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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江月故人在線閱讀 - 二十一 為籠

二十一 為籠

    軍隊駐扎在城外,薛遠帶著拓印下來的河道圖造訪了府衙。他想幫我找到莫須有的來處,也順帶捎上了我。

    人果然善于適應,我起初還會找墻上的電燈開關,現(xiàn)在已經學會摸黑點燈。只是每次醒來時總希望看見自家熟悉的天花板,但一睜眼便落空。

    目前看來歸家無望,我得先在這里好好活下去。

    用來認字的醫(yī)書是從袁大夫那兒借來的,他夸我悟性好、學得快,一副很欣慰的樣子。我心虛地微笑,在心底默然回答,有沒有可能,我本來就具備一定的文化基礎呢。

    不過這文化基礎在老祖宗的智慧面前的確算不上什么,很多都需要我從零開始。想當初經濟來源穩(wěn)定之后我就躺了,像渡過九九八十一難直接成佛,沒想到如今又要開始為了生存拼命求知,真是老夫聊發(fā)少年狂。

    幸好眼前有一個薛遠,不至于真的浸入式重新體驗青春期的苦暗。

    薛遠大概也在自渡難關,我見過他發(fā)自內心地笑出來是什么模樣,便能看出此時他臉上難見真實的笑意,待人接物時的微笑大概只是出于禮節(jié)。

    袁大夫忽然出聲:“你總盯著他做什么?”

    我被抓了個正著,嚇得在紙上撇出一條墨痕,緊急找出一個話頭:“侯爺他沒什么大人物的做派。”

    袁大夫聽了,捋了一把花白胡須,悠悠道:“他自小上天下地到處跑,比平常人家的孩子還要野,跟皮猴似的,侯府幾重院墻都關不住,如今這模樣算端著了?!?/br>
    原來這位是看著薛遠長大的。薛遠的童年被他描述得生動又可愛,我卻轉念想到別的,頓時斂了笑意,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問:“如今這樣,是因為老侯爺……”

    是因為他父母雙雙故去,偌大一個侯府只剩他一人,他不能再當無憂無慮的小孩。

    “你聽說過?”袁大夫瞥我一眼,轉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輕嘆,“是啊?!?/br>
    嘆息消散在淡薄的藥香與墨香中,沒人再說話。

    先前送去的河道圖似乎派上大用,太守輕松了許多,晚間在后邸設宴,邀了薛遠。

    我吃過晚飯往自己的住處走,與兩個家仆擦肩而過,聽見他們語氣焦急:“老爺又喝多了!”

    我腳步一頓。據(jù)說古代的酒度數(shù)比較低,但我不知道薛遠酒量有多少,他會不會也喝醉了?猶豫了幾秒,我調轉方向,往那兩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酒宴已經散了,杯盤凌亂,坐榻空蕩,到處不見薛遠。

    太守的確喝高了,搖搖欲倒,兩眼發(fā)蒙,一把抓住來扶他的家仆,不知把對方當成了誰,打著酒嗝語重心長道:“西戎人貪婪,不會善罷甘休?!?/br>
    “這筆賬遲早要算,新帝不像先帝那般……”他拍著家仆的肩膀,可能自以為聲音壓低了,其實我離得不近也聽得一清二楚。

    那家仆臉上刷白,趕忙招呼著另一人把自家老爺架走。

    人都被扛走了,還能聽見一吟三嘆繞梁不絕:“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我默默走遠,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天色已暗,古代住宅回廊九曲連通,我繞來繞去,走到一處開闊地。眼前一排草靶,這里大概是演武場,沒等我往別處張望,便聽見凌厲的破風聲襲來,緊接著是箭頭扎入靶心的悶響。

    隨即又是一箭,又是穩(wěn)準狠地命中紅心。我循著箭來的方向抬眼遠望,暮色四合,昏沉天幕下,青黑聳起的瓦頂上坐著一人。

    果然是他。

    薛遠上輩子可能是翱翔天際的鵬鳥,所以總愛棲在高處。只可惜自由的羽翼被迫彎折,天地為籠,塵世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讓他停駐。

    他也看見了我,站起來從上輕盈躍下,幾步就到了我的面前,目光清亮,大概沒喝多少酒,眼中的郁色掩去之前被我捕捉,輕易便知道他方才一個人時情緒不好。

    二十三歲的薛遠滴水不漏,十五歲的薛遠仍有破綻。方才那太守義憤填膺口無遮攔的樣子,指不定在他面前說了多少。當前局勢對他而言既是家仇又是國恨,一股腦抵到眼前,換我也會食不下咽。

    他聽我說從酒宴那邊過來,問道:“宴席散了?”

    “嗯,太守胡言亂語酒氣熏天的,被人四腳朝天地扛走了?!?/br>
    薛遠一笑:“那可是太守大人,你背地里就這么說他。”

    我也露出微笑:“我說的是實話,反正也沒被旁人聽見?!?/br>
    別說是太守了,哪怕是皇帝,我這個現(xiàn)代人也沒太多敬畏之心。然而不論態(tài)度如何,還是得遵守這邊的社會規(guī)則,畢竟我不嫌命長。只是薛遠不一樣,雖然他現(xiàn)在不認識我,我依舊把他當作自己人。

    幸好薛遠也不是講究俗禮的人,一笑便過,見我打量他手里的弓箭,拿起來揚了揚:“你會這個嗎?”

    我連忙搖頭,這把弓通體烏黑雕紋,比一臂還長,看起來價值不菲,從前只在電視上見過。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好奇,伸手遞過來:“要不試試?”

    長弓握在手中,比我想象的更沉些,我學著他方才的樣子,對著草靶擺好姿勢,動作實在生疏,薛遠在一旁連連指點。

    “塌肩、抬肘……腰再直些。”他挨得很近,聲音不大也清晰地落入耳畔,出手按了按我的肩膀,又扶了一下手臂,到了腰部就沒碰了,我只好憑著自己的感覺來。

    我努力讓箭端對準目標,沒有抱任何中靶的希望,手上開始發(fā)力。

    弓弦紋絲不動。

    我頓時傻眼,知道拉弓需要力氣,但不至于一點也拉不開吧,明明在薛遠手上比扯橡皮筋還容易,人和人的差距這么大嗎?

    薛遠大概也沒想到,提醒道:“這是要出力的。”

    已經在出力了!我忿忿的,深吸一口氣,咬牙繼續(xù)使勁,終于拉開一點點,但下一秒便反彈回去,我一不留神直接脫了手,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長弓整個抓住,又顧頭不顧尾地讓箭掉在了地上。

    耳邊傳來輕笑,薛遠彎了眉眼看我,很顯然是被我逗的,我抱著弓頗為無語地看著他,他反而笑得更大聲了,勉強忍住道:“抱歉?!?/br>
    “沒事……”是我的cao作太下飯了。

    薛遠將弓箭收好,離開演武場的路上,他忽然開口:“我派人四處問過,這城里近來無人走失,多年前有,和你的年紀也對不上。”

    他看著我:“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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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愣,隨即說:“我是要去打仗的?!?/br>
    我當然知道了,他將來會打多少場仗、走多長的路,我比此刻的他還要清楚。

    “如果我拖累了你們,我會自己走的。”此刻我實在沒有什么說服他的籌碼,只能這樣說。

    他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我不是這個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