需衡量。 事實上之前所有的候選者柳家都有聯(lián)系過后續(xù)的意向,得到的答案高度一致,條件太苛刻,意向不強烈。 于是這張單子流傳著,也就壓到了現(xiàn)在這樣‘賤賣’的程度。 他不斷溢出眼淚,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懨懨的凝在一起。 柳元真的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沒有知覺的小腿。 他曾經(jīng)也能獨自走在花園的小徑中,也會踩著腳蹬騎馬,還會去海邊踩水…… 但是以后都沒有了。 衣裙沒有夠長的衣袖,桌面也沒有紙巾。 柳元真解掉了輪椅的卡鎖,他推著沉重的輪握,將位置向后移動,弓著腰趴在自己的腿上。 他咬著唇,那樣微小的痛處也會叫眼淚更兇。 他也好想,好想再自己站起來走路。 * 最后一名候選者離開不多時,一輛車停在門可羅雀的柳家門前。 外形低調(diào),里面卻裝得很好,非常貼心地添了許多人性化的設(shè)備。 一個男人打開后門走出來,還提著手提包。 他的身形高大健碩,面相說不上英俊算是端正,不過看起來極為冷漠寡言,即使穿上正式的衣裝也帶著迫人的冷厲。 時淵在檢測所與柳元真的基因比對了數(shù)次,一直顯示配比度過低不予顯示。 低于50%的配比度,即使想要結(jié)婚也是不被允許的。 只有不需要負責(zé)的炮友才會欣喜于這個結(jié)果,那代表著無論怎樣zuoai,他們都不會擁有后代。 帝國不允許這樣的人結(jié)婚,所以他們不會有法律保障各自的權(quán)益。 終于在今天,他們的配比度跳躍到了51%。 時淵有了進入柳家的資格。 輝煌的豪門只剩下夕陽余暉,再沒有資金支撐連最后的門面都要抵押出去了。 恪盡職守的管家領(lǐng)著時淵走過長長的廊道,他沉默著,將這個夢想中的地方一一印在自己的腦海。 這里曾經(jīng)是時淵上輩子一生都沒能踏足的地方。 他穿過長滿玫瑰的花徑,會想象被稱為帝國玫瑰的柳元真怎樣一天天長大,又如何漫步其中。 時淵記得柳元真所有時候的樣子。 那張嬌艷柔嫩的容顏永遠無憂無慮,對所有人都飽含著歡悅的善意,輕輕一笑,似乎是晨光灑在初開的粉瓣上。 柳元真從小漂亮到大,漂亮到時淵老去,依然明媚動人。 他小時候的認(rèn)知里,只有童話里的公主會這樣柔軟明亮,還是孩童便已經(jīng)是一尊完美的洋娃娃,卷曲的長發(fā)蓬松靡麗,托著小臉愈發(fā)精絕。 時淵更愿意將對方在心中叫做公主。 善良的公主拯救過那樣多的人。 就連他這樣低微的螻蟻,也會用冰冷的現(xiàn)實鴻溝警告自己,卻又在之后依然難耐情熱,日復(fù)一日幻想著有一天能牽起對方的手。 盡管公主最后還是會和門當(dāng)戶對的王子在一起。 時淵這樣的人,就算到老的時候已經(jīng)功成名就,沒有人會覺得他比那些他嫉妒過的人差。 但起點太低,時間永遠不會是正確的時間。 他初入名流門檻跟柳元真表白,對方?jīng)]有看低時淵,只說如果今后能常見面,感情為先。 時淵恍惚想起那個故事。 公主告訴士兵,如果她每天都能見到堅守在樓下的士兵,一百天后她就愿意打開大門,穿上婚裙嫁給他。 士兵守護了公主九十九天,第一百天他沒有再出現(xiàn)。 士兵害怕被公主拒絕,最后心碎而死。 時淵不會。 即使第一百天時淵的公主依舊沒有為他開門,第一百零一天、一百零二天……今后的無數(shù)天。 時淵就算心碎而死,也要拖著殘破的身軀守在公主樓下,他更害怕自己的公主受到任何傷害。 柳元真嫁進了霍家,還沒真正到達第一百天,夢便已經(jīng)碎了。 時淵知道,對方幸福地過了一生。 那樣就夠了。 但現(xiàn)在,他要去奪走柳元真。 * 眼眶發(fā)紅的柳元真勉力整理好自己,他的衣領(lǐng)依然是濕潤的。 外面敲了三聲,是第一個這樣有禮貌的人,他有些驚訝,說了聲請進。 門扉打開,柳元真見到了抉擇前后突如其來的候選者。 冷厲的男人向他問好,拖曳椅子的聲音近乎于物。 男人說:“這是我所有的財產(chǎn)轉(zhuǎn)讓書,柳家的條件我全部都接受。” 柳元真偷偷地瞧著這個人,才發(fā)現(xiàn)那張冰冷的臉?biāo)坪鯄阂种裁辞榫w。 他有些遲疑。 這段時間柳元真已經(jīng)被打壓慣了,愿意全盤接收柳家條件的人在此時突然出現(xiàn),虛幻得不夠真實。 他不禁捏住茶杯,輕聲問:“你不認(rèn)為這些條件十分苛刻么?……還不知道先生你的名字。” 男人擺放所有合同的手一頓,像是在猶豫。 他攥著紙,忍耐幾番,那雙眼睛還是難以克制流露出熱烈的情潮。 顫抖的唇吻鄭重地說:“我叫時淵?!?/br> 時淵凝望著與記憶里相比病氣纏身的柳元真,他的公主依舊這么漂亮。 即便跌落塵埃,仍然光彩奪人,叫他差點忘了如何說話。 時淵不知道直接說出原因是否會嚇到柳元真,卻不想讓對方誤會自己的感情和行為。 他的公主失去了很多東西,現(xiàn)在會問這樣自輕的問題。 但在時淵心里,柳元真應(yīng)該被愛意包圍。 而他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時淵說:“不,這些條件只能勉強與您相配,時間太緊張了,否則我會做得更好?!?/br> “我的確也有條件?!彼浔哪樅孟癫辉趺磿龀鋈绱巳崆榈谋砬?,加上糾結(jié)的神色更顯得滑稽,“我已經(jīng)愛慕您很多年,我們可以盡快結(jié)婚嗎?” 時淵沒有聽到柳元真的聲音,他低下的頭更低了,在一瞬間做出了反省,恨惱自己利用形勢逼迫自己的公主。 他立刻接上:“如果不愿意,這些東西也都是會無償轉(zhuǎn)到您名下的?!?/br> 還是沒有聲音,時淵抬頭,發(fā)現(xiàn)柳元真濕紅的眼睛在哭。 病弱憔悴的公主狼狽地擦掉自己的眼淚,卻哭得更厲害了。 他嗚咽著:“可以?!?/br> 時淵的手指忽地收緊,幾乎要抓破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衣裝。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柳元真哭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