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我趕到了醫(yī)院，直接上了二樓，一路急沖沖地往搶救室跑，離手術(shù)室只有百來米的時候，遠遠就看到門口守著幾個人，我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爸……媽……”我氣喘噓噓的停下來，抬起手臂撐著走廊墻面，抬頭看向“手術(shù)”中幾個刺眼的大字，心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揪住，難以呼吸。

    明明前幾天去奶奶家蹭飯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奶奶今年還沒到七十歲，身子骨一直很硬朗，血壓、血脂、血糖都很穩(wěn)定，平時也沒什么小病小痛，走路都帶風(fēng)，突發(fā)腦溢血這事我一時間真的難以接受。

    我喘著粗氣，啞著嗓子問：“奶奶怎么會突然……”

    后面的話我卡在喉嚨里沒再問下去，我清晰地看到了我爸眼里的紅血絲以及厚重的黑眼圈，他顯然好長時間都沒休息好。

    一個星期不見，我愕然發(fā)現(xiàn)我爸雙鬢竟然有了白頭發(fā)，他才四十三歲，正直壯年，怎么會雙鬢染白霜？

    我心里頓時難受得不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堅持到底對不對？難道我真的要這么傷害至親至愛嗎？

    可是放棄彥熠我也做不到，我不明白，為什么親情和感情非得站在對立面？為什么必須要舍棄其一？

    我目前找不到答案，也沒人有能給我答案。

    我甚至感到絕望，或許我只能孤生了！要我按著我爸的要求計劃以后的人生，我是真的做不到，我喜歡的人是彥熠，我不想耽誤任何人，也不想隨便找一個妻子，敷衍著度過自己的余生。

    我爸這時候并沒有心情回應(yīng)我，他表情凝重的盯著手術(shù)室大門，眸里布滿了擔(dān)憂與焦慮之色。

    他的手臂環(huán)著我媽的肩膀，穩(wěn)住我媽搖搖欲墜的身形，自己則倚靠著手術(shù)室旁邊的墻面站立，我媽紅著眼睛，不停地抹著眼淚。

    叔叔嬸嬸以及正在上初中的堂妹也來了，站在我爸媽的對面，同樣也是一臉憂色。

    無比煎熬的等了兩個半小時，手術(shù)室的燈終于滅了。

    醫(yī)生剛剛踏出手術(shù)室，我爸和叔叔便迎了上去，焦急的問：“醫(yī)生，我媽怎么樣？”

    醫(y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滿是倦容的臉，他搖了搖頭，沉聲道：“準備后事吧！”

    說完，他嘆息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我大腦“轟”地一聲炸了，呆呆地看著醫(yī)生漸漸走遠的背影，只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場噩夢，奶奶那么疼我，怎么會連我最后一面都不見，就這么走了？

    我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渾身冰冷，愣愣地站在那，看著我爸猛然倒退，滿臉的不可置信與悲痛，我媽和我嬸嬸早已跌坐在地，掩著面痛哭。

    我爸忽然猛地轉(zhuǎn)過身，氣勢洶洶的朝我走來，他眸光兇狠地盯著我，恨聲說道：“現(xiàn)在你滿意了？”

    我渾身僵硬，驚恐萬狀的瞪大眼睛，抖著嗓子問：“奶奶……是因為我……？”

    “啪！”我爸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怒吼道：“不然呢？如果不是因為你在學(xué)校亂來，你奶奶又怎么會從鄰居家的兒子那里聽到關(guān)于你的荒唐事，激動之下就倒地不起？”

    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整個世界突然坍塌……

    鄰居家的兒子原本小我一屆，但現(xiàn)在卻是同級不同班。

    我怎么都沒想到事情起因會是這樣，此時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身軀倒向地面的時候，我恨不得就此死去，我害死了我奶奶，我是千古罪人……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純白，腦袋昏昏沉沉的，整個人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

    刺鼻的消毒水味聞起來很不舒服，我望著天花板，回想著昏倒前所發(fā)生的事，奶奶因腦溢血搶救無效，突然離世的這一幕就像是一場噩夢，讓我難以掙脫?？謶秩缫粡埦蘧W(wǎng)，朝我四面八方纏繞而來，使我喘不過氣來……

    我只能拼命地深呼吸，把一切苦悶都壓在了心底，下意識地選擇逃避現(xiàn)實，拿著一絲僥幸心理，開始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或許手術(shù)室門口聽到的噩耗真的只是一場夢，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醒來，奶奶肯定沒事的。

    我從病床上翻身而起，雙腳一落地，一眼就看到我爸黑沉著臉站在門口，他面容憔悴不堪，原本一絲不茍的發(fā)型變得十分凌亂，青色的胡茬讓他看上去滄桑了許多，仿佛一夜間老了好幾歲。

    我頓時愣住了，怔怔地看著門口那里，我爸還是穿著昨天那身工作西服，只是西裝上多了很多褶皺

    他見我已經(jīng)醒來卻沒什么過激反應(yīng)，神色看著還有些恍惚，眸底一抹憂慮轉(zhuǎn)瞬而逝，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沉聲開口：“逃避是懦夫的行為，你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買單是你的責(zé)任，別妄想著會有人來替你承擔(dān)后果。”

    他這句話瞬間把我打回了原形，我整顆心驀然沉了下去，猶如掉入了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我垂下眼簾，啞著嗓子道歉：“對不起……”

    我爸冷著臉沒回應(yīng)，他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地向太平間走去，蕭條的背影看得我?guī)锥认肼錅I。

    我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實在太過蒼白，它改變不了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奶奶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可是除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不管是我有意還是無意，悲劇都是因我而起，連累到家里人就是我的錯。

    是我太自私，害得奶奶暴斃而亡，我已經(jīng)被愧疚和悔恨徹底淹沒，真的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我，這樣奶奶就能好好地活著。

    可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也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奶奶的去世，讓我徹底消沉了下去，彥熠打來好幾個電話我都沒有接，我實在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來面對他。

    我不知道人悲痛到了極致的時候，是不是都會心痛到麻木，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一般，親眼看著奶奶火化，看著她出殯，全程安靜得出奇，甚至沒有掉過一滴淚。

    可我的心卻仿佛被劃破了一道口子，怎么樣也縫合不起來，曾經(jīng)那個無憂無慮的我再也回不來了。

    我爸這幾天同樣沉浸在悲痛里，壓根就沒心情搭理我。

    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氣，也知道很難再得到他的原諒。

    可是我無能為力，我根本沒資格祈求我爸原諒我，也不敢奢求他能理解我。

    成長的代價是慘痛的，其中所經(jīng)歷的悲痛與苦難我怪不了任何人。

    一步選錯便是步步錯，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一切后果皆由我自己來承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