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何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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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br> 游連生接通電話,冰冷的屏幕貼著側(cè)臉。 “連生?這周有沒有空?我周末去銀針市出差,咱們一起出去吃頓飯?!蹦腥搜哉Z強勢,沒有給他拒絕的余地,游連生冷笑一聲,語氣惡劣。 “出差?你現(xiàn)在還有工作?” 這話蒙別人或許還蒙得到,蒙游連生那是不太可能,他爹那小破公司一早就入不敷出,原先還有mama往里填窟窿,離婚后沒幾年就已經(jīng)宣布破產(chǎn)了。 被刺了一句,電話那頭的男人久久地沉默,游連生生出來些許不忍,他跟男人之間還有那么點藕斷絲連的親情,至少在他兒童時代,男人與他曾是親密無間的父子,抱過他,帶他放過無數(shù)次風箏,小小的他牽著父親的手,遙望天空的紙鳶,那么高,那么遠,甚至看不見了,手里也還有一根細線連著呢…… 只要線沒有斷,拉一拉,總能回來。 游連生反思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就算是陌生人之間,也很少說這些殺人誅心的話語。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那幾年我昏了頭,虧欠許你多,我也對不起你mama,如果能回到最開始該有多好……我們有幾年沒有一起過年了?今年過年你連我電話都不接,呵呵……你那么抵觸我,大概是恨我的吧?你恨我嗎?連生,我的兒子?” 游連生被逼得說不出話來,他后退兩步,坐在床上,對方也沒有非要他答個“是”或者“不是”,一段沉默過后繼續(xù)道:“這周也不是什么節(jié)日,只是周六抽時間吃頓晚飯,地方我來定,給你爸一個面子,咱們父子倆也該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怎么樣?” “你一個人過來的?” “是的,這次我買火車票,只呆一天,就咱們父子倆,沒有別人,除了你,我還想去看看你mama過得好不好,就算已經(jīng)分開,你們娘兒倆……” “別去找她!我們周六下午見?!甭犓フ矣吻?,游連生無法再保持沉默,他打斷男人的啰嗦,不想,也不敢再聽見他的聲音,掐了電話。 夏云州的生日會邀請的大多數(shù)是同學,他原本不打算辦什么生日會,最多約幾個關系好的朋友吃頓飯,奈何班上有個趙鴻謙,那小子煩死人,早一個星期就開始問他生日的事情,問來問去,搞得人盡皆知,他是班長,平日里為人比較外向,因此很多同學都自認為跟他關系不錯,他只好說愿意來的都可以來了。 結(jié)果風聲一放出去,要來的一下子就有了二三十個,不僅是本班,以前認識的也有人來湊熱鬧。 表面上夏云州沒說什么,甚至還表現(xiàn)出歡迎,但實際上他有點煩,如果只是單純過生日倒還好,但按他的經(jīng)驗,人一多,事情就會變得復雜,以至于他猶豫要不要邀請游連生也過來。 昨天聽黎春枝說,她之前不小心說漏嘴,把生日聚餐的事透露給了游連生,那人這么些天也沒有多問過一嘴,大概是不太想去。 夏云州嘆息,決定還是跟問那人一聲,總好過自己在這里瞎猜。 中午午休,夏云州回到家,游連生坐在餐桌旁對著碗發(fā)呆,他走過去坐在那人對面,那人才抬了一下眼睛,琥珀色的眼珠難得有些發(fā)散,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 “咳,”夏云州咳嗽一聲,“這周六下午有一場聚餐,你有時間嗎?” 游連生心道你可終于提起周六了???你咋不早點說?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指責不應該指向夏云州,只是他的心情比較糟糕,所以總是會生出負面的想法。 “你的生日會?”他垂下眼。 “是的?!?/br> “周六我有事情,沒辦法去你生日會?!痹趯Ψ桨l(fā)出邀請前,游連生就先開口拒絕,夏云州被他言語間的厭倦弄得有些發(fā)愣,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無意中得罪了對方。 “是畫室有……” “沒有,是我親爹,”游連生放下碗,眉目間縈繞著化不開的愁緒,“他那天過來跟我吃飯,” 夏云州皺緊眉頭,游連生不想再聽他說什么,大概率不是好話,他夠煩的了,這時候既不想聽任何不好的話,也很抵觸一切有關何建的話題,于是他說了一句“我吃飽了”,便起身上樓 周六那天,天氣依舊晴朗,這些日子過了驚蟄,春的氣息一天天濃厚了,氣溫雖然還低,但世界已布滿新鮮、濕潤的氣息,清新稚嫩的晨光落在游連生頭頂,曬走一部分他心間的霉氣。 上午練習水彩,中午午休,唐若愚湊過來看他紙面的色彩,看見畫的時候,他沉默了,隨后推了推眼鏡:“你這色彩調(diào)的,好像在夢游?!?/br> 剛剛老師也說他了,之前他調(diào)色不錯的,還有些同學會來偷瞄他的調(diào)色,抄他作業(yè),游連生苦笑著搖頭,他今天是很心不在焉。 “你今晚去夏云州的生日會嗎?”唐若愚忽然問。 “什么?” 游連生驚訝,他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這人怎么會知道夏云州的生日? 唐若愚:“唐錦琪,你認不認識?” “你跟她……”游連生驚訝地瞪大眼。 “我是她堂哥,”唐若愚眨眨眼,笑了,“原來你不知道?我還以為……” 他原想說以為夏云州提過這事,話到嘴邊又停住。 “我哪里知道?姓唐的有那么多人,”游連生抓了抓頭發(fā),這個世界總是如此怪異,每當他不想關注什么時,就好像偏要作對似的,是個人都要在他面前提一嘴,躲也躲不開,“算了,我今晚有事,不去他生日會,別提了?!?/br> 下午四點鐘,唐若愚收拾東西離開畫室,又過了一個小時,何建聯(lián)系到游連生,讓他發(fā)定位,游連生留心發(fā)了個旁邊公園的定位,自己去公園門口等待。 冷風拂面,游連生拉緊外套拉鏈擋風,這些天沒那么冷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今日竟恰逢春分,春天真的來了。 過了十分鐘,一輛的士在街邊緩緩減速,副駕駛的車窗搖下來,露出何建的腦袋,他對游連生揮手,游連生沒有回應,走上前拉開后門,后排居然還坐了人,他以為還有人拼車,看清是誰之后,他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坐在后面的赫然是牛斌。游連生迅速后退一步,好像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受到猛力一擊似的,好半天才緩過神。 “不是說只有我跟你嗎?”游連生心里頭那個恨吶,他憤怒地看向前排,他就不該相信何建,再不能信他——是自己還對這個所謂的“父親”抱有幻想。 男人說了些什么,游連生完全沒聽清,他又退了一步,何建怕他要離開,連忙下車去拉他。 “只是多一個牛叔叔,他也想見見你,上次都沒好好說上話,小時候你們經(jīng)常在一起玩。” “你說只有我們兩個!” “喂喂——要上車就快點啦,不想坐后排也可以坐前排,”的士司機不耐煩地沖他們喊,“再停一會兒我要違法被罰款了?!?/br> 游連生被“違法”兩個字叫醒,意識到這里是公園大門口,已經(jīng)有行人的目光注意到他們,游連生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上了車,獨自坐在副駕駛座,神色冰冷地看著前方。 “小伙子,這是你爹嗎?”出租車啟動后,司機大叔連看他好幾眼,大概是怕他被什么怪叔叔纏上了,游連生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他是我兒子,”何建在后面直接道,“他跟我長得還是像的吧?” 明明自己長得更像mama,游連生撇撇嘴,看向窗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對父子不對付,司機哈哈笑了兩聲,開始和稀泥:“那是那是,一樣俊,都是至親,父子間是容易有矛盾,說開了就好了,哎呀,我家就是個女兒,才讀小學……” 司機一開始說自己的女兒,就完全停不下來,一路上除了他誰都沒有再出聲,車內(nèi)氣氛壓抑,他也不覺得尷尬,直到開到一家湘菜館附近,司機終于換了個話題。 “你們在這里吃飯嗎?這是最近新開的館,很受年輕人歡迎,好像要提前訂座的吧?” “是的是的。”牛斌在后面應聲。 司機看向游連生,還說什么“你爸爸是用心了”之類的屁話,游連生一時間覺得這個陌生的司機大叔都面目可憎起來。 車剛剛停穩(wěn),他就再也受不了這個憋悶的空間,飛快下了車,站在路邊呼吸新鮮空氣,大風刮過,寒風反而讓他感覺痛快,他在心里計算這時候轉(zhuǎn)身回家成功的可能性。 還沒看見地鐵站,何建和牛斌就下車了,后者對自己笑著揮手,游連生惡心得想吐,他沉下臉大步走進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