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間煙火，山河遠闊；此刻的少年十七歲，他的理想是天下太平，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少年對人世的態(tài)度與蕭祈月截然相反。若是在司瀾以前有人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他只會把它當(dāng)做一句玩笑話，沒有經(jīng)歷過黑暗的人，怎么可能會明白人性的貪欲。

    那是一種可以毀天滅地的存在；

    而與貪欲如影隨行的恨意和反抗，才是破局的關(guān)鍵。

    司瀾的一腔赤忱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可蕭祈月望著司瀾固執(zhí)的目光竟沒有反駁。少年的眼中有光，熊熊燃燒的憤怒之火仿佛能將這世間一切的不堪和不平統(tǒng)統(tǒng)蕩平，那是一種怎樣的信念？蕭祈月無法體會，但他卻從司瀾的言語中感受到了一種情緒，

    那是對這白云蒼狗的人世間抱有的一顆悲憫之心。

    一個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控在蕭祈月手中的孩子，還妄想蜉蝣撼樹，不自量力的為這混亂的世道沖出一條太平之路...

    他該悲憫的人是誰？蕭祈月在心底自問自答，司瀾該悲憫的人是他自己。

    “司瀾，如果我今日沒有跟你一起，而你的結(jié)局注定必死，你會后悔今日所做的決定嗎？”

    蕭祈月目光沉靜的望著司瀾，一向平穩(wěn)的語氣里難得多了幾分起伏；他以為司瀾聽到他的話，至少會思考一下，結(jié)果少年并沒有，少年清朗的聲音里混著風(fēng)聲，語氣肯定中帶著完全的信任。

    “我不后悔，因為先生跟我一起過來了，這是事實！既是事實，就不需要我去為毫無理由的假設(shè)浪費時間?！?/br>
    這種盲目的信任與生俱來。司瀾的回復(fù)像極了在課堂上回答夫子問話的頑劣孩童，他們不曾認真聽課，卻慣會用一些投機取巧的方式讓提問的人啞口無言。

    蕭祈月的眉深深的蹙起，他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無力感，他不知緣由。但凡蕭祈月對教養(yǎng)孩子有經(jīng)驗，他就該清楚司瀾肯定的回復(fù)里流露出的狡黠之意，那是每一個長輩在教養(yǎng)孩子時都會遇到的問題，

    小孩子嘛，總會對信任的人耍點小聰明，對別的人耍小聰明叫心機，對在乎的人耍小聰明，那叫沒大沒小，也叫親昵。

    不過司瀾的小心思蕭祈月是看不懂的，所以他對司瀾這種投機取巧的回答很不滿意。好在司瀾看出了蕭祈月的不滿，連忙正色道，

    “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于泰山，這是因為每個人的追求不同而面對的不同結(jié)果?！?/br>
    “至于我，”司瀾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走廊之外的山寨上，鼻尖是林間腐朽的山風(fēng)，說話的語氣無端多了幾分沉著冷靜，

    “若是我的離去能解救這里被壓迫的人，死有何懼?！?/br>
    司瀾說完轉(zhuǎn)過身看著蕭祈月，少年的面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的平靜，就連目光都難得多了幾分沉穩(wěn)，

    “先生別覺得我這話沒出息，從我遵從義父的囑托輾轉(zhuǎn)于各國邊郡的時候我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索性命好，幸的先生出手相救，否則此刻，我就該跟死去的兄弟們一起，長眠云鼎山，終年與故國遙遙相望?！?/br>
    軍人的心中沒有個人的安危，上級的任務(wù)高于一切。這是司瀾決心成為軍人的那一刻起，就被義父貫徹在他骨子里的信念。

    沒有個人榮辱，只有天下蒼生。

    后面的話司瀾沒說，他身上背負的東西沒有向別人傾訴的必要。但在他沉重的年少時光里，能遇到蕭啟先生這般不圖回報，肯對他施以援手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先生，”司瀾看著蕭祈月，雙眸里的光越發(fā)明亮，

    “我也想成為您這樣的人，我想幫他們，就像您當(dāng)初救我的時候一樣。”

    不一樣..蕭祈月沉默的在心中反駁。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到云鼎的那天，恰巧碰到與外賊勾結(jié)的天辰叛賊，那天司瀾就該死在他的暗衛(wèi)手里。

    蕭祈月靜默的態(tài)度讓司瀾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樓下有人爬上了樓梯，爬的跌跌撞撞，邊跑邊喊！

    “大！大！大俠，姝夫人她瘋了，她舉著火把去了寨子里的藏寶庫！”

    王二跌跌撞撞的跑上來，看到昏倒在地的荀大當(dāng)家都沒心思去理了，看著蕭祈月跟司瀾，面色蒼白，神情哭喪，宛如死了爹娘一樣，

    司瀾還不及問，就聽見他先生的話響起，

    “藏寶庫里有什么?！?/br>
    幾乎在蕭祈月的話落下的瞬間，司瀾驟然響起了那位夫人跟他說過的話，

    【因為山匪里面有炸藥，所以他們怕死?！?/br>
    基本不用司瀾去取證，王二面色慘白，說話都不利索了！

    “藏寶庫里都是火藥??！十幾箱的火藥！那邊是禁火的，姝夫人還帶著火把去！她這是！這是要炸了這座山??！”

    ——

    ＂你怎么就確認她是要炸山呢？或許她只是進去拿東西呢？＂

    半明半暗的山洞里，王二在前面帶路，司瀾的目光與身后的蕭祈月互相對視了一眼。

    王兒二里又急又怕，隨口便是一句粗口，

    ＂日她奶奶的，我也希望姝夫人只是進去拿東西，只是拿東西倒好了！可門口的情況也看到了，那兩個被迷暈的守衛(wèi)死的不能再死了，這要說她沒別的心思我王二第一個不相信?。?/br>
    “不相信你還不跑?！?/br>
    王二沒聽出司瀾話里的深意，只惡狠狠道，

    “跑？往哪兒跑?”

    “下山的路您都看見了，她要真炸山估計我跑到山腳也得被炸個粉身碎骨，倒不如跟這你們看看有沒有一線生機！我王二雖是個農(nóng)民出身，在這山里混了幾個月也沒混出個名堂，但我能看出來二位都是大人物，只盼二位能在危急的時候救我一命，我王二愿做牛做馬報答二位，絕無異心！”

    先前說話還有些顛三倒四，眼下表忠心卻利索的很。

    司瀾沒有全信，這人把他們一路往山腹里帶，四處都是孔洞，若真有炸彈，這里就是個天然的埋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