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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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問。 原本與他同睡的人正在柜子前面摸著黑,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找東西?!蹦侨祟^也不回地只顧著找,又問他:“你有沒有見過柜子里那個?” “什么?”昏昏沉沉,像是睡不醒。 “你忘了嗎?” 他忽地清醒過來,激動道:“我沒忘!”接著又昏昏沉沉地,“……我不知道,明天再找吧?” “我只是忘了放在哪兒,你卻連是什么都忘了?!?/br> 那人說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轉(zhuǎn)過頭來,那是他熟悉得幾乎要刻進(jìn)骨子里的一張臉,不帶半點(diǎn)血色,兩只黑漆漆的眼眶望向他,唇角帶著一貫的笑意。 像是有冷水從頭上澆下,他愣愣地看著,本應(yīng)退開的,手卻先一步伸了出去,想要確認(rèn)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覺,即便他已身處在幻境中。冰冷的,似乎帶著一點(diǎn)未散的余溫,清清楚楚地從指腹傳過來。 他大口喘著氣從夢里驚醒,下意識向身旁伸手。 夢里那張臉同身側(cè)這人重疊在一處,閉著眼仍在睡,他湊近了些,俯下身,似是要將那張臉看個仔細(xì),瞧瞧那雙眼皮下面是不是什么也沒有。 話說,在夢里也會做夢嗎? 他將頭低得更深,幾乎要吻上那人的唇,卻又醒悟一般地抽身,皺著眉。這里是他的夢境,是那一丁點(diǎn)魄里的癡心妄想,一切本該如他所愿??赡悄涿畹幕孟蠛喼本褪窃谔嵝阉?,他到底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勾當(dāng)……那真的是幻象嗎? 他思索著,腕上銀鱗變幻,化作一把匕首抵在這人心口。也就在這一刻,原本熟睡的人睜開眼,四目相對。與夢里的黑窟窿不同,那雙眼完好無損,細(xì)看似是泛著淡淡青色,清楚地映著他自己,滿頭銀發(fā)一對金瞳。 “……你這是?” 燕殤一手虛按在他胸口,一手撐在他肩側(cè),半俯著身,似乎隨時都要壓上來一般,實(shí)在是很有壓迫感且莫名其妙。 燕殤:“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夢。” 他揉著有些發(fā)麻的胳膊,抱怨道:“我這是睡了多久,怎么也不叫我?” 燕殤嬉皮笑臉道:“也沒多久。見你睡得那么香,就沒舍得,想多看一會兒。” 他聽到這話不禁抖了一抖,覺得自己胳膊上好似起了一層疙瘩。親情在他的觀念里素來是難以啟齒、說不出口的,燕殤這話用在父子間頗有些rou麻,更不像這人的性格,再一瞧那臉上的三分囂張五分期待。故意找揍么這崽子? 燕殤見他不動,臉上各種情緒一一收斂,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角。 “什么時辰了?” “管他呢?!?/br> “今晚月色不錯?!?/br> 燕殤看著天上那輪藏在霧后面模模糊糊的月亮,說:“是不錯?!?/br> “宮雅的酒我記得還剩幾壇?” “你和我說這個,不怕我去告狀?” “自然,是要拉上你。”他笑著一指自己,再一點(diǎn)燕殤,“當(dāng)一條繩上的螞蚱。” 當(dāng)夜,燕殤果然是拎著酒來的。兩人在亭里對桌而坐,轉(zhuǎn)瞬空了兩壇。 他喝著喝著忽然嘆了口氣,道:“好酒,只是可惜了?!?/br> 燕殤看著他:“可惜什么?” 銀月在杯中顫作粼粼波光,借劍圣一句詩,說來便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他笑得云淡風(fēng)輕,眼中帶著些許朦朧醉意,道:“可惜物是人非?!?/br> 他拎起酒壇一飲而盡,所謂酒壯慫人膽。喝罷了酒,又覺得腦子渾渾噩噩,五臟六腑攪成一鍋粥,滿肚子狂言妄語沒了容身之所,不吐不快,可顯在臉上卻只是一味的笑,瘋了一般。 “我不是燕離?!?/br> 此話一出口,空氣登時一寒,就連月色也染了三分冷意,真降下一層薄霜般。 他瞧見燕殤臉上最后那一丁點(diǎn)笑散盡,只覺得這一切真是可笑極了。 猶如一座破舊的戲臺上演了出百年前的舊戲,入戲再深,唱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傻子筆下從未有過的癡心妄想。可又想到,自古以來戲從來就不是給人看的,舉頭三尺處,自有神明在。所以又何必如此不識趣,非要砸了戲臺子才罷休? 他問罷了,又在心里自答:老子樂意,誰管得著么。 他十分想對問上一句您老貓抓耗子玩得可還盡興,又覺得這話實(shí)有些欠揍。他深吸一口氣,道:“你不就是想殺了我嗎?” 胸腔下猶如一堆炭悶著。他眼帶笑意,字句卻如刀,聲聲皆是質(zhì)問:“殺了我他就能回來嗎?殺了我這場夢境就不會結(jié)束嗎?殺了我,就能讓修真界那些口稱道德正義的無恥小人得到報應(yīng),讓那些恩將仇報背信棄義的凡人醒悟,讓已死之人的魂靈得到慰藉嗎?” 可這話反倒是火上澆油,不知觸到了什么禁區(qū)。只一眨眼間,還未看清對方有何動作,只覺一股重力帶著他向后飛去,接著后背一震,重重撞在樹上。銀槍貫穿胸口,如同釘子一般把他掛在半空,腳尖堪堪觸地,不得已提起一口氣撐著。他兩手抓著槍桿,未能將其拔出來,只在上面留了兩個不怎么好看的血手印。舌根泛起一絲腥甜,嘔出一大口血,大半滲進(jìn)土里,殘存些許固體,大概是臟器碎塊。 原來這殼子下面并非空空蕩蕩么?脾肺肝腎若都在,怎么獨(dú)獨(dú)缺了心? 桃花落了一地,落在他翠竹色的衣上,愈發(fā)深、愈發(fā)重,落在他臉上,帶著溫?zé)幔秀敝芯棺屗e以為是淚??伤]有哭。 少年向他走來,與遙遠(yuǎn)夢境里的身影重合,只不過一個要救他,一個要?dú)⑺?。?yīng)了那句物是人非。 他閉上眼,只覺得累。是啊,他算個什么東西?名字是假的,身世是假的,過去是假的,現(xiàn)在就連感情都是假的了。 可預(yù)想中被刨心挖肝的痛楚并沒有來臨。他勉強(qiáng)撐起眼皮,看見燕殤隨意拿著匕首,刀身雪白干凈,不緊不慢地在袖子上擦拭,渾然不覺自己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兒。 他吊著那一口氣被氣得險些咽了下去,說:“勞煩您給個痛快?” “我若偏不呢?” 他扯著唇苦笑一聲,和著血嘆了口氣。那他自然也是沒有什么辦法。 燕殤說:“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br> “不是我,是燕離才對?!?/br> “你就是燕離。” “我不是?!?/br> “我說你是你就是?!?/br> “……這又是何必?!彼麌@氣,笑不出了。“你費(fèi)盡心思弄出這么大陣仗,不就是為了復(fù)活燕離嗎?反正我這命是撿來的,說不準(zhǔn)還是你撿回來的,現(xiàn)在要拿走,我悉聽尊便,絕無半句怨言?!?/br> 燕殤沉默了片刻,解釋似的說:“我從未想過要他回來?!?/br> 他想說你看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干嘛裝傻?可燕離回不回得來關(guān)他什么鳥事兒呢?他覺得自己不該嘴欠,于是繼續(xù)忍著五臟六腑被攪成一鍋粥的疼,嘆息道:“您行行好,先給我個痛快成么?” “急什么。”燕殤看了他一會兒,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夢見什么了?他來找過你,對不對?” 他連躲開對方手掌的力氣都欠缺,懶得做出什么反應(yīng)。身上疼歸疼,卻沒有半點(diǎn)要死的意思。也對,這鬼地方本身就有問題。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體會一次生不如死? “你、咳咳,你說誰?” “你見過他了?” “所以說……咳咳……”他一口氣沒緩上來,咳得撕心裂肺。所以說的到底是誰?他確實(shí)做夢了,也因此記起自己并非燕離的事實(shí),可哪里有什么人,只有蝴蝶而已……蝴蝶? 燕殤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接著又想到什么似的,自顧自地說:“你太容易心軟了,不像他。打架也好下棋也好,他從來沒輸過。即使對手是我,也從來沒留過情。” 說得好像我心不軟就能打得過你一樣。他咽下了血,稍微緩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而且你太弱了。”燕殤輕輕搖頭,“比之他,連螻蟻也不如?!?/br> “……”我他媽的是不是還要說句謝謝你啊。 “不過你放心,你暫時還死不了,除非我死了?!?/br> 不就桃園三結(jié)義么,有必要把這話說得像是要?dú)⑷藛崮??他在心里吐了無數(shù)槽,后知后覺地想到一件事:“如果你死了,風(fēng)尋骨會怎樣?” 燕殤像是找到什么有趣的東西一般打量著他,道:“你擔(dān)心他?” “……” “風(fēng)尋骨就是我,我就是風(fēng)尋骨?!?/br> “不可能?!?/br> 燕殤張開雙臂,展示一般地面向他:“你看,我們長得一模一樣?!?/br> “你不是他?!彼鋈幌氲绞裁?,笑了,“我也不是他?!?/br>