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變星霜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被按入冰水中。他用力掙扎，任何情感在死亡的威脅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哪怕他知道逃不脫，也還是用盡全部力氣反抗。

    水中頭顱劇烈搖晃著，他把手搭在水箱上，用力抗拒著樓霧失的力道，青筋悉數(shù)爆出，他身體的猛烈掙扎讓固定他的椅子摩擦出難聽的聲音。

    樓霧失依然用看玩物的眼神看向他。他知道變星霜逃不掉，這是他對自己的自信。所以他樂于看人如此掙扎，只有這樣才能得到些樂趣。

    面上神色不變，手下繼續(xù)用力，水沒過變星霜整個頭部，讓他的手失了力氣。

    他再也無法像剛才那樣用力反抗。

    水的完全包圍讓他呼吸不到空氣，肺部傳來針扎般的疼痛，他只能大張著嘴，喝了好幾口水下去。他感覺頭部有什么東西在跳，每一次跳動聲都震耳欲聾。

    水面出現(xiàn)快速變動的波紋，甚至被擊打出水花，樓霧失知道極限快要到了，一把把人提了起來。

    那顆頭顱已經(jīng)像沒有生命的死物，頭發(fā)狼狽地粘在臉上，水不停滴落，幾乎在他面前形成一張珠簾。

    變星霜好似瀕死之魚，整個肺腔的疼痛讓他無暇思考其他。他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先是大口大口呼吸，又是一陣觸目驚心的咳喘。

    咳著咳著，唾液里就夾帶了血絲。

    樓霧失取來一方錦帕，細心地為他擦凈臉和額前長發(fā)。動作輕柔，讓變星霜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我就總是會很憐惜你?！?/br>
    樓霧失捧住他的臉，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指腹柔柔擦過他的唇瓣，這是他近日來感受到的唯一的、人的溫度。

    緊接著，樓霧失便吻下去。

    這個吻來得出乎意料，上一秒這人還把他按進水里，下一秒就來吻他。

    除去震驚之外，還有濃烈的嘔吐感。

    樓霧失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離得近了，就聞得更加清晰。這股香味他很熟悉，仿佛在哪見過，只不過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唇是軟而溫熱的。

    ！

    變星霜被自己嚇得打了個冷顫。這是什么念頭？怎么會忽然出現(xiàn)在他腦海？

    也許是知道他口中還有未吐凈的血沫，這個吻只是停留在唇瓣相接而已。

    吻結(jié)束后，樓霧失滿意道：“原來是我來晚了?！睉撛缧┦褂眠@具身體的，現(xiàn)在想想，之前種種刑罰，未免也太不憐香惜玉了些。

    “你喜歡我吻你嗎？若你說喜歡，我就把你接到我的宅子里，伺候我，比伺候這些刑具輕松多了。”

    樓霧失熱切的目光灼燒著他。

    但變星霜依然搖頭。

    肌膚之痛可以忍受，若淪為臠寵，實在無顏見他泉下父兄?，F(xiàn)在的變星霜，已經(jīng)喪失了必須活下去的信念。他不怕死，也不在乎怎么死。甚至他該早點下地府的，好去問問他的父親，是不是真的反了？

    樓霧失什么都沒有說，在看見他搖頭的一瞬間，就提著他的頭發(fā)，重重將人按入水中！

    這次比剛才更加狠厲，變星霜幾乎連脖頸也要被水淹沒，猝不及防間喝下了大量的水，就連被牢牢綁住的腿也在努力抗爭。

    哪怕他想死，也依舊保有生的本能。

    對于樓霧失而言，其實是十分輕視這種本能的。哪怕別人如何掙扎，也不能真正傷害到他，他的地位與權(quán)勢不可搖。

    可他這次失算了。

    原本在專心欣賞變星霜在水中的掙扎姿態(tài)，誰料手勁一松，變星霜就脫離了他的掌控，整個人從水中拔出來，且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水濺了樓霧失滿身，打濕他華貴衣衫，打濕他貴氣美麗的臉，也讓他第一次感受到獵物失控的驚詫。

    盡管大腦還停留在驚訝之中，身體卻已上前幾步，在變星霜摔在地上之前接住了他。

    “不愧是小將軍?！?/br>
    恍惚之間，變星霜看見樓霧失在笑，不知是真笑還是冷笑。樓霧失也許在說話，但他耳中全是晃動的水聲，什么也聽不清。

    他能記憶那即將被淹沒的恐懼，在死亡面前，他也不過是一個無助的脆弱螻蟻而已。

    樓霧失先是擦擦自己臉上的水，頗不耐煩地甩甩手，看見變星霜后，惡劣地將水抹在他臉上，又用帕子細心擦干。

    樓霧失脫下自己被打濕的外袍，披在變星霜身上，蓋住他殘破不堪的rou體。

    變星霜依然在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什么都顧不上了。

    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他也記不太清，總之他被解開了。幾個守衛(wèi)將他扶起，用布條把樓霧失的外袍捆在他身上。

    隨后樓霧失親自抱起濕淋淋的他，要他伸手環(huán)住自己的脖子，一步一步，沉穩(wěn)而有力地帶他出了地牢。

    凄厲的慘叫、陰暗的光線、腐爛的血腥味都離他越來越遠，是這個將他帶來的人把他抱出去的。

    他心里清楚，這不意味自己脫離苦海，反而昭示他即將面對更大的屈辱。

    樓霧失蒙住了他的眼睛，隨后他失去意識。

    再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上，柔軟的厚褥包容著他，厚厚地錦被給了他幾分安全感。

    視線中第一個出現(xiàn)的人是樓霧失，就站在床前看著他，見他醒來，伸手去摩挲他眼尾。

    這個人，真的很喜歡動手動腳。

    這樣輕佻的挑逗讓他十分不堪，想要別過頭去，就聽見樓霧失一聲驚呼，小題大做道：“不要亂動，會疼的?！?/br>
    他的意思是，不要違逆我，否則你會疼，會后悔自己曾經(jīng)活過。

    于是變星霜不敢再動，眼角余光瞥見床邊放了一盆水，不禁害怕地收回視線。

    樓霧失顯然也注意到了，好笑道：“不要那么草木皆兵，這是給你擦身子的。你好像有點喜歡王九？所以這樣為你擦洗的事，還是我來好了。我也很喜歡你啊?！?/br>
    這樣的話聽在變星霜耳中，其實是比針扎刀割還要疼一些的。

    他怎會不知這看似繾綣的話語中藏著怎樣的暴力與傷害，哪怕披上溫柔的外衣，也只是從焚身烈火，化為一陣陰冷的刮骨之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