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電話？他憑什么欺負(fù)你？”蔣念三攬著蔣赤的身體輕拍他的胸口，哄弟弟似的，“不怕不怕，我?guī)湍阕崴?。?/br>
    手機放回褲兜，蔣赤揉揉蔣念三前額汗?jié)竦念^發(fā)，心臟被兒子的大手拍得很暖，很有安全感。

    時隔多年再次見面，蔣念三對他沒有一點敵意和輕視，甚至非常親昵，可見王瑞華必然隱瞞了他入獄的原因，還常常說起他，非常有心地幫他樹立了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想到這里，蔣赤有點擔(dān)心王瑞華，上次通話總感覺那里不對，便又拿出手機，準(zhǔn)備聯(lián)系王瑞華。

    “讓我來。”蔣念三搶過手機，兇兇地聳聳鼻子，“看看他有什么可神氣的，一只話都說不清楚的小貓咪?！?/br>
    蔣赤被蔣念三霸道護(hù)崽的強勢表情逗笑，內(nèi)心又是一片溫水泛濫，“我是要打給“mama”，你想和“mama”說話嗎？”翻出號碼，他撥了過去。

    “想想，我想mama了?！笔Y念三開心得原地踏小碎步。

    電話是一個年輕男人接的，“喂?！?/br>
    “mama呢？你是誰？”

    一個沉重的消息傳來，王瑞華去世了，癌癥，沒有熬過術(shù)后24小時。

    悲慟哭聲穿進(jìn)茂密樹冠，驚飛休憩的小鳥，燥熱夏季迎來第一次強降雨。

    蔣念三蜷縮著擠在后排車座上睡著了，看到他臉上深深淺淺的淚痕，蔣赤想起上一世母親朱惠恩死的那天，外面正在錄制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到處都是紅字紅墻紅燈籠，喜慶的歌舞一出接一出幾乎沒有間斷，他躲到公共廁所里流淚，為了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他在哭，還特意控制天氣，降雪的寒冬居然艷陽高照。

    漆黑的窗外仿佛全是朱惠恩的影子，發(fā)呆的，尖叫的，流淚的，雙手捏緊方向盤，蔣赤踩在油門上的腳開始不受控制的發(fā)抖。車窗玻璃上持續(xù)不斷的雨聲變成女人臨終前那句遺言，從每一個縫隙擠進(jìn)來，爬進(jìn)他的耳里，“恨啊，怎么不恨?！?/br>
    “恨啊，怎么不恨?！?/br>
    “恨啊，怎么不恨?！?/br>
    她恨風(fēng)戚那個出軌的丈夫，還是更恨自己這個愛上仇人的兒子。

    輪胎騰起青煙，在地上拖出兩道長痕，蔣赤控風(fēng)拖住疾馳的車身，分毫不多，堪堪停在橋的缺口處。輪胎再往前10厘米，兩人就會跌進(jìn)冰冷的河道。

    這是mama的警告嗎？蔣赤恐懼地抬眼看向遠(yuǎn)處，到了，永思墓園。

    極度的黑暗中，任何一點光亮都顯得特別詭異。蔣赤沒有用照明工具，喊醒蔣念三打著傘下了車，九尾狐視力極好，在夜色中也能順利前行，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李瑞華的墓前。

    “mama，mama……”蔣念三扔了雨傘，清鼻涕和著眼淚嘩嘩而下。

    朱惠恩的墓在后面地勢更高的那一片。壓迫感無聲地侵犯身體，肋骨一根根被掰斷，胃被巨錘反復(fù)敲擊，腸子被扯出肚腹，一刀刀劃破，痛感是那樣的緩慢且清楚。蔣赤特別想扇自己巴掌，為什么非要走到這里，和風(fēng)戚一起出現(xiàn)在朱惠恩面前，自己才會清醒呢。

    這段時間和蔣念三的每一次含情對視都變成了恥辱架上狠狠甩來的一鞭子，打得他衣爛褲毀，通身赤裸。

    ——怎么可以愛上殺母仇人，怎么對得起朱惠恩十七年來付出巨大的悉心栽培。

    蔣念三傷心過度暈倒了，蔣赤停了雨，將他放到背上，手臂勾住腿彎，慢慢向車走去。

    耳邊忽然響起抽抽噎噎的啜泣，蔣赤麻木地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蔣念三用流浪貓祈求食物的聲音問，“mama不在了，以后你會給我買好吃的嗎？”

    蔣赤停住腳步，感到朱惠恩的雙手正掐在他的脖子上，慢慢使力，慢慢壓扁跳動的脈搏。

    “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