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質問
已是四月的天氣,吹面不寒楊柳風,司承籍卻硬生生打了個寒顫。扶著他的司承慕感覺到后嘆了口氣,著人去拿了一條披風,給司承籍披上,“我吩咐人用了馬車,回京很快不用趕路,你就給我乖乖的聽話。” 司承籍有些不習慣的拉了拉披風的帶子,反駁,“哪有主將坐馬車回去的,讓京城那幫人看笑話嗎?”看到人沉下來的臉,忙笑道,“我這都已經習慣了,三哥你放心?!?/br> “我擔心你吃不消,畢竟……身體還很虛。”司承慕拉起人冰涼刺骨的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氣,又用手捂著。 這樣的動作太過親昵,司承籍自覺還沒有和他這位三哥親近到這個份上,直覺不妥,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沒成功,又試了試,有些尷尬的喊了聲三哥,司承慕才松了手。 司承籍握拳抵唇,假意咳了聲,攏了雙手在披風里,“戰(zhàn)場上那么多傷都過來了,這點算不上什么?!彼境屑畬ψ约旱纳眢w還算心里有數(shù),看到君長夜和齊不言走過來,招呼著喊了聲。 齊不言是跟著司承籍從南詔回來的,一路照料,生死相托的交情,再加上兩人發(fā)生的那點關系,司承籍待其倒是比以往更為看重。 “將軍今天怎么還帶著披風?”齊不言對于一向單衣輕裘的司承籍突然加了件披風表示不理解。 聞言司承籍不自然地扯了扯披風的帶子,“今日有些冷?!?/br> 君長夜遞過去一瓶藥,“將軍,都準備好了?!?/br> 司承籍接過藥瓶收在懷里,一邊點頭一邊往外走,“嗯,那就走吧。林瑯呢,這小兔崽子給我拿手杖拿了這么久。” “我讓他放馬車里了?!?/br> 司承籍轉頭看向君長夜,眸光有些鋒利,卻是笑道,“怎么,指揮不動你們了?” 君長夜不敢看人,低著頭,“請將軍以身體為重?!?/br> 這話一出,司承籍臉色更冷幾分,一轉身甩開了一直扶著他的司承慕,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外。司承慕看著人搖了搖頭,“這犟脾氣?!?/br> 司承籍走出去看著整肅的軍隊最前方停著輛不倫不類的馬車,立時心頭火起,“林瑯!” 聽到司承籍蘊涵著怒火的一聲,林瑯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到人跟前停下。 “小兔崽子,手杖呢?去給我牽匹馬過來?!?/br> “將軍,您這…”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這什么這,執(zhí)行軍令?!?/br> “是!”林瑯果斷閉嘴,跑回去取了手杖又牽了司承籍的馬過來。 司承籍說的習慣倒是真的,左腳踩上去,右大腿用力將腿甩過去,再扶著踩進馬蹬,一番動作行云流水。司承籍端坐在馬上,把手杖放在馬背上的袋子里,轉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三人,對著林瑯說了句出發(fā),就先行打馬走了。 剛剛的動作故意做的輕快,實則是用了司承籍太多的力氣,昨天那碗藥也不是沒一點作用,肚子抽疼的厲害,晨起摸上去的時候還是一片冰冷??伤荒苓x擇馬車回京,一來他是凱旋而歸,主將坐在馬車上怎么說都說不過去,二來,他若真是坐著馬車回去一副柔弱樣子,那是給知情人的示弱,是司承籍不想看到的。 最不想看到的。 司承慕跟上來和司承籍并行,和人說了京城的一些流言,一者說司承籍在平城遇到了一個女子,大為傾心,卻被女子其他追求者暗算受傷,還有一種說是四王爺是像女子一般懷了身孕,又縱情風月導致身體不適才無奈停在平城的。 “京中流言太多,但也只這兩種廣為流傳。不過后者卻更為人津津樂道?!?/br> 司承籍聽著不發(fā)一言,司承慕又道,“這背后的始作俑者還未發(fā)現(xiàn),不過我初步猜測是擄走你的那個人,你回來這兩天我一直沒提起,現(xiàn)在我問一句,那個人你可認識?” 司承籍握著馬鞭的手緊了緊,瞥了一眼司承慕,不說話。 司承慕揚眉,“是熟人?” 司承籍沒吭聲,雙腿一夾馬腹,跑遠了些。是默認,也是逃避。 …… 司承籍一行人過了晌午才走到城門處,碰到了前來迎接他們的禮部官員顏寬。雙方見了禮,一打馬踏進了京城這個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從城門口到宮門口的途中,司承籍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顏寬說著話,突然一男子沖到路中央攔住這一行人,司承籍的馬是難得的良駒,猛然間見了人一聲長嘶,一揚蹄停了下來,司承籍皺眉弓起背,馬前蹄落下來的沖勁兒讓他好容易緩下痛勁兒的肚子重新抽痛,正欲呵斥就聽到那男子大聲喊道,“聽說四王爺去了一趟南詔回來就懷了身孕,可是真的?” 一言既出,引得四周眾人目光都落在此處。 這些時日他們聽了太多的風言風語,說書人說了百十個版本,傳的神乎其神,這會兒正主回來了,自然也是想知道個真假的。 可是真的?當然是真的,這孩子現(xiàn)在還揣在肚子里沒落下呢。 前來迎接司承籍回來的顏寬自然也聽說了這些個流言,此時聽了后也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了司承籍身上。 司承籍冷笑了聲,一張臉看不出喜怒,騎著馬繞著人轉了兩圈,在人身側停下,低下腰,捏著人臉頰,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看到男子輕佻地眨了眨眼,司承籍一怔,眼中倏然劃過一絲惱怒,冷聲道,“想知道?不如進了本王的王府,好讓你知道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爺打算如何讓我知道?” 司承籍松了手,直起身來吩咐林瑯,“將人帶回府里去?!?/br> 那男子錯愕,顯然也是沒想到司承籍這般做法,高聲叫嚷,“憑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么?” 林瑯見狀也是一愣,但他慣于聽從司承籍的命令,打馬上前跟拎雞崽子似的把人拉到馬背上。 至于四周的百姓,司承籍沒那么多心力去管,顏寬和司承慕神色之中滿是詫異與不贊同,司承籍也只一揮手笑著說,“三哥,顏大人,請吧?!?/br> …… 皇宮內不許騎馬,一行人就在宮門處下來,司承籍下了馬后腿有些發(fā)軟,用手杖撐著才沒顯露出什么痕跡來??吹角皝硪デ谡畹挠翱偣?,身后空蕩蕩的,又望了眼勤政殿,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回憶了一下這條路有多長,認命的邁開步子,撐著手杖慢慢地走過去。 顏寬看到有些訝然,雖說知道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受傷是常態(tài),可這些年司承籍鮮少帶著未痊愈的傷回來的,要說一點都不驚訝,那才是假的。但是看到司承籍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沒開口,前來引路的太監(jiān)看著司承籍的樣子倒是不奇怪,眼觀鼻鼻觀心,把“皇帝陛下不心疼四王爺”的念頭在心里打了個轉,有意地放慢了腳步等著司承籍。 司承慕跟著司承籍一起進宮,領旨而歸,總要回稟永昌帝一聲。 “四哥!”司承英從擷芳殿給母妃請安出來,遠遠地看到司承籍就喊了聲,加快腳步跑到人跟前,親昵的抓著人手臂,“四哥!你回來了!” 司承籍看到人,也是欣喜,點了點頭,抬手捋順人因為跑過來而略顯凌亂的發(fā)絲,“這是準備出宮?” 司承英點頭,“嗯,剛剛看過母妃?!?/br> “我方才回來,要先去見過父皇,可要同去?” “好,我陪著四哥。”雖然在去過擷芳殿之前已經去過勤政殿了,但是這有什么要緊? 司承慕被忽視了個徹底,輕咳一聲試圖爭奪些存在感,司承英轉頭,乖巧道,“三哥好?!?/br> 司承慕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小子,看到你四哥就忘了三哥我了,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司承英因為小時候體弱,哥哥們也都護著疼著多些,也因著性子的緣故,頗討人喜歡。故而咧嘴一笑,“我知道三哥不會計較的,我們快走吧,不要讓父皇多等了?!闭f罷拽著司承籍就往前走。 司承籍被拽了一個踉蹌,忙撐著穩(wěn)住身形,有些無奈,“英兒,慢些?!?/br> 司承英這才注意到司承籍手里捏著的手杖,驚呼一聲,“四哥?!” 看到人略一搖頭,也就不說話,只是放慢了步子,又看司承籍走的辛苦,忍不住開口,“王公公,能否安排架步輦來?四哥他……” 司承籍心里悄悄嘆了口氣,這孩子能長這么大可見是他母妃的功勞,或許也有皇上偏愛的緣故,他停了步子轉身開口:“英兒,你先去父皇那里等我也是一樣的?!?/br> “四哥!”司承英喊了人一聲,看到人頗不贊同的搖頭,雖然有些不解,但總算沒再說什么,一路沉默著跟在人后面。 司承籍吸了口氣,微不可聞的一嘆,對王喜笑道,“勞煩公公了,請。” 王喜是宮里的老人,抬手作揖說了句“不敢”就繼續(xù)帶著人往前走,對司承籍低聲解釋了一番,“不是咱家不給殿下行方便,可是這陛下沒吩咐下來的事,給咱家十個膽子也不敢隨意安排來。” “本王明白,辛苦公公陪本王走這一趟。”司承籍臉上依舊笑著,要說不傷心是假的,可也只能撐著手杖一步一步走著,王喜的話告訴他,永昌帝知道他的不便,卻也沒有給他行方便的意思,帝王心思如何,司承籍不想知道,他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這條通往勤政殿的路,真是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