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長假還沒結(jié)束，我提前回了學校。

    因為爸媽去外地出差了，他們不在家的話我自己待著沒什么意思，又不想再參加烏煙瘴氣的party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回學校預習課程。

    吳奉和景元河都沒有再聯(lián)系我，或許他們已經(jīng)率先回到了之前的疏離狀態(tài)，我就也沒跟他們說，和石廷吃了一頓飯就自己回宿城了。

    開學前一天的學校里還沒什么人，大家一般到晚上才會回來。

    我預習完開學課程，想外出吃個飯，順便買一些書本和衣服，就去了時代廣場。

    時代廣場周圍是一圈高樓商場，廣場里分布著咖啡廳、休息長椅、噴泉等設(shè)施，供人們休息玩樂，所以這里是宿城最繁華的地方。

    但今天還是假期，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還沒有回校，宿城還沒被撐滿，廣場也顯得比平時冷清了許多。

    宿城的氣溫一直都很高，仿佛夏天無限蔓延，買完東西是下午三點左右，日光正盛，露天廣場更是沒幾個人。

    我路過一家奶茶店時買了個冰淇淋，東西太多不好拿，就在廣場上找了個遮陽的長椅坐下，等吃完了再走。

    我貪涼地坐在陰影里不愿意動，玩了一會兒手機，忽然聽到異響。

    幾聲含混的嬉笑聲來自不遠處的幾名男性，他們顯然都是alpha，身形比普通人要高大健壯許多，正圍著什么人，然后那人甩開他們，徑直往前走。

    他一走出來，我就明白了為什么他會被alpha圍住。

    因為他是omega。

    omega有著和alpha與beta明顯不同的外形特征，個子嬌小，皮膚雪白柔膩，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的性別。

    這個omega比尋常omega高一些，穿著一件輕薄的灰色衛(wèi)衣裙，衛(wèi)衣兜帽蓋住整張臉，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過短的裙擺露出雪白纖細的一雙腿，腳上踩著一雙黑色高跟鞋。

    就算看不到她的臉，也一定是非常漂亮的omega。

    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她修長白潤的雙腿，克制地收回了視線，但那幾名alphayin穢下流的目光還黏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一般來說，alpha不會在公眾場合sao擾獨身的omega，但或許是這個omega的穿著打扮給了他們錯誤的勾引意味，他們才會一直糾纏不清，變本加厲地調(diào)戲omega。

    我猶豫了一下，不想多管閑事，可就這么看著他們光天化日動手動腳，坐視不理也太冷漠。

    又看了一眼，omega已經(jīng)坐到了不遠處的長椅上，始終沉默不語，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抗拒的姿態(tài)，這使得那幾個alpha更加囂張，圍坐在她身邊，擺明了不愿意放棄。

    我站起來，循著剛才的記憶跑到最近的商場門口，果然看到了值守的保安。

    “叔叔！那邊有alpha在欺負omega，還打了omega！”

    對omega的保護法則里規(guī)定里任何人都不允許對天生柔弱的omega施用暴力、脅迫等手段，因為他們生來利于受孕的身體對國家的繁衍至關(guān)重要，所以社會非?？粗貙mega的保護。

    我故意說得嚴重，保安一聽果然緊張起來，叫上旁邊幾名強壯的保安，在我的帶領(lǐng)下去解救那名omega。

    “喂！干什么呢你們！”

    保安們氣勢洶洶地趕跑了不懷好意的alpha們，最后慌張離開的alpha還試圖拉著omega一起走，他粗魯?shù)爻蹲mega的手臂，omega卻紋絲不動地坐著，一直塞在衛(wèi)衣兜里的手慢吞吞地掏出來，輕輕捏住alpha的手腕。

    不知道捏到了哪里，alpha痛叫一聲，猛地縮回手就狼狽地溜了。

    我愣愣地看著那只蒼白纖弱的手，omega正從口袋里掏出濕巾，非常用力地仔細擦著每一根手指，似乎十分厭惡和別人的觸碰。

    保安們關(guān)切地問，“你沒事吧？”

    omega搖了搖頭，保安們確定omega安全了就準備回崗位，我趕緊跟他們道謝。

    道完謝，轉(zhuǎn)頭看向omega，她的兜帽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了下來。

    金色長發(fā)沾染著日光，燦然明麗，精致俊俏的一張臉卻滿是死氣沉沉的陰郁之氣，漆黑眼眸如一口枯井，詭暗得叫人不敢對視。

    她的耳朵上卻釘滿銀色的耳釘，下唇也穿著唇釘，璀璨發(fā)光。

    我一怔，卻是盯著她的金色長發(fā)，猝然一驚。

    “是你……”

    我并不認識他，可我記得他的金色長發(fā)，今天的男omega的金色長發(fā)。

    上一世的今天，我還在和石廷一起參加alpha們組織的派對，沒有提前來宿城，晚上看新聞的時候才知道就在今天，開學的前一天，宿城的時代廣場發(fā)生了一起槍殺事件。

    幾個alpha尾隨sao擾一個男omega，一直追到午后空曠的時代廣場，當一個alpha色膽包天地伸手摸了omega裸露的大腿時，始終沉默不語的omega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槍，射殺了所有alpha。

    接連響起的清脆槍聲驚動了昏昏欲睡的午后，警察很快趕來時，正捂著頭跪在地上發(fā)抖的omega還握著槍。

    他不肯丟下武器投降，被嚴厲勸說幾分鐘后忽然用槍指向了警察，這被認定是反抗，于是被當場擊斃。

    新聞報道說，omega因顯赫家世非法持有槍支武器，并且顯然精通槍法，每個調(diào)戲他的alpha都中了兩槍，一槍射中生殖器官，一槍射中心臟。

    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查，這名omega因憎惡自己的omega身份，從小就服用抑制omega激素生長的非法刺激類藥物，常年累月的服用損害了神經(jīng)，導致他患上嚴重的躁郁癥等精神病癥，曾出現(xiàn)過自殘、傷害他人等行為。

    那一天，alpha們下流的調(diào)戲和煩人的sao擾引發(fā)了這個omega的精神不穩(wěn)，于是失控地殺了他們。

    當時這條新聞非常有名，宿城的學生們短時間內(nèi)都不敢再去時代廣場，另外，由此展開的omega身份自我認同主題也引起了社會媒體上的廣泛討論，但最后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結(jié)果。

    alpha、beta和omega的性別分裂是生來注定的，而現(xiàn)在的科學技術(shù)還不足以產(chǎn)生性別轉(zhuǎn)化的可能性。

    就算對出生性別不滿意，omega們討厭柔弱的身軀，beta羨慕alpha的天賦，alpha煩惱不受控制的發(fā)情期，可每個人都別無選擇。

    當時我正忙著和石廷追隨玩樂的alpha們，對那條新聞及其產(chǎn)生的波浪沒什么興趣，只看了一眼。

    那一眼，我看到了omega被擊斃的場景。

    他仰面躺在廣場的地上，殷紅的血液從胸口涌出，像母親zigong的液體將他的全身逐漸浸泡，從死亡回到誕生。

    電視給他的臉打了碼，而他散落的金色長發(fā)在血泊中像個天使，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慘烈而圣潔的美麗。

    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

    現(xiàn)在，那名像個天使的潛在罪犯就在我面前，而我無知無覺地，避免了一場槍殺案的發(fā)生。

    但看著面前omega冷暗無波的眼眸，我知道我只是阻止了今天的槍殺而已，這么一個精神不穩(wěn)定的omega永遠都是不安全的。

    omega聽到了我剛才的呢喃，警覺的目光帶著刺。

    “你是誰？你認識我？”

    “不，我不認識你?！?/br>
    我立刻搖了搖頭，不由自主地往下看，看到了他鼓囊囊的口袋。

    那里放著那支殺人的槍。

    離兇殺武器這么近，離精神有問題的殺人犯這么近，我的心跳幾乎停止，對危險的本能逃離讓我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對口袋的偷窺收得晚，omega敏銳的目光像把刀子。

    “你在看哪里？”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然后站起身，居然和我同樣高。

    “你在怕我？為什么會怕我？你們alpha不是最喜歡omega了嗎，不是看到一個omega就只想著交配嗎？”

    omega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孩童般的驚奇和惡意的嘲弄，這沖淡了一分陰郁，漂亮無辜的面容像一個洋娃娃，可我知道這是隨時都會發(fā)狂瘋癲的，會殺人的洋娃娃。

    我盡量克制著不去看他的口袋，隨著他的前進往后退，在胸前張著雙手表示沒有敵意。

    “你誤會了，我沒有怕你，我只是……”

    我抿了抿唇，“你太漂亮了，我不好意思看你?！?/br>
    omega停下腳步，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緊緊盯著我，像在判斷我的言語和行為、我的所有表情是否踩過了底線，是否值得他掏出槍，不高興地隨手殺了我。

    繼吳奉之后，又出現(xiàn)了一個讓我不敢對視的存在，而這一次關(guān)乎我的小命。

    我開始后悔，暗罵自己不該多管閑事，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我不想就這么輕易地死在一個瘋子omega的手里。

    omega不發(fā)一語地盯了我半晌，看我顫垂著眼皮不敢看他的模樣，似乎真相信了我是在害羞，神色如云轉(zhuǎn)晴。

    “我漂亮嗎？”

    當然漂亮。

    他是那種最典型的omega，雪膚紅唇，眉眼精致，染成金色的長發(fā)帶著一絲圣潔氣質(zhì)，藏著躁郁的陰暗神情卻交織著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而野蠻的耳釘和唇釘涌現(xiàn)出了柔弱omega所沒有的極致吸引力。

    像是美麗的正在頹靡腐爛的花，他很矛盾，很獨特。

    我不敢點頭夸贊他漂亮，怕一直憎惡自己omega身份的他會突然發(fā)怒，只緊張地解釋。

    “你很漂亮，但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你可以當作我什么都沒說。”

    我想拔腿就走，離這個危險之源越遠越好，但他反而生出了聊天的欲望，坐回長椅上，翹著腿，盯著我。

    “你看我的眼神，不想cao我。”

    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他自言自語。

    “可alpha們都是一樣的，一聞到omega的信息素就會失去理智，看到漂亮的omega就會色欲熏心，是只會發(fā)情的丑陋怪獸。哈，omega也是一樣，天生就是張開腿給人cao的婊子?！?/br>
    對于alpha和omega身份的憎恨深入骨髓，他語氣平平，我卻無法以為他真的只是一句調(diào)侃。

    我止不住地想著新聞報道里他精準的槍法，悄悄側(cè)站著，做好隨時就跑的心理準備，一邊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不觸碰雷點，語氣柔和。

    “alpha和omega的生理反應不受控制，但人類是有理性的，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抑制劑這種東西，沒有人想真的退化成野獸。”

    想起來他飽受身份認同和藥物折磨的慘痛經(jīng)歷，我心中不忍，難免生出一絲憐惜。

    誰也不想看到一朵花枯萎。

    ”而且，身份限定不能決定一切，有的人是omega，但可以做到alpha都做不了的事情。如果真的因為天生的基因自怨自艾，難道殘疾人剛出生就不該活下去嗎？”

    omega原本是自顧自地沉思，聽我說到一半，忽而抬眼看著我。

    他的眼型是微微上挑的狐貍眼，帶著天然的勾人意味，冷冰冰的注視也讓人為之炫目。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有點害羞，雖然學校里也有一些omega，但我從沒見過像他這么漂亮的omega。

    說完已經(jīng)被他注視太久，我有些臉紅，又惴惴不安，不知他是否會被我哪句話惹怒，但我看到他的手從口袋里掏了出來，交叉著擱在腰上。

    “你真的這么想？omega會比alpha強？”

    只要他的手遠離口袋，我就徹底放下了心，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alpha也并非都是頂尖，像剛才那幾個豬狗不如的流氓就很垃圾，還有我這種和beta差不多的alpha，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alpha，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omega聽到我說我是alpha，原本和緩的神色又陰了幾分。

    “你沒當自己是alpha，但你這輩子都是alpha。”

    我看到他的指尖一動，似乎又要縮回口袋，心如擂鼓，為了小命不惜自揭傷疤。

    “不！不是這樣的，alpha是alpha，可也是omega?！?/br>
    omega一愣，“什么意思？”

    我咬了咬牙，緊張到極致反而催生出一股頭腦空白的放松，繃緊太久的腿有些發(fā)軟，索性坐到了他旁邊的長椅上。

    抱著救命的念頭，又想著不會再和他見面，于是說出那些難堪的秘密倒也不覺得難。

    “我是alpha，但被別人當作omegacao過?！?/br>
    omega神色古怪地看著我，久久都沒說話。

    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說這個秘密，連石廷都不知道，一瞬間我真以為他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我往后靠住椅背，忍不住笑了，自嘲的語氣很輕松。

    “你看，alpha的身份對我來說有什么用。我當自己是beta，卻也有人當我是omega，那個時候的我就真成了omega。”

    omega應該是第一次聽到會有alpha坦白這種難以啟齒的秘密，半晌，他居然微微笑了一下。

    霎時間如寒冰融化，我?guī)缀跗磷×撕粑y以移開癡癡看著他的目光。

    日光透過樹木落在他無暇如玉的面容上，眼里都仿佛浮著細碎的光，他終于松口。

    “你說的有道理?！?/br>
    我暗自長呼一口氣。

    又簡單聊了兩句，石廷給我發(fā)來信息時我才注意到時間，歉意起身，拎起購物袋。

    “不好意思，我得回學校了?！?/br>
    剛才說話時omega已經(jīng)是半側(cè)著身朝向我，雪白雙腿交疊，短裙快要露出大腿根，看得我臉紅心跳，忍不住從袋子里掏出買的一件衣服蓋到他腿上，小心地沒碰到他皮膚。

    “呃、今天太熱了，可能會曬傷皮膚，搭件衣服吧?！?/br>
    他接受了我的好意，單手支著下巴，目光水盈盈的，微笑問：“我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頓時警覺起來，不想和他互通姓名，更不想和他再見第二面，搪塞道：“下次有機會見面再說吧?！?/br>
    轉(zhuǎn)身離開時，我沒看到omega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